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朽 第15章 雨夜捡人

闹钟响起，小圆睁眼。清明的月色退去，昏昏的房间里天花板温柔可爱，徐徐有风。

划掉闹钟起身，看了眼捕梦网和满天星，关了空调，下床洗漱。

之后程风家，两人吃完早饭，各自画画。

小圆的画里已经要到高老庄了。程风也画着，不是连续性的。只是一幅幅的单独画作，都是些似末世与未来的景象。

他的画风总是恢弘凌厉，色调冷透，鲜少有人为主的。人大多是渺小而简单的，模糊点缀其中。

小圆偶尔停下看他画，也很好奇和惊讶一个人的脑袋里会有如此的想象力。

程风搁下笔，伸了伸懒腰，窗外的天只是阴着。他拿过一个橘子剥开，放一瓣进嘴里。吞下，然后果断递给小圆一半：“尝尝，很甜的。”

小圆接过吃了一瓣，酸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程风得逞地哈哈笑着：“好吃吧。”

见他这样开心，小圆倒不觉得酸了，反而也咧开嘴。程风愣了一下，笑着将自己手中的橘子剥一瓣往她口中放。

橘子触在小圆嘴唇上，她的牙齿还闭着。程风还在笑，她咬住橘子，再次酸地闭上眼睛。程风自己也吃了一口，酸得脸都皱住，边叫边笑。

他笑地靠在沙发上，看了看手中剩下的橘子，也看看小圆的。默契地一起举起手来，一口吃下。酸得两人浑身扭曲，却不止笑意。

“怎么会这么酸？”程风趴在沙发上吐槽，嘴巴里口水都要失禁了。

小圆侧身坐着，眼底唇角止不住笑意。

程风直起头来看她，眼神温柔，笑意贴在唇角。

有风扑扇过来，扑进耳中，把小圆眼神吹跑。她低下头，转过去看着自己未完的画。程风提唇笑了，还是趴在胳膊上看着。

午饭简单吃过，两人追了会番接着画画。一直画到了下午，天阴得光线昏暗，房间里已经要开灯了，然而还是没有雨。程风煮了粉两人吃过，便又下楼来，骑车去海边。

空气很是闷热，燥得人一身汗，连骑车掀起的风都是热的。来到海边，只有意欲归去的寥寥数人收拾着往车边走。掀掉头盔，湿透的头发和亮莹莹的脸露出来，还是没有一丝风。

将头盔挂好，脱下鞋袜放在车上。程风罩上车，摘下包，两人走近了坐下。

海很平静，只是在天色掩映下异常深沉。天幕低得几乎压在海上，云层重重。远处的海和天不再辨认，浓重地搅染在一起。

所有一切都是热烫的，让人怀疑海是否也是。

渐渐地，有了风，一丝，一股，一片。吹开他们的汗，掀着发，吹在头皮上。凉凉的风扑扇着脸，钻进衣服里，把闷热遣出来。

风刮着，刮着，渐渐有力起来，掀动了海水。海面波浪涌起，一摇一晃。天上云层飞卷，风呼啸着了。海浪翻涌，整个海和天几乎粘连。

露着的皮肤慢慢察觉到一层凉意。清凉的风侵进衣服，肆意窜袭。风和衣发纠扯，几乎要将人也掀飞。

程风拿出压在腿下的包，摸出一件雨衣，仍把包压住。

雨衣被风展开，向半空疾飞。两人紧紧抓着，似要携法衣而去。

艰难帮小圆穿上雨衣，程风又拿出包，摸出另一件。雨衣顷刻被风张开，仍旧飞舞，要他们极力抓捕。

终于扑到雨衣，两人纠扯着才穿上，雨已经劈头盖脸地下来了。

轰轰烈烈的雨势浇得人睁不开眼，只听见一片噼噼啪啪和澎澎的浪涛声。风仍大力吹着，捏着领口，雨又从袖口灌进去。风浪不歇，雨也热烈，天地间一切都要激烈地搅到一起去。

他们在夜幕里，被击打，被掀吹。无声的，也化作了黑夜里的一切。

吹够了，风才止。只剩雨，噼啪下着。可以看见一些了，黑暗里，只有黑色在波动。

离开的时候雨还在下，只是平和了很多。程风掏出手机照亮，遮着走到车边。车罩可怜地牵挂住把手和镜子，后面整个淋着，还有他们四散的鞋。

把包挂好，捡回鞋袜套上，车罩拢起来装进包里。插上钥匙，两人戴上湿漉漉的头盔骑车离去。

一路仍见那黑色独自涌动着。

车灯破开一道回家的路，里面填满了正在下落的雨。

程风的背还有微微热，隔着雨衣和雨，轻轻熨帖。

回家的路也许很长很冷，可是有了程风。

车停在店外的时候，李玫已经看见了他们，打开门笑着唤：“快进来。”

拎上包，两人进去。李玫摘下小圆的头盔，抹着她脸上的雨水，笑说道：“雨太大了吧。”又问程风，“冷不冷，吃点东西暖和暖和。”

左右店里无人，这个点老刘早走了，也不会有人再来了吧。程风从包里掏出饭盒放下，点点头，开始解头盔。

李玫笑着让他们坐下，放下头盔便进了后厨。程风解了雨衣去接了两杯热水，搁在桌上，问小圆：“要不要先上楼把衣服换了？”小圆轻轻点头，转身进去。

不久小圆出来，已经换过衣服，头发还是湿的。她坐在墙边，放下叠好的雨衣，捧着那杯水。

又过了会儿，门帘掀动，程风起身。李玫端着托盘笑说道：“面来了。”

程风连忙伸手来接，李玫只喊他：“你坐你坐。”便放下盘，端出一碗面给程风。程风要将面移给小圆，李玫笑着制止：“这是你的，这碗多。”说着将另一碗给了小圆。

“快吃吧。”李玫说到。

“嗯。”程风点头，取过筷子一人一双。拌了拌面，夹起一筷子吹着吃起来。热热的面熨帖着送到胃里，寒冷驱散。他又夹起一筷，吹了吹送进口中。

小圆安静地吃着，面也熨帖着她的身心。

李玫坐在对面看着他们，仿佛一下回到了旧时候。那时他们还小，也是这样坐在一起吃她做的饭。时光真久啊，看着低头吃面的女儿，汤的热雾忽然就冲进了眼睛。

李玫起身去柜台后看手机了，只剩两人认真吃饭。

吃完饭，程风将汤都喝得干净。李玫看见说到：“饱了没？”

程风点头，“嗯！太好吃了玫姨！下次我还要吃！”

这俨然小时候的样子，惹得李玫笑着点头：“好好！下次还给你做！”

“嗯！”程风扬起下巴。

小圆还在喝汤，看过来时赫然便是程风得意的神情。也止不住，以前的几分笑容露在了嘴角。李玫往过走的脚步钉住了，她猛地蹲下来，拉开放备菜的冷柜门，不停翻看着。

程风回头，看见小圆，微微笑开了。

李玫又转进去后面忙活，程风再坐了会儿，起身告辞。李玫出来，和小圆送他。

雨还在下，穿上雨衣戴上头盔。李玫将小圆的雨衣和头盔装进袋中递给程风，他接过，拎起包：“我走了玫姨，小圆，明天见。”

小圆点头，程风笑着推开门出去，李玫撑住他打开的那扇门。程风回头，笑着：“我走了。”

小圆点头。李玫道：“回去洗个热水澡，这种天空调就不要开太低了，早点睡吧啊。”

程风点头应着，把袋子和包挂在把手上。跨上车，在雨中挥手：“拜拜！”

李玫这边也挥手回应：“骑车慢点啊！仔细看路！”

“知道了！”程风拧上钥匙，再挥手：“我走了！进去吧！”骑车而去。

李玫和小圆关门进去，锁了门，做卫生。完事关灯上楼，各自洗漱，歇息。

程风骑着车在雨中慢行，雨虽然不肆虐却也下得不小。街上冷冷清清，只亮着几块招牌。

车拐进小区那段路的时候，有家超市灯还亮着。光漫在雨中，在夜里格外明亮。

车行渐进，忽然照见一双长白的腿，然后是隐在檐下的女人。

程风骑过一截的车停了下来。他下车走过去，看见那个女人。她几乎湿透了。

窄窄的檐挡不住雨势，她的裙子漆黑地贴在身上，两条腿光亮地冲刷着。墙角扔着些易拉罐，雨水隐着酒气。

长长的卷发已经塌湿成股，妆也没了。只有那双眼，清醒地盯着他。

“要去我家吗？”

女人只是冷冷盯着程风。他转身向摩托车走去，她跟了上来。

程风骑上车，女人侧坐上来，全力地靠在程风背上。拧开钥匙，冲了出去。

门开启，进来打开灯。女人踩着高跟鞋走进，扫了一眼，走到窗边。把包拿下扔在窗台上，包链磕得乱响。她倚着窗，看着外面雨夜。

她的包还在嗡嗡低鸣着。

扔下包和袋子，摘了头盔，脱下雨衣挂上。程风进去洗手间拿出毛巾，走过来，递上去。

她却并不接，只扫了他一眼。

他便将毛巾放上窗台，转身去沙发坐下。

看了一会儿，女人打开了小皮包，翻出烟和打火机。手机还在嗡嗡叫着，她只是掏出一支烟，含上点燃。窗户黑沉沉地映出她，闪亮的火星，喷薄的烟雾，两颗星子一样的眼光。

抽完，她又取出一支烟点燃。

一连抽了几支，似乎暖和些了。瞥一眼还在嗡嗡叫的包，她打开取出了手机，接通。

很久，她都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情。只是盯着窗外。玻璃映着，也像是在盯着她自己。

“我说了我们结束了。”声音很清，薄薄的。拿手机的手，腕上一圈圈的细细的纹身。

“我累了。”

“不要哭啊哥哥。”

“人生就是这样啊，戛然而止。”

“就这样吧，再见了。”她挂了电话，删了那个号码，干脆将手机关了机，扔在窗台上。

程风将房间让出，自己躺在沙发上。

没有言语，女人进去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