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天还没亮就起床了,先在院子里扎半个时辰马步,再沿着院子跑十圈,等到混身是汗了再回房擦洗换衣服。
“瑾弟,今天还学识字吗?”
周玟忐忑的站在门边,看着对面的弟弟换好衣服出来,这半个月教识字教得他有种油尽灯枯的错觉,除了会认字,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如何解释字意。
“学,不过以后我自学就可以了,昨日天宝给了我一本有注释的《千字文》,我照着学就行,以后就不用耽误哥哥的时间了。”
周瑾理解周玟的窘态,故而在几天前找了天宝想办法,还好天宝家里有他爹花大价钱请夫子写了注释的《千字文》,如此他借来看几天应付过去就行。
周玟不由松了口气:“好吧,那你好好学,有不懂的来问我。”
周瑾点点头,其实这半个月他把《千字文》里的生僻字都学过了,只是确实有些字不懂具体意思,周玟讲不清楚,想着等问韩灵吧,最近都没遇到他,书院都放假了也不见韩灵再来找他。
自从周斌带了银子回来,半个月内,周家都在采买,准备腊月初二的婚宴。
“得算了算要请多少人来吃席,我们再备席面。”周斌拿出一早便买好的帖子,准备写喜帖。
“那你先用草纸将要请的人名字都写下来,一户户都算好,再下笔,不然怕漏了。”贾英坐在一旁剪喜字窗花,分心提点丈夫。
“好,夫人想的周到。”他多年不碰笔,握着毛笔的手都有些抖,颤颤巍巍写出几个名字,拿起一看便觉得实在不能入眼。
周斌皱眉,再看了眼不远处的大儿子和小儿子,无奈还是继续再写几个找找感觉。
半个时辰过去,硬是没几个字能看的。
“不写了,去街上找人代写好了。”他们周家一家子武夫,没一个能写一手好字的,甚至连会写的朋友都没有,只能去街上花点钱找人写了。
实在憋屈。
周瑾安静的坐在一旁的马扎上看《千字文》,看到周斌的无奈。
“爹,要不让我试试?”
他读大学时候是有上过书法课,那时候为了修学分,实在没抢到其他课程而报名的。
基本的笔法学过,应该不难,不写草书和行书,简单小楷他应该能应付。
周斌诧异:“你字都认不全,你会写?”
他不信,虽然最近小儿子天天拿着本千字文在读,但可没见他写过几个字。
周瑾:“我天天用树枝在地上写,基本的字都会写了,爹你让我试试呗,免得花冤枉钱。”
可不是嘛,写几个名字都得花钱,多浪费。
“那行吧,你先在草纸上练一遍我看看,帖子可是花钱买的不能涂改浪费的。”
周斌将信将疑,将写字的位置让给了周瑾。
“没问题,写的不行您再去花钱请人代写。”
周瑾站起身,将袖口扎紧,再将棉衣塞进裤腰带里,站到饭桌前。
没办法家里没书桌,他爹将笔墨纸砚都摆在吃饭用的餐桌上了。
周玟和贾英都停下了手上的活,凑了过来。
周玟笑道:“瑾弟,你写个字还得摆造型啊,这裤腰带都露出来了,可不怎么好看。”
周瑾淡定:“墨迹沾到衣服上可洗不掉,好看重要还是衣服重要呢。”
说完,他便拿起沾了墨汁的毛笔,抓着笔杆试了试握笔姿势。
周斌看着小儿子错误的抓笔姿势,感到一阵懊恼,他也是昏了头,居然寄希望于一个八岁孩童。
周瑾可不管家人什么想法,两腿略分开,手腕轻抬,手指捏稳笔杆,开始下笔。
草纸粗糙却便宜,周瑾稳住有些抖的手,写了一个周字,笔锋清晰,字迹流畅,字体端庄。
“不错,很端正,这样的字写够用了。”
周斌连说了几遍不错,又催促着他多写几个,最后接连写了十几个名字才停下。
周瑾看着纸上的字,工整端正,虽然称不上多好,但写喜帖确实够了。
“那我来写?”
“你写,你写,我念名字你来写,不会写的字我先在草纸上写一遍,你再抄上去。”
周斌眼睛笑成了一条缝,二小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呀,字都不认识几个居然能写的这么好。
殊不知,读了二十年书的周瑾却很不满意,暗暗下定决心日后一定要勤加练字,在科举考试中字迹不仅影响考试结果,还影响一个读书人的仕途,甚至有字如其人的说法,写得一手好字意义重大。
周玟按下心底的惊讶,低头帮着研磨,他从没想过呆呆的弟弟学习天赋这么高,天天用树枝练字能写的比他还好,太令人意外了。
周瑾按着周斌拿出来的喜帖样式仿着写,一张一张越写越顺畅,等全部写完也就用了半个时辰不到。
“写好了,就是有些字我不太认识,爹你再检查下有没有写错的。”
“好,待会爹再检查一次,瑾儿,你这字写的是不错,可就是这笔划很多都写的不对,等你正式去学堂了,还是要好好跟夫子再学写字。”周斌心底懊恼啊,早知道二小子有这个天赋,砸锅卖铁都得先让他开蒙读书。
他与妻子对视了一眼,两人眼里皆是悔呀。
“会的,以后我会好好练字。”
父子三人将喜贴收拾妥当,贾英脸上的喜色半天都没下去,再静不下心来剪纸,便端着盘子去了女儿房间,婚期将至周秀珠这几天都在屋里赶嫁衣,甚少出来。
按照长水镇婚俗,待嫁女子房间都会摆上几个崭新的箱子以备着装嫁妆,周秀珠房间也不例外。
三个新打的红木大箱子,正敞开着散味,周秀珠和许姨娘坐在桌旁绣着新衣服,自从许姨娘咳嗽好了,便歇不住开始帮着周秀珠做些绣品。
贾英两手端着剪纸进来,脸上还是难掩笑意。
“娘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呢?”
贾英径直坐在两人身边,便将周瑾写喜帖之事仔仔细细的给他们讲了一遍。
“二弟弟可真行,他就学了大半个月的《千字文》呢,白天没事都是在武馆门口那空地上拿着树枝描,那他写的怎么样?”
周秀珠也很高兴,他们家练武都很在行,但对读书写字有天赋的真是不常见。
“写的可好了,跟街上那些代写书信的书生没多大区别。”
“当真?”
“那当然了,娘还会骗你不成?哎,本来想着过完年再给他找夫子,我心底总觉得耽误了他似的。”
周秀珠能理解贾英的感受,细细的给她开解,许姨娘在一旁并不多话,只认真的听着。
“娘要不也别等过完年了。”
贾英知道女儿的意思,拍了拍她的手:“眼下就是你婚事在即,先把婚事办完,我们就去书院找夫子。”
周秀珠低头:“那你们准备为弟弟找哪位夫子发蒙呢?听说每个夫子对弟子的要求都不同。”
贾英皱眉,“这个我也不懂,等晚上跟你爹商量着,或者去打听下,左右白鹭书院的夫子好几个,我们总能找个合适的。”
周瑾并不知道家里人的想法,他现在一门心思都在研究如何拜师,拜谁为师。
长水镇白鹭书院是东南地区有名的书院,他从天宝那里初步了解到,里面的夫子都非常有名甚至还有当代的大儒,进白鹭书院念书不难,但想要拜入某位名师门下却很难。
他家是武人世家,在文人圈子里本就不受待见,凭武学家底拜师是没有一点可能成功的。
但是他有着其他同龄人绝对没有的优势,身为现代人的超前思想和见识。
如何利用好这个优势,便是他拜师成功的关键,再有针对性的表现出来,就不信没有名家大儒看上他。
可关于这些夫子的信息太少了,在他家的社交圈里根本无从打听。
而最有可能知道这些消息的韩灵却好多天不见了。
“哎!”
“怎么唉声叹气的,书院好不容易放了冬假应该高兴才对。”钱天宝拿着两根糖葫芦从隔壁翻墙过来。
“我又还不是书院的学子,没啥可高兴的,还有正门不走,你翻墙干嘛?小心我爹看到了把你当贼打。”
周瑾蹲在武馆院子里,盯着那一空旷的练武场想着心事。
天宝吃了一口糖葫芦,分了一根递给他,“给你吃,快接着。”
周瑾看了看红糖浆包裹的山楂串,没骨气的接了吃。
“翻墙快嘛,走正门我还得绕路,而且你爹见过好几次了,还夸我身手好呢,嘿嘿。”天宝得意的翘着腿,一边吃糖葫芦一边仰着头看着天空。
周瑾无力反驳,这确实像周斌会说的话,翻墙这种不斯文的事情在他看来那是小菜一碟。
“天宝,你跟书院的同学熟悉吗?”
“不太熟。”
“那你跟韩灵熟吗?”
天宝侧目看他,“拐弯抹角是跟我打听那个娘娘腔告状精啊,不熟。”说完他将头扭到了一边,给了他一个后脑勺。
“......”
周瑾想了想,“你帮我找到韩灵,我教你打麻雀。”
“真的?你不骗人?”天宝一蹦从地上站起,从高往低的俯视着他。
“你让他来见我,我肯定不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