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沈才人刚刚落子正是需要休息!”皇后打断道,“且不论这个,她们身在局中如何辨识对错,两人对峙只会愈加僵持。”
张妃讪笑:“娘娘息怒,臣妾只想让这事快点解决,时间长久恐怕人心惶惶,没想到关心则乱。”
外边天色暗了些,刮起了风吹着几张竹帘撞在壁上,呼呼作响。
夏日多雨滋润,一场风雨过后会散去不少暑气。
“长松行宫在半山腰,就着这场雨,恐怕路上不便,要过几日时日,陈尚宫才能来了。”佘美人担忧说。
阿芙拧着手中帕子,摩挲着帕子上的芙蓉花。
由陈尚宫亲自送来的手链,必然是得了潇霁光的吩咐。
随行带出来的首饰绮山都和她清清楚楚说过,又是皇帝亲自所赠独一无二的东西,她怎会拿去送人,且她何时命杏芝送过手链,还是只有一人的时候。
杏芝说得不假,她在宫里的时间久,从前服侍过贵人,在一众宫女里头资历高,在阿芙身边自然往前了靠。
带出来的手链突然没了,只有杏芝这个贴身在边的有能力在她毫无察觉时顺走。
从昨晚到现在,也不过一日的时间。
她的确没法快速的察觉。
暴雨将至,若是沈才人那串在陈尚宫到时换成她的那串,背后之人只要咬死不认,陈尚宫不明所以辨认后,只怕她连单薄的辩解都难以诉说。
阿芙不自禁捂住小腹,眸色晦暗,闪过寒意。
“皇上,您瞧这串手链先放着,让小夏子先保管,等陈尚宫到了,再让她分辨其中细节。”刘庆宝收起手链。
天色已不算早,早先出事后戚妃、妙贵嫔几人跟着皇后过来坐了好久的凳子,皇帝在主位,谁也不敢说声累。
刘庆宝询问后,潇霁光看过座下的人,点头让他照做。
阿芙指尖不慎勾住一起丝线,猛然从椅子上站起,问道:“杏芝,你是伺候我梳妆的人,妆奁里的东西你最是一清二楚,你可记着我那条金丝镶红玉的梅花璎珞可带来了?”
杏芝想了会,迟疑道:“可是主子最喜欢的那串,镶嵌了红宝石和珠子的璎珞。绮山姑姑见主子喜欢,吩咐奴婢带上了。”
“我记得没错,用红宝石、红珠、红玛瑙之类的首饰只有四件,一件璎珞、一件手链,和两对耳饰。”阿芙说,“那会我说太过显眼,先放着等将来再带,所以这四样是一块放着,来时绮山检查过匣子。”
杏芝撇过头,微微转动身子:“是,是绮山姑姑先看过。”
“去看看绮山,让她过来吧。”阿芙对瑶说道。
张妃死死捻着帕子,语气颇不自然:“柔容华既然记着自己带了,起先怎么不说,偏偏大雨将至,想将我们都困住不成?”
“还未打雷,雨点暂时不会落下,先等一等,柔容华有孕,这事万不能含糊。”皇后心平气和。
阿芙投以感谢的目光,皇后对她温和一笑,“秉持公正,是本宫身为皇后的义务。”
瑶草寻到绮山和棠儿两人,将吟春堂的事简单复述了便,三人便立刻回到屋内。
绮山道看到阿芙无碍,松了口气,说:“奴婢是清音阁的大宫女,诸多事都会先入奴婢的眼,这四样首饰金贵,都是皇上和皇后娘娘赏赐,主子喜欢的紧,又只得了四件,都存放在一个紫檀百宝首饰盒中。来前奴婢都有检查,四样都是放在一块。”
张妃哼笑:“一个说没带,一个说带了,刚刚找过也没有,柔容华突然换了说辞为自己辩证,是当皇上是傻子,耍得人团团转吗?”
妙贵嫔帮腔道:“早不说晚不说,眼见沈才人醒了,天色晚了要下雨了,是怕瞒不住要怪罪他人,要说是哪个贱婢拿走了你的手链,来冤枉你?”
阿芙默了半晌,福礼谢道:“臣妾还没说,妙姐姐就先想到了为我证明的法子。”阿芙对主位的帝后说,“不如就依妙贵嫔的法子,查一查臣妾身边的人吧。”
皇后有些为难,潇霁光沉声道:“刘庆宝,你和兰珩一块去。”
……
兰珩这些日领了差事忙上忙下,其中就有在官道上放几只坡狗吓沈才人的活。
当今天子怕污了自己的名声,自然不能露出半点马脚。
这般偷摸行事,还有原因是太后的人照看沈才人,小到吃穿用度无不精细,甚至长乐宫中早已备下照顾小皇子的奶娘嬷嬷。
听到这事起潇霁光自然不悦,他不能下那明面的手,也不愿去做遭人恨的事,便将此作为顺水推舟,全然做一场意外。
这些日将事儿都做了周全,顶上人有意闭眼,他也得了这一日喘息。
好在为奴多载早就烂熟于心,便是休也会样穿戴整齐,小夏子来找他时,随时就能过去。
潇霁光信不过旁人,换了宫妃的宫人搜索另一方也不服气,也便使唤了身边的两位得力内室。
看着天色,刘庆宝在心中叫苦连迭,黑云压着行宫,晚来的风吹着凉爽,冲走了燥热的暑气。
绾春轩跟来的宫人一共八人,四名在内室贴身的,两名在外屋端茶倒水,还有两个则是太监。
带出来的人员简单,几个宫女住在一块搜起来也容易。
“皇上,这是柔主子的红玛瑙手链。”
三间屋子都翻了一遍,压了乌云的天下起点点细雨。
红色玛瑙珠子串在一块,在正中央的位置,有两颗小巧的金豆点缀,颜色要比沈才人那串深些。
压在帘子底下的是一张绣了杏花的帕子,杏芝面色突变,原本压在手链下的帕子绣得花纹是兰花。
“我们几人中,喜欢杏花,会在衣服和帕子上绣杏花的只有杏芝了。”
绮山话落,杏芝连忙跪在地上哭喊着:“皇上息怒,奴婢也不知主子的手链会在奴婢这,许是……许是……”
阿芙见她悲戚,稳稳扶住她的手,诱惑道:“许是什么,你一个婢女哪有胆子做这种掉脑袋的事,是谁威胁了你,你与皇上、皇后说,他们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杏芝抽泣不已,目光定在张妃身上,绮山顺着她的视线,就见张妃慢条斯理拿出一件银色的长命锁。
“没有人威胁奴婢。”杏芝愣愣,“奴婢只听从主子的话行事,况且沈才人身边有太后娘娘的人,送去的东西都会一一检查的。”
杏芝的话越说越轻。
潇霁光脸色骤变,太医忙不慌跪在地上。
这时,内室传来动静,躲在屏风后的沈才人突然扑了出来,她面色苍白,穿着中衣不顾仪态跪倒皇后脚边:“不是的,是谢若芙要害我,娘娘您要为臣妾做主,杏芝是她的宫女,她都是听谢若芙的话!手链里边有麝香,我会小产,正是因为里头的麝香!”
沈才人捂住胸口睁大眼抽泣,模样好不悲戚,她只顾着眼前的那一片,全然忽视江太医欲言又止。
“沈才人,您佩戴的红玛瑙手链是裹了朱砂。”
“怎么会呢……”沈才人跪伏在地,膝行而前在潇霁光跟前,“它上边有麝香的气味,,皇上,您再好好查查,就是您再不喜臣妾,臣妾肚子里的也是您的孩子,我的吃穿用度都经过检查,只有这串手链是唯一的例外!”
沈才人转过头,怨毒的眼神死死盯着阿芙。
她赌上自己前途,正因腹中孩子不属于她,正因日复一日的冷待,看过皇帝对阿芙的宠爱,她的孩子不受父皇期待。
又亦是阿芙突然的有孕夺走了她好不容易得到的注意。
是了,她和谢若芙相比之下,在太后眼中,她也只是一颗弃子。
江太医:“沈才人近些日都心神不宁,不过麝香和朱砂都有一味功效,那便是治疗气郁暴厥,用来安神。沈才人觉得相似,许是这些日未休息好,才会认定朱砂的气味是麝香。”
绮山逼问着:“既然沈才人明知手链上有麝香的气味,又为何要戴,为何不及时禀报皇上和娘娘?还是这个孩子,从一开始就保不住。”
绮山语气平平,因面上太过严肃。
沈才人跪坐在地上狼狈不堪,在她眼中是绮山居高临下厉声审问。
绮山说出了她的心思,她要反驳,张口却说不出话。
阿芙捂住小腹,疲惫垂着脑袋。
沈才人无力垂下脑袋,冷笑地说:“我又有什么错,我是女人,我有孩子,我本该成为一位母亲,是你们剥夺了我成为母亲的权力……”
“手链是杏芝送得,她是谢若芙的人,我有心利用,也是她先起了歹毒心思。”
阿芙无力道,“先是没寻到我的手链罪名在我头上,后是寻到了也是我有备而来,我无力辩驳,因为当局者迷,背后之人躲在我们当中,你不信,因为你认定了杏芝是我的人,真相会暂时隐藏,但终会水落石出。”
事出突然,宫女走在六宫并非什么大事,偏偏就是出了这么一档事。
阿芙对杏芝道:“你不说背后之人,就依宫规处置吧。”
皇后先看了眼潇霁光,开口主持大局:“将她带下去好好审问,务必问出背后之人,至于沈才人。”她顿了片刻。
潇霁光站起身,“降为御女,禁足吟春堂,无召永世不得出。”
沈才人理好散落在肩头的长发,深深跪拜:“臣妾谢主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