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首扬眉 第8章 是开窍了

长水镇的晚饭时间对照现代大概是下午四点左右，天色大亮，家家户户的烟囱上已升起袅袅炊烟。

天擦黑了，周瑾才慢悠悠回家，早错过了晚饭时间，他走在路上远远的看到守在武馆门口的周玟。

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见过这种家人在门口等自己的场面，周瑾胸口膨胀，极力甩开情绪，快步跑近：“哥，这么冷你怎么在外面等着我？”

周玟伸手用力敲了一下他额头，“天都黑了你还没回来，我能不担心吗？”

周瑾捂着额头笑：“路上遇到天宝跟着他玩了会，所以回来晚了，下次我一定早点回家。”

他扯了扯周玟的衣服摸了摸肚子，“哥，还有吃的吗？我饿了。”

有家人关心等候的感觉实在太好，他走路不自觉像孩子一般蹦蹦跳跳，等发觉时不由老脸一热，还好天黑周玟没看到。

“菜在锅里给你热着呢，吃完跟我好好说说都去哪里了。”

周瑾点头：“好。”

两兄弟关上武馆大门，回了后院。

饭厅里，周秀珠坐在桌旁绣花，抬眼看到两弟弟回来。

“瑾儿，饿了吧，我给你去把吃的端出来。”

周玟拦着大姐，“姐，你忙你的，我去端。”

周秀珠平常吃完饭便会回自己房间，今天还坐在这里大概是在等自己。

周瑾安安静静吃完晚饭，周秀珠便给他倒了碗茶，三人围坐在了桌子旁。

两双相似的眼睛正灼灼的盯着他。

“咳咳，我今天在辅林书肆见到苏牧了。”

“你跟他说话了？”周秀珠紧张的看着他。

“没有，我知道分寸，没有在他跟前露面。”

他没有遗漏的将见到的事情都给他们讲了一遍。

周玟：“这么说来，苏秀才还是挺不错的？”

周瑾点头：“他本人看起来确实不错，但他家也太穷了。”

周玟瞪了他一眼，“我们家不穷吗？关键还是人品和能力。”

周秀珠赞同的点头。“说亲的时候，媒婆其实都跟爹娘说过这些情况，爹他说莫欺少年穷。”

周瑾笑道：“既然家里都不介意，那姐姐便安心待嫁了。”

能做到不嫌贫爱富，周家很不一般，周瑾对这样的家人很满意。

周秀珠脸上红红的，低头绣花。

日子不紧不慢，半个月时间眨眼便过。

风雪再次袭来，近处的江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将临江的腊梅映照的影影绰绰。

周玟带着周瑾吃过午饭便守在了江边，两人均穿着打了补丁的棉袄棉裤，头上一人一顶猪皮帽子，两手缩在袖子里站在背风处，一直望着远处的江面，盼着某一个黑点出现，在慢慢靠近，变成他们等待的那艘船。

周瑾皱眉：“爹他们今天会到吗？”他们昨天就来江边码头守了一下午了。

周玟摸了摸冻红的鼻尖：“镖局那边说了，就是这两天到家，昨天没到今天肯定会到，我们反正没事，来接爹回家让他高兴高兴。”

周瑾侧头看了眼周玟，身形高大的少年郎，脸上表情却异常柔和，这样的周玟真的太温暖了。

周玟：“是不是风吹的不舒服了？你站我背后，我给你挡着。”

周瑾摇头，“没有不舒服，只是在想爹到底几时会到。”

小周瑾身体好气血旺，穿的够暖，他没感觉多冷，只是对这种盲然的等待不习惯，离人归期不定，等待的人却满怀期待的等了一天又一天。

他不喜欢这样。

周玟眼睛亮亮的，轻快的说道：“快了，等爹回来了，我们就有钱准备席面了，一定让姐姐的婚事办得热闹体面。”

“娘那里还留下了二两银子，等办完姐姐的婚事，肯定能凑够五两给你拜师上学。”

周瑾能感受到周玟简单的快乐，好似二十四岁的他真正变成了八岁的孩童，被哥哥快乐的情绪感染，他也不由嘴角翘起。

江边的风雪飘飘洒洒，一片白的世界里突然闯入一个黑点，渐渐清晰，那是一艘两层的客船，挂着高高的灯笼，灯笼上写着一个漆黑的朱字。

“瑾弟，来了，是威武镖局的船来了。”

客船靠岸，风雪交加，却挡不住周斌开怀的笑声。

“朱林，腊月初二是个好日子，我嫁女儿，你可一定得来，我们到时再喝。”

“那好说，肯定来，你别嫌我喝的多就行。”

周斌拉着朱林一块下船，两人一路说笑。

周玟带着周瑾上前给朱林行礼，两人恭恭敬敬的叫了人。

“你这两儿子是真孝顺啊，还知道来接你，我家那个人影都没见过。”朱林笑看着周玟，眼底尽是羡慕。

“这两装样的不把我气坏就不错了，这是盼着我回家给他们买吃的呢，哈哈。”

周斌哪里看不出朱林眼底的羡慕，但有些话可不能接，孩子当然都是自家的好。

两人边走边说话，直到路口才分开，朱林回了镖局，周斌跟着周玟两兄弟直接回家。

周玟接过周斌背上的包袱，好奇的问道：“爹，朱林叔家怎么没人来接他？”

周瑾也好奇的望向周斌。

周斌叹气：“哎，他那儿子打小就跟他不亲，他常年走南闯北，少有时间在家。孩子小时候觉得亏欠了，便事事迁就着，等大了就管不了了，天天跟你朱林叔对着干。”

周玟：“这也太不像话了，朱林叔在外面这么幸苦，作儿子的怎么能如此不懂事。”

周玟默默听着，没有搭话，他的父母曾经也是常年在外，他好像也有过那么一段逆反的时候，但隔得太久了，他早就放开了对于父母的情感羁绊。

父子三人赶在了晚饭点进了家门，饭厅里贾英带着周秀珠正在摆碗。

“爹，您回来了。路上冷吗？”周秀珠迎上来高兴的看着周斌，十八岁的俏姑娘在亲爹面前也带着点羞涩。

“不冷，爹就是想你们了。”周斌拍了拍闺女的头，转头瞧了眼笑容满面的妻子，从胸口掏出一个钱袋。

“赚了三十两，足够摆酒席和过年的了，英娘，你都收好。”

周斌将钱袋塞进贾英手里，用力的握了握。

周玟和周瑾看了都转开视线，进了屋内洗手。

贾英眼里含泪，但都忍回去了，丈夫赚钱回家了是好事，她不该流眼泪。

“斌郎，你辛苦了。”

“你才受累了，一个人照顾一大家子。”

周秀珠看着爹娘恩爱的样子，就联想到自己未来的夫君，希望他们能跟爹娘一样和睦。

一家人互相理解互相疼惜，日子才会融洽。

贾英做了好几道周斌喜欢吃的菜，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团圆饭。

饭后，贾英带着周秀珠洗碗收拾，周玟带着周瑾打扫，周斌便回房洗澡换衣。

直到忙完，周斌夫妻二人才安静的坐在一处说着话。

“瑾儿，最近变化有些大。”

贾英诧异的抬头看着他：“你也看出来了？”

周斌撇嘴一笑：“太明显了，那小子以前要么闷不吭声，要么暴起揍人，几时这么乖乖有问有答过？”

贾英面露担忧：“那他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要不找玟儿去问问？”

周斌摇了摇头，“你觉得最近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那当然是变好了啊，前段日子还帮秀珠偷偷去看过苏秀才呢。最近也不惹事了，说话做事都很有礼貌。”

周斌松了口气，枕着手臂躺倒在床上。

“变好就行，应该没什么事，你记得他小时候总不开口说话，那老道士怎么说来着。”

贾英一时间想不起。

周斌愉悦的笑道：“那道士说一朝得悟开窍智，变作灵秀语如织。说的便是如此吧？”

贾英猛地回头看着丈夫，转眼便笑开了眉眼。

“二小子果真是开智了。”

“夫人，我的愿望可能也能实现。”

贾英当然知道丈夫那个异想天开的愿望，希望武夫家能出个科举入仕的后代，光耀门楣，将一家族重新带入士族行列。

“这就难说了，你最好不要抱太大希望。”

她脱了外袍，穿着中衣躺下，被窝里被丈夫的体温烘的暖呼呼的，再没有一个人睡时的冰冷。

她见周斌没说话，又低声说道：“你的愿望也许也跟老道士的话一样，时候到了就自然成了。”

“那就借夫人吉言了。”

烛火熄灭，黑暗里，周斌的声音带着愉悦。

贾英脸皮薄，说了哄人的话自己却羞红了脸埋入丈夫怀里，近二十年的夫妻，周斌自然懂贾英的心思。

一夜琴瑟和鸣。

翌日，鸡叫第三遍，贾英才起身，身边的男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等她收拾妥当到了正厅，便看到院子里两大一小扎马步的身影。

周玟身形只比周斌略单薄，两人站一起同样的高大，周瑾矮小些，三人站在积雪的院子里姿势统一，额发间隐着细汗，眼睛里皆是不服输的倔。

得，三人这是在较劲，看谁蹲得久了。

以往他们经常比，次次都是二小子赢，那小子一动不动就跟入了定一样。

贾英以为这次也是一样，结果没几分钟她便看到周瑾缓缓站直了身体。

“真是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