腐朽 第16章 生病

程风醒来的时候眼睛涨涩，只觉头疼欲裂。他坐起来，看看打开的窗户，一片明亮。窗台上只剩毛巾，地上散落着些烟头。

卧室门开着。进去换了衣服，洗漱完，打扫了，他又坐回沙发上。

小圆来敲门，很快门开了。程风站在那里，虚弱一笑。他伸手接过东西，等小圆进来关上门。小圆收起伞，摘了帽子口罩，过来坐下看着程风。

程风取着饭盒，瞥见小圆，虚弱地笑了：“吃饭吧。”他递上备好的筷子。

她没有伸手，只是看着他。程风重重呼吸，说：“没事的，就是有点头疼，等会儿吃点药就好了。”

伸手覆在他额头，是热烫的。收回手，小圆眉头皱得更紧。程风笑着拉起她的手贴上额头，一时舒服地合起眼。

最后还是放下她的手，看着她笑：“吃饭吧。”

她的嘴巴张了又张，脸通红，扯住他的手。程风伸手摩挲着她的发，轻轻叹气。他忽然软弱了似的，靠过来，抵在她颈项，哀求着：“小圆，叫我的名字好不好？”

她整个人针扎了一下似的，僵住了。

“就一声，好不好？”

他的灼热印在她颈间，只烫得她流泪。

程风，程风······

程风啊······

很久都没有动作，像是睡着了。幸好鼻息犹重，小圆默默流着泪。

程风终于迷蒙着抬起头的时候，笑着抹去她的泪水：“傻瓜，哭什么，吃点药休息休息就好了。”

她的泪水却更加凶猛，扑进他怀里，紧紧地拥住他。这也唤起了程风眼底的一点水汽，他拥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头。

最终她也只是在纸上画下了一个‘药’字。

笔迹和以前都不太一样了，歪歪扭扭的。握笔写字的时候，生涩的像是卧床已久的病人。

程风拿起手机买了药给她看了，她才点点头。

那早饭他却也没有胃口，连打开都懒得打开。向后仰在沙发上，重重喘气。

她起身，去了厨房。先取出了电饭煲内胆，舀了些米，淘了两次，煮上。又接了一杯水端过来，拍拍他。

程风接过杯子喝了两口，又靠回沙发上。她又起来了。

这次去了卫生间。没多久回来，凉凉地拭在他额头脸颊。

程风一直闭着眼。她不停擦拭着，额头，脸颊，脖子，胳膊，手。一遍一遍。一会儿就去洗一次毛巾，凉凉的再拿过来擦拭。

忽然敲门声响起，她的手惊了一吓。程风却已经沉沉睡着了。

片刻后她准备好起身，脚步犹疑地向门口走去。敲门声又响了几下，她停住了。接着又走起来，停顿了会儿，门拧开了。

门外的人正要再次敲门，忽然门开一线，也惊了一下。猝然咧嘴笑着：“你好，你的外卖。”见是个捂得严实的女孩，便以为是病人，又嘱咐到：“你买的药啊，发烧了记得多喝水，实在不行就去医院吧，别强撑着。”

对方一直不说话，低垂的睫毛不断扑扇，露出来的眼睛一截像是水洗一样的湿。骑手见她如此不对劲，摇摇欲坠似得，便要伸手开门：“你没事吧？”

那女孩猛烈地向后退去。骑手也惊到了，张着嘴。门被他推开了些，露出来地上的几双男士鞋子。

“你···，”女孩差点坐在地上，贴着墙惊惶地抱紧了自己，“家里还有人吗？”骑手不安地冲着屋内喊。

女孩却更加地惊颤了，回头看去里面一眼，已经满眼落下泪来。

骑手心里一惊，后背猛地一僵。试探性地把门完全推开，吞了口水，脚下发颤。然而这些已经惊动了那女孩，她回头来，正好撞见了骑手眼睛。便更加猛烈地抖动着向后退去，几乎栽倒。忽然一个人影冲上来抱住了她。

骑手惊得退了几步，心都要蹦出来了，才看见是个年轻男人。紧紧拥着女孩一直在说：“不怕，不怕。”

吐出一口气，骑手吞咽一口，压住喉咙干涩。想起来，自闭症患者好像就是这个治疗方法。是自闭症吗？他略疑惑地看了看这两人。

很久，那女孩好像平复了些。男人拥着她走进去，片刻回来，冲着骑手虚弱地笑：“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吧。”

骑手木木摇头，看着眼前人灼红的脸，虚浮的行动，又点点头：“是你生病了吗？”

“嗯。”程风靠在门框上。

“哦，那记得吃药，实在不行就去医院吧。”骑手欲言又止，张了张嘴还是说到，“别让她···一个人再经历这些了。”

“嗯。”程风点头。

“要不要我帮忙啊？不行我送你去医院吧？”

“不用了，”程风摇头，“吃点药就好了。”

“那好吧，那你吃了药好好休息，实在不行也别硬撑。这样吧，我把我手机号留给你，有事你打电话。”骑手说着拿起手机拨了订单电话，又忙给挂断问：“是你的吧？”

程风点头，又笑到：“真的谢谢你了哥，我真的没事，就是有点累。”

“嗯，”骑手点头，还是拨了手机号，响了就挂断，“那行吧，我打过去了。你实在不行就打给我，我一定过来的。”

“嗯，”程风站直了，点头，“谢谢大哥。”

“别客气，那我先走了啊。”骑手说到。

“哎，哥。”骑手流连着欲走，程风又道：“哥，药。”

“啊？”低头看见手中的药，骑手笑了，连忙递过来：“忘了。”

程风笑了。

“再见啊兄弟。”骑手挥手说到。

“再见哥。”程风也挥手。

“快进去把药吃了吧，再见啊。”骑手回头叮嘱着。

“哎。”程风微笑着看人走了才进去关上门。放下药进去房间，小圆低头坐着。他走过去半跪在她面前，微笑着：“谢谢你小圆。”

她看着他，红红的眼睛里又涌起泪水。想摇头，终究没有，只是含着泪微微笑了。

程风也笑，伸手抚了抚她的发。

粥熬好程风喝了点，吃了药又昏昏沉沉坐在沙发上睡过去了。他靠着小圆，几乎把整个重量给了她。她静静支撑着他，感受着那些呼吸和温度。

不知多久，程风醒来，小圆认真地看着他。见他有了些精神，些微安慰。

程风笑了，靠在沙发上：“怎么不睡会儿？饿吗？”他揉揉眼睛，“我有些饿了，早饭还能吃吧。”便要去拿饭盒。

她拉住了他的手，摇摇头。程风不解地看着，她却拿起那些早点，起身去了厨房。

搁下饭盒，她拿起锅子冲了冲。接上水放好，开火。接着从柜子里拿出面条放在一旁，又去打开冰箱。看了会儿，取出一截葱和两个鸡蛋。把鸡蛋磕进碗中，蛋壳扔进垃圾桶。切了点葱叶备下，将余剩的放回冰箱。一切，都做得很慢。

不久水开，她捏出一把面条下进去，用筷子拌了拌。把剩下的面条放回去，又接了一碗水放着。开锅后添了点水，等开锅又添了些。过会儿夹起面条尝了软度合适，才将鸡蛋搅开倒进去。放了些盐，用勺子舀了点汤尝了尝咸淡。

将面捞进碗中，倒上些汤，撒上葱粒。重拿了双筷子，端过来。

热气蒸腾，她低头，认真看着那碗面，一步步走过来。

将面放在茶几上，她看向他。见他认真盯着自己，略一恍惚。程风认真看着小圆，眼中情绪浓重，“以前你也煮过面的。我们在你家，你煮面给我吃，边煮边说我是猪。”他笑了。

只是以前，她总是极快地煮完面，喊他自己端。

以前和现在种种不同，又裹着丝丝相同。

小圆自己也落进了回忆里，最后一次给程风煮面是什么时候的事呢？那一年，那一天，她还在抱怨他刚吃完饭不久就饿。连煮方便面都要找借口，说是她煮得比较好吃的懒猪。结果他的母亲忽然出现，把吃得心满意足瘫在沙发上的他叫走。

晚上他过来的时候整个眼肿得真像了猪头，开口就泣不成声。到他母亲又来带他回去，她自始至终未听懂他说的一个字。后来她父母上去又回来，她才知道他要走了。他母亲要带着他远赴异国他乡···

“小圆，你煮的面还是那么好吃。”

回忆被打断了，程风咀嚼着，笑着看着碗中的面条。

小圆起身去厨房收拾了，程风独自吞咽着。收拾完她给两人添上水，将早饭拿过一份也坐下开始吃。程风先吃完，自己将碗刷了，又坐过来吃了药，靠在沙发上看小圆。小圆吃完去将两人的饭盒都洗净，装好搁着。

没多久程风就又开始昏昏欲睡，趴在那里终是又睡过去。小圆看着他。看着他歪向一边的头发，皱着的眉，眼下的暗青···

他们如果没长大的话，程风就不会这么累了吧？她还给他煮面吃，随便他说是她煮得比较好吃了。她还是给他煮，还是唤他：程风。

一直到天黑程风都是昏昏沉沉，时睡时醒。有时梦呓，或者落下泪来。

体温慢慢降下来，整个人还是有些虚弱。他撑着要送她回去，她摇头。他却笑着，指着自己眉心说到：“我没事了傻瓜，你看，能量蓄满。”

夜晚无风，只有一片热闹。程风的掌心比夜还热，牵着她穿行。

一开门，店里凉飕飕的，闹哄哄。李玫忙着给吃完饭的客人算账，小圆一径进去了。程风将饭盒放进柜台，和李玫微笑比个手势，就离开了。

这夜里，小圆的梦无比枯涩。像是被人握住的毛巾，不断地拧绞着。

梦里的程风在做梦，他沉溺难醒，只是不断流泪呓语。

唤着小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