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二人不欢而散,楚柳然回了房仍自气咻咻的,说她无所事事,说她女工不好,也都忍了,居然还咒她以后嫁人了没好日子过,楚柳然咬牙切齿:“果真是茅坑里的臭石头,半点没错,嘴里就吐不出好物,迟早有一天我……”能做什么呢,那是她爹的托孤忠臣,国公府的定海神针,根本动不了,更气了!
云萍给她端来了清心茶,看着和前厅一模一样的白瓷茶盏,楚柳然更觉闹心,吩咐道:“让岩虎回来后立刻到我书房!”
辰时,岩虎带着一身酒味来了到书房内,楚柳然正在奋笔疾书,因今日情绪波动大,笔力劲透,极有锋芒。
岩虎细细禀报了这三日行踪和所得结果,等他说完,半晌没得到指示,抬头看见楚柳然已另寻了纸认真地写写画画,知道她在整理情报,便安静等着。
许久,楚柳然才搁了笔,问道:“才三天,你就已经查到这么多东西了?”
岩虎顿了顿,道:“确切来说是一天,娘子也知道属下有些三教九流的朋友,是以第一日属下走了些自己
的门路,第二日才按照娘子说的走了秋水巷、鸿运馆、金玉堂的渠道,第三日便有人主动找上门来,说知道些内幕,与我约在酒坊见面,到了以后发觉隔间还藏有人,我以为中了陷阱,酒也没敢喝都倒袖里了,结果还未过三巡,那人便竹筒倒豆子般都给我说了,完了还说知道我是楚世子的人,以前受过国公府的恩惠,所以才这般相助,最后报酬也没要就匆匆走了。”
岩虎犹疑着说道:“这般如有神助,属下也不敢尽信,原打算明天按他所说的位置前去查探一番再向您回报。”
楚柳然点头,道:“确实天助我也,你谨慎小心也无可厚非,明日注意安全,切记,查探为主万不可起冲突!”
岩虎应下,楚柳然便让他回去休息了。
望着桌上墨迹未干的纸张,铺陈开来仿佛混乱的谜团,她要在里里面找到那根线,才能抽丝剥茧。
太子、崔克境、崔衍、桑祁、告密人,到底谁才是那根线呢?
楚柳然目光久久落在了桑祁这个名字上面,据告密人透露,这个桑祁原是犯官之女,没入教坊司后因其尤擅歌舞,便得了色艺双绝的名号,时常被延请至王孙公侯家中侍宴,崔九虽在孝期却也自诩风流才子,少不得交际应酬,在一次私宴中被桑祁才艺所惊艳,结识后相谈甚欢并引为知己,因同情她的遭遇又怜惜她的才华,便使了关系助桑祁脱除贱籍并置了宅院让她安顿下来,如此还未成婚便蓄养外室让崔克境大为光火,于是便遣人拿了这外室,威逼利诱总算打发走了,崔九知道了便日日夜夜的闹,虽然都是些花边风流韵事,可毕竟是在孝期,又是有婚约的人,崔克境担心舆向,便用雷霆手段镇压,京城这么一个大染缸,竟丝缕不透,知道这事的人寥寥无几。
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妥,风流才子爱上落魄佳人,家中老父含泪棒打鸳鸯,话本子都爱这么写,但是在楚柳然看来却大有问题。
崔克境是什么人,谋事者藏于心,行于事,他一介商贾摇身变成了一朝权臣,少不得费尽心机排除异己,擅弄权谋手段层出,官声本就不堪,这种家宅内帷之事传出去也只是被指摘门风不正,私德不修,又岂能动他分毫。再者说,崔九定然是想尽法子闹他个沸沸扬扬的,结果却翻不起一点水花,可见崔克境是可以将此事压下的,那当初又何必大动干戈,便把蓄养外室这茬瞒得密不透风,等到崔楚两家大婚再寻个由头抬入家中为妾,岂不更是妥当,怕只怕是这桑祁身份并不简单。
那太子殿下,素来与崔克境政见不和,颇有水火之势,却巴巴来给他母亲颁旨贺寿,并告诫自己不要凑这热闹,还让她去看崔九的丑态,那告密人能掌握如此多的消息,又知道岩虎是楚家的人,十有**也是太子安排来喂料的,很明显太子是想搅黄这桩联姻。可如今崔家权势正盛,如日中天,而楚家却是门楣凋敝,时移势易,崔家如今可是香饽饽,崔家再找姻亲定然要与他不相上下,相辅相成的,太子就没想到这一点?
还有崔克境,家里的猴子还闹得不可开交,不想着安抚反而来催婚,显然是急了,能让老谋深算的崔尚书如此跳脚,应是朝中局势有变,国公府这个花架子定然不是崔克境看重的,自己一个弱女子除了姿色更没什么好入眼的,可是,她还有个在西北喝风吃沙的哥哥。
兵权,且是能明正言顺带兵勤王的将领,虽然十万戍防边军中有监军和各路都督,若非战时也不能轻易调遣开拔,可若是京中有变,入京拨乱反正,那可是师出有名。
楚柳然有了方向,越想越是心惊,虽然这都是她单方面极人性之险恶所做的揣测,可她处事向来务实,不会单纯抱着美好幻想,她一贯如此,总是预设最糟糕境地,再逐一去破解。
她捏了捏眉心,若真是眼下这局面,又该如何解呢,书房的烛火一直燃至深夜。
岩虎天未亮便出府了,楚柳然难得回家后也起了个早,昨夜虽歇得晚,可心里存了事,也睡不踏实,鸟儿啾啾叫时她便毛毛躁躁地起了。
“去书房拿我的拜帖,今日我要出门访友,省得有人说我一天到晚躺家里正事不干。”楚柳然坐在镜前梳妆,房中贴身伺候的也都知道平日主子没架子,可睡不够时起床的脾性,只要不去触她霉头待得一会儿她的小小气性也就消散了。
可今日也不知怎么,等拾掇完上马车的时候,她仍是沉着一张俏脸。
浣芳便大着胆子道:“主子,您这副样子知道的说您是访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讨债呢。”
云萍点头,可不是,清清冷冷的小娘子,往那一坐便是疏离模样。
“我就是心情不虞才出门访友的,又不是去交际应酬,苦水也好乐子也好,真朋友都会照单全收。”楚柳然闭目养神,淡淡道。
马车停在了协政学士贺成坤家门前,贺学士老来得女,如珠如宝,贺知玥虽出身清贵文翰之家,也不知怎么偏有些离经叛道,喜好骑射,与楚柳然这个武将家的女儿便一见如故,是彼此难得的手帕交。
楚柳然下车,一眼便见到骑在马上的贺知玥,湖绿落叶的修身骑装衬得她身姿颀长,春光流转落在她的眉眼间熠熠生辉,见楚柳然来了便利落下马朝她走去,两人俱都是高挑明艳的大美人,只是贺知玥瓜子脸,有一双含情目,不言语时总给人一种婉约轻愁的错觉。
“你这是要出门?”分明递了帖子,楚柳然气鼓鼓地问。
贺知玥挑眉,嫌弃地看着她,经年未见,还是这性子,伸手点了点她头上的珠翠,道:“我一瞅你那个帖子上张牙舞爪的字就知道准没好事,还一大早就打发人过来了,我能不知道你什么性子,难道指望你会开开心心坐下来和我吃茶闲聊,走,换衣服,我们跑马踏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