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本宫贺你得子的赠礼。”
张妃唇瓣微动,殿内无人注意她的异动。艳丽的面容上写满得意颜色,在阿芙错愕的目光下,扯断手腕上的珠子。
白色的珍珠从细绳上断裂,哗啦啦掉了一地。
哐当——
阿芙不慎撞到身后的人,绮山吃痛,顾不得背后的烫伤,连忙查看阿芙的状况。
好在边上有瑶草搀扶,尚未造成其他窘态,但后边的宫女打翻的药碗,滚烫的药汁泼在绮山身上,众人目光齐齐看向阿芙。
张妃用帕子擦拭眼角,再抬头时满面悲痛,关心道:“都怪本宫太过伤心,不小心将手串掉地上了。”
众妃又将目光落在地上白色珍珠零散,稀稀落落滚出来几颗,恰好在阿芙脚边。
戚妃捂唇笑道:“柔容华有孕在身,张妃妹妹还能如此不小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有意为之。”
滚落在地上的珠子被宫女捡起,阿芙掩下情绪,示意绮山和棠儿相互照应先看看背后的伤,至于那打翻药碗的宫女,这事错不在她,阿芙吩咐了句人便悄悄退下。
“戚妃姐姐说起玩笑话来不知轻重,一下就给本宫盖了个铁帽子。”张妃转着腕上镯子,“柔容华可恼了?”
阿芙抬眸,目光从张妃原先话里是什么个意思,沈才人突然小产,是给她敲了个罪名,这会又把她拉扯到二妃的争论中,似有她不回答便不会善罢甘休的意思。
她刚要说话,从内室而来的脚步声又打断了众人的目光。
刘庆宝面色沉重,双手托举都承盘出来,先给戚妃、张妃和谨妃过目后,走到阿芙跟前。
瑶草瞧见那红玛瑙手链被吓了一跳,站在阿芙身后努力掐着手心肉才没失态。
刘庆宝:“柔主子,皇上说手链模样款式都相差无几,托奴才来问问,瞧瞧是不是您宫里的那串。”
瑶草见状小心松了口气,他们和沈才人没什么交集,况且自己宫里那串还放着好好的,这条怎会是阿芙的。
阿芙拿起手链,放在阳光下转了一圈。
红色的珠子在太阳底下泛着红,透着亮光。
这不是她的那串,潇霁光给她的赏赐不少,一些特意送来的都是宫中收藏或其他地方进贡的珍品,尚宫局上月送来的那串颜色更为浓重润度也更高,且在阳光下并不透光。
看似相似,但世间又哪有一模一样的东西。
阿芙眸光扫过张妃的位置,道:“皇上圣裁,断不会平白冤枉了人。”
刘庆宝道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来给您过目。”
阿芙安下心,面色平淡得将手链轻轻放回。
张妃注意着着这边的一举一动,因为有宫人太医进出,急促的脚步杂乱无章,声想要听清她两人谈话的声音,需要好好竖起耳朵认真去听。
阿芙太过平静,叫张妃心急如焚。
她妄切想从她脸上看出惶恐慌张,就像在芙蕖亭前那日。
张妃捏着手里的芙蓉花簪,从里到外晕染而出的粉红花瓣被折了几片,抵在手心印下几道痕迹。
很快,帝后二人先后而出,身后跟着太医宫人。
戚妃带着站起身行礼,关心道:“沈才人可无碍?”
皇后揉了揉额角,叹息着,疲惫道:“橘岁,你有什么话便说吧。”
橘岁从宫人那行列中出来,眸中满是恨意:“柔容华,您也是有了孩子,要做母亲的人,为何这般容不下沈小主,她位分低又没有您受宠,就是有了皇长子又能威胁到谁的地位!”
瑶草向前走了一步,阿芙伸出手将她往后边推了回去。
张妃漫不经心地道:“没有证据便指认宫妃可是陷害,你说话可要仔细着脖子上的脑袋,莫要冤枉了主子!”
殿内一时无声,潇霁光靠在椅子上,端起手边茶盏放在唇边,姿态舒缓。
“阿芙喝不得茶,换盏玫瑰牛乳来。”男人嗓音低沉,听不出里头的情绪。
宫妃们静悄悄不生事端,对于这事抱了看客心态。
说到底,两位怀孕皇嗣的妃子斗争,最后的结局都能解决其中一个,运气好,一石二鸟,沈才人落红柔容华获罪,那柔容华肚子里的孩子又能到谁宫里。
戚妃的目光逐渐意味深长,揉了揉小腹,面色一凝,看向阿芙时也火热不少。
那些目光如同针一般四散而来,阿芙保持面上的镇定,随即说:“皇上、皇后娘娘明鉴,橘岁姑娘说臣妾容不下沈才人,敢问臣妾做了什么,竟间接害了沈才人。”
橘岁悲愤地道:“柔容华可识得这串红玛瑙手链,我们小主感激你帮了她,对你送来的物件首饰不敢怠慢半分,只因她记得这份恩情,平日贴身佩戴,可偏偏就是这份感激,这才中了你的诡计!”
“拿来给我好好瞧瞧。”阿芙伸出手,重新拿过那串手链,“这串成色透亮,颜色也更偏,两串的成色质地都不一样,又如何证明这是我给沈才人的?”
女子平静温柔的芙蓉面上没有半分惶恐,她举起红玛瑙手链放在帝后目光下。
橘岁说道:“柔主子身边杏芝亲自送来还能有错不成,宫中人都知晓,清音阁给人送礼都是让她送,我们小主感谢你,你就借着这份信任明目张胆害我们小主!”
瑶草气急,橘岁和沈才人不记着恩情也就罢了,这会还想挑起内斗,冲她说:“我们主子是傻子吗,要害人还明目张胆的送,生不怕皇上知道为此降罪?况且我们宫里的那串,还好好放在妆奁里!”
“想要打消猜疑,为柔容华洗清罪名,不如让人将妹妹的那串拿来比较,便一目了然了。”张妃呷了清茶,“绾春轩离这不远,让华月和青玉一块去,皇后娘娘您看如何。”
皇后欣然同意:“也好。”
阿芙姣好的面容瞬时变换,猛然看着杏芝。
尚宫局送来的手链是得了潇霁光的吩咐,此事潇霁光未表态,定然知晓她是被人冤枉,但证据不足,宫中上下都知道这串手链的由来。
若是她拿不出手链,又没有能够让她摆脱的证据,当着众人的面,此事重拿轻放恐怕难以熄灭众怒。
“柔容华,让你身边人跟着一块,也能尽快洗刷你的冤屈。”
杜皇后嗓音轻柔悦耳,眼下想要服众,也唯有拿出她的那串自证清白。
阿芙被架在火架子上进退两难,只怕对方早已做好万无一失的打算。
那串手链她带出了宫,因颜色太过鲜艳,也仅仅是放在妆奁中,且首饰这些物品,都是杏芝打理。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耳畔再次传来声音。
“柔容华,你可不愿?”皇后等了久,语气中详带了不悦。
阿芙:“并未,是臣妾一时记不清是否将那串手链带来,只怕用手链作为证据,难以证明臣妾清白。”
皇后迟疑片刻。
阿芙道:“臣妾记不清楚,但这件事却是清清白白,皇后娘娘不信,便让瑶草跟着青玉,去找一趟吧。”
“若能找到,是再好不过。”
皇后皱着眉峰舒展:“母后与臣妾说过,阿芙性子最是温善,这事自然与她无关。还有沈才人,她们恐怕都着了旁人的道,有意想要她们争执,从而两败俱伤,伤了和气。”
潇霁光嗯了声,语气淡淡:“皇后掌管六宫事物,有照拂各宫嫔妃的职责,今日刚到行宫便牵扯了两位皇嗣,定要好好探查,不得放任背后之人逍遥法外。”
吟春堂内只有腕上珠链的轻碰声,阿芙坐立难安,杏芝身体摇摇欲坠,眼神闪躲频频望向皇后的左手边。
那正是张妃的位置。
若是没有意外……
阿芙如坠无间深渊,潇霁光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此事要她来为自个证明清白,若是证明不了,只怕为服众,也要处置她。
毕竟这是皇帝登基以来第一件事,定然要从重处理。
青玉三人回来,瑶草面色苍白,跪地道:“皇上,此次出行途中短暂,况且主子有孕,奴婢们紧着主子出行能够舒适,在首饰上懈怠,是将手链放在了宫中。”
杜皇后徐徐开口:“来行宫是为避暑,确实没必要将宫中的东西都搬来。”
“娘娘,主子出行的衣物首饰是奴婢和绮山姑姑准备。”杏芝垂头,眸中含了泪花看着阿芙,“奴婢并非有意隐瞒,而是接着看主子执迷不悟,只怕越陷越深,酿成大祸!”
“皇长子固然金贵,可沈才人无宠也不过怀胎三月,尚未知晓皇子亦是公主,奴婢心中有愧,难以看主子误入迷途却不管不顾!”
原来如此。
阿芙看着茶盏上的桃花,她不急着为自己辩解,缓了一会儿,跪地道:“臣妾清清白白,皇上也非听信一面之言的人。到了如今的地步,臣妾若想接着证明清白只怕难如登天,可尚宫局送来的手链经过陈尚宫之手,若由她分辨,可以此作为自证!”
跪在地上的女子镇静坚定,潇霁光端详着她,灼热的目光叫她难以面对,阿芙敛下眸子,潇霁光抬起下巴,刘庆宝小跑到她身边,伸出手扶起阿芙。
“朕自然信你,待陈尚宫到前,你便安心在绾春轩,莫想坏了身子。”
这是变相的禁足,或许说是潇霁光为了打消其他妃嫔的不满。
阿芙顺从接受,找不着手链也唯有这个法子。
陈尚宫性格坚毅对待事情最是秉公执法,为人如竹不可曲折,当为后宫第一清流。
“一来一回要耽搁好些日子,就怕里边有了利益关系,怕是要成为一桩疑案。”
张妃捏紧帕子擦拭嘴角水渍,“刚刚宫人来禀沈才人已醒,不如听她一言,也好免去陈尚宫一番波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