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拂过落叶,寂寥清冷的天气阻挡不了百姓的热情。
今日街上最为热闹。
人最多的地方,当属宋府门口。
许多百姓揣着手,围在府门下。
下面还站着两列佩刀的捕快,精神奕奕,身形板正。
府门前,一面目凶悍的男子正不留情地用力重锤府门,声音震天,“开门!”
里头很快有人来开门,不是别人正是管家李肃,李肃看着外头这么大阵势,未有畏惧,从容轻笑,“周捕头,今日来府上,是有什么要事吗?”
李肃常与衙门的人打交道,故而对衙门中的捕头捕快很是熟悉。
可惜周捕头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微挑下巴,轻蔑道:“拿人。”
李肃微愣,“府上谁犯了错吗?值得周捕头带这么多弟兄来抓人。”
“废什么话!”周捕头喷他一脸口水,李肃阖眼忍受。
周捕头不管不顾推开人就往里冲,蔑他道:“捕快拿人也是你能过问的?”
李肃提袖抹开脸上腥臭的口水,追上前,用手相拦,“周捕头这样未免太过以权压人,外面的百姓都在看着,如此什么都不说清楚就闯进来,是否太没道理了?”
周捕头嘲讽哼笑,“道理?”他摊开手,身后自有人搁来张纸,周捕头眼神戏谑,把那张纸打开到李肃跟前,“看清楚,这就是道理。”
李肃皱眉看去,那是张逮捕手书,盖有县令的官印。
文书中点名指姓要抓宋家如今的家主—宋昱宁。
“这……”李肃稍许变了神色,从容不迫不复,露出讶色。
他想不到县令居然真就堂而皇之撕破了脸,连问都不问那些事是谁做的,就要把昔日盟友给抓起来。
“看清楚了吧?”周捕头将文书重新叠好,递还给身后的捕快。
李肃虽犹有惊讶,但到底是经历过无数大事的人,立刻整理好心情,“可我们家主并未做过违令的事,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再者,你们就这么去抓人,实在不妥,我需要跟家主通报一声。”
搁在往日,衙门里无论捕头捕快都将李肃这个管家敬得跟见了官老爷一般,别提说是让他进去通报,就是坐下来一起喝盏茶都行。
可今时不同往日,周捕头来前,县令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把人带回衙门,不论用什么方法。
哪怕是把宋昱宁的腿给打断了,拖着人也得给他拖回来。
“通报什么通报!”周捕头凶狠地推开李肃,“万一你给他通风报信,让他跑了怎么办!我们还怎么给老爷交差!”
“让你交差。”
就在二人争执间,一道闲闲的嗓音插入,来人一派无所谓,气定神闲,抱手斜睨着正往外疯狂喷口水的周捕头,给他看得嘴巴忘了合拢,一线口水瞬间淌出。
宋昱宁嫌恶转开目光,周捕头眼疾手快,把嘴边的口水擦掉。
李肃趁着这个当口行至宋昱宁的身侧,“二郎—”
宋昱宁抬手打断他,“我已经知道了。”
李肃惊疑,“二郎从而得知?”
明明逮捕手令才刚被周捕头收回去,自己都没来得及禀报,他就已经知道了,实在有些奇怪。
可宋昱宁没跟他解释,只说:“不是什么大事,我去去就回,你看好宋府,别让府里下人闹事。”
说罢,周捕头那头已经等不及要冲上来拿人,宋昱宁避开他的手,嫌弃地往前走,“衙门的路我还是认得的。”
浑小子,到了衙门,有你好受的!
周捕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随即带人离开。
外头的百姓看见宋昱宁走出来,立刻炸开了锅,议论纷纷。
百姓们都心知肚明,官府和宋府勾搭在一起,为宋府的人遮掩罪行,可今日竟能看见捕快抓宋府家主,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走走!去衙门看看!”好奇到极点的百姓纷纷跟上,要去看宋昱宁的热闹。
不多时,宋府门前人烟散去,变得冷冷清清,李肃站在门前紧张注视被围在捕快中宋昱宁离去的背影,太过专心,以致于没注意到门外悄然走开的人。
那边宋昱宁人还没到,消息就已经传到了县令的耳朵里,他立刻拍案而起,连道三声“好”。
乐哉换上官服,刚准备喝口茶漱漱口,突然有捕快进来禀报说:“老爷,侍郎大人来了。”
“啊?”
县令一口热茶差点喷出去,对于江鹤的到来感到无比意外,“他人现在在哪儿呢?”
“正在厅中喝茶。”
县令搁下那盏用来漱口的热茶,急道:“快带我去见他!”
一路风风火火到了正厅,果见江鹤正风姿无限地品茶,他听见动静,扭头看来,笑道:“刘大人。”
刘县令双膝莫名发软,不只是跑的,还是被自己给吓得。他颤悠悠地走到江鹤跟前,讨好问,“不知侍郎突然前来,是为何事?”
他趁隙摸了把额上的汗,抬眼时跟江鹤背后的男子对上目光,顿时给那刀尖舔血似的锋利眼神吓得一个哆嗦。
江鹤温和笑道:“刘大人不必紧张,本官今日来是为了观摩大人审案,我是户部的,向来办的都是与钱有关的事,私下里其实对刑事也比较感兴趣。”
刘县令心说:在上京那种地方每日不知要死多少人,那里的审案才称得上有看头,我这随便审审就能结案的小事,哪有什么看头。
“这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实在不值得大人看。”其实他还有点心虚,怕审宋昱宁的时候,那小子心怀不满,再暴露些自己的秘密,那不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往常来说,江鹤很好说话,劝一劝就能让他放弃,比如那间宅子,刘县令知道他已经来到云城后,特地给他准备了间宅子,为了讨好,也为了更方便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谁知江鹤一听并不同意,说不能走这种方便,一定要宿在客馆。
县令没办法,就劝了他两句,言说过去后也可挑几个仆从照顾,这话说完,江鹤态度有所松动,最后好说歹说让他住了进去。
后来刘县令再托人打探,才知道他就留下个聋哑的少年做仆从,其余人全给遣了回来。
刘县令自以为摸清了江鹤的脾性,谁知这一次江鹤的态度十分强硬,“案子不分大小,我今日就很想见识见识大人是如何审案的。”
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刘县令只是个九品小官,随便从上京拎来一个就能把他压趴下,更别提是户部的侍郎。
他只好妥协,“那、那就请侍郎与我来。”
在刘县令领着江鹤到堂前的时候,那边周捕头也已将宋昱宁带回了衙门。
大堂中,捕快们手持杖棍,分列两侧,威风凛凛。
除他们之外,堂内还立着另外三人,两男一女,耳闻身后百姓们闹哄哄的声音,他们纷纷转头,视线或愤恨或怨怼投向那悠哉悠哉进入堂中的人。
宋昱宁分神挑去一眼,“啊”了声,似乎明白了什么。
翟子路看不惯他那张若无其事的嘴脸,开口怼道:“宋昱宁你别嚣张,等会升堂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话说的为时尚早。”宋昱宁并不把他放在眼里,掸掸袖口,长身一站,傲然凌驾众人之上。
堂外的百姓们喧喧嚷嚷,争论着堂中几人的身份与关系,一个年岁稍大的中年男子唾沫横飞地跟周围人讲述宋昱宁的罪行,把脸都说红了。
“宋昱宁欺人太甚,想要霸占孙家唯一的田产,竟还差人暗中把孙家的人给打了一顿,差点就送了命去!这不,前两日才刚刚醒过来。”
绘声绘色的讲述,再加上堂中云京惨白的脸色和时不时响起的剧烈咳嗽声,把众人的心绪勾得动荡不休,忍不住同情他的遭遇,更对罪魁祸首宋昱宁恨得咬牙切齿,唾弃连连。
“呸!什么东西,年纪不大,心思居然这么恶毒!”
“就是,这种人早该关到牢里,好叫他也尝尝那些苦楚。”
堂中孙夫人闻声回过头,与在人群中站着的李湖对上视线,后者冲她点点头。
显然二人是事先就串通好了此事,宋昱宁看在眼中,嗤之以鼻,对民众的辱骂同样充耳不闻。
陆承渊立在人群后,远看宋昱宁好整以暇的模样,身旁有人担忧开口,“他看起来有恃无恐,难不成背后还有人相助?”
“不会。”陆承渊回看崔景晏,笑笑让他宽下心,“绝对不会。”
崔景晏不明白陆承渊何故如此笃定,不过很快他就顾不上想这些事了。
“官老爷来了!”
有人如是喊道。
陆承渊复把目光眺过去,堂后很快走出来一人,官袍加身,步伐沉稳,却在走出两步后,稍作停顿,侧身扬手迎接后面的人。
“侍郎请。”
江鹤从容颔首,虽未着象征身份的官服,但周身气势驾人,把民众唬得一愣一愣的,窃语纷纷。
“这是谁啊?”
“能让官老爷如此礼遇,肯定是从别处来的人大官。”
“哎呦,那今天可真是热闹了。”
陆承渊趁隙插嘴道:“是啊,今天会很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