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离宋府有着不近的距离,陆承渊卯足了劲,一路横冲直撞,也足足用了有一柱香才到。
出乎意料的,宋府门前寂静悄然,只有零星几个路人走过,门前的守卫打着哈欠,被头顶的大红灯笼映得脸色发红。
这完全跟陆承渊想象中的场景不同,他以为按着宋昱宁那种暴虐的脾气,会直接把于适拦在外面,于世人面前凌辱他,却不想出现在眼前的会是这么一副和平的景象。
门前有护卫把手,陆承渊想要进去却没有法子,思忖着会不会是于适被拦了下来,后面又自己回去了。
刚打算要走,转身时却突然被人一把摁在墙上,力道很大,撞得后背发疼,更是泼面袭来股子浓重的酒气,“于郎君在哪儿!”
凶巴巴的嗓音又裹着充斥酒味的热息,扑了陆承渊满脸,陆承渊眉头皱紧,怒道:“江池郁,你疯了!”
慢半脚赶上来的崔景晏去拉江池郁的胳膊,“承渊,他突然醒了,像是听到了你我的对话。”
被他拉住的江池郁依旧醉眼朦胧,力气却很大,还不许人碰他,转手一推拉扯他的崔景晏,“滚开,别碰我!”
崔景晏不防他突然动作,被他推得踉跄几步,幸好在倒退间勉强稳住了身形才不至于跌倒。
这一举动直接扎进陆承渊的眼中,他立时红了两眼,“景晏!”动身想去扶他,一只手突然袭来,把他又按回到墙面上。
江池郁冷了神情,狠狠道:“他到底在哪儿!”
“江池郁,你找死!”陆承渊猛地扬手一打,把他抵住自己肩膀的手打落,接着扯过它,反手就是一扭,将肆意发泄脾气的江池郁给压制得死死的,“谁允许你碰他的!”
“你跟我们这里耍什么威风,不过喝了点酒,你还真以为自己很厉害了。”江池郁吃痛挣动,陆承渊却又抓住他脖颈,把他连脑袋带身体又往下使劲压去。
“我告诉你,于适他现在可能就在宋府里面,你要真有能耐,你去跟宋昱宁要人啊!你看他会不会把人给你。”
崔景晏稳定好身形,眼见二人情势不对,忙走上前制止陆承渊,“算了,他也是太心急了,脑子不清醒,可能是以为于郎君出了什么事。”
“景晏。”陆承渊满脸心疼,还替崔景晏感觉不值,“你不能助纣为虐,这小子就欠收拾,喝了点酒就无法无天了。”
“是谁带他出去喝酒的?”崔景晏语气平平地问着,而就这一句话陆承渊瞬间灭了气焰。
江池郁喝酒确实是因为自己,要是今日不带他出来,也就不会有这许多事了。
合着一切其实还是要怪自己,不该因为同情他,而拉着他出去借酒消愁。
陆承渊终于松了手劲,“行,念在你脑子不清楚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不过话音一转,他又道:“但你得跟景晏道歉,他什么都没做,还受我所托带你回去,你却差点把他推倒,赶紧给他道歉。”
被钳制住的江池郁妥协得极快,一声“对不起瞬间脱口而出。
如此陆承渊才总算愿意将人松开,而江池郁也因受了这一遭清醒不少,捂着胳膊,痛得龇牙咧嘴的同时愧疚道:“对不住,是我着急了。”
陆承渊理都不理,转而去看崔景晏了,把他扶住,上下左右地打量,“有哪儿不舒服吗?”
崔景晏把他弯下的身子扯起来,“没有,你刚才也看见了,就是轻轻推了一下。”
“轻轻一推……”陆承渊语气不善,旋即瞥了眼那边满脸歉意的人,江池郁立刻上来,对着崔景晏又是一番道歉。
陆承渊再三确定崔景晏没事,这才不为难江池郁了。
清醒过来的江池郁追问了遍细节,认真道:“如此来说,于郎君应就是在宋府里,只不过门前护卫并不会让我们进入,也就无法确认他现在是否还安好。”
陆承渊却不这么想,“或许可以从别的路进府。”
“别的路吗?”江池郁低声重复,忽然灵光一闪,惊喜道:“我知道还有一条路。”
他看起来对宋府很是了解。
陆承渊便相信了他,与崔景晏跟着他到了那进府的路,看清楚后瞬间表情一怔,“这就是…路?”
“是的。”江池郁瞧着它,表情羞赧,“虽说不是什么正经路子,可平常人根本不会走这里,也不会知道的。”
是,可不是吗,正常人谁走这里啊。
“但凡精神正常点的人,都不会走狗洞的。”陆承渊话有冷嘲,江池郁讪笑,脸上的红晕更深,也不知是酒醉得厉害了,还是被陆承渊这话给说的。
“这是唯一一条进府不会被人发现的路了,而且这会还是晚上,承渊兄,我们就别耽误时间了,赶快进去吧。”
陆承渊也不能再说什么,毕竟他也担心再晚,于适会出问题。
“我先来。”江池郁身先士卒,跪下身子扒开狗洞前的杂草就开始往里爬。
陆承渊看了两眼,觉得这行为实在过于狼狈并且危险,便对崔景晏道:“景晏,一会你别进去了,回医馆等我们消息就行。”
“不行。”崔景晏断然拒绝,没给陆承渊一点余地。
陆承渊不想他涉险,软了话音求道:“算我求你,你别进去,或者不回医馆也成,留在外面等我们消息,好不好?”
见他抿起嘴唇,陆承渊又扯住他袖子,故意晃着,尾音拉得极长,“好不好嘛?”
软磨硬泡的一顿折腾,崔景晏总算松了口。
陆承渊舒出口气,再无后顾之忧,往狗洞那边一看,人已经爬进去大半,只剩下双靴子还露在外面。
等他完全进去,陆承渊掀袍便跪了下去,低过脑袋,往狗洞中爬去。
其实这洞并不小,爬过去足足有余,陆承渊很快钻出来,而先一步过去的江池郁此时正靠在墙边,轻轻拍打衣袍,见他站起身,面色有些怪异。
陆承渊注意到,也不掩饰,干脆利落地问,“你眼睛有问题?”
不为别的,只因两人一对上视线,江池郁就立马移开,分明是心虚的表现。
江池郁压低声音,“没什么,只是想不到承渊兄还有这一面。”
“什么—”他顿住,想到刚才自己央着崔景晏答应时所费得一番“工夫”。
其实二人独处的时候,陆承渊经常如此,毕竟崔景晏这人吃软不吃硬,好好求他,他可以答应,反而是硬逼着他就不行了。
久而久之陆承渊都习惯了,有一套独到的对付崔景晏的方法。
不过这还是头一次叫别人看见,陆承渊轻咳两声,掩饰尴尬,“别关心这个了,赶紧找找于适在哪儿。”
江池郁立刻恢复正色,冲他点点头。
好在此刻有夜色做挡,二人在府中避着人一通乱走,倒还真没让旁人发现。
隐在假山后稍作休整的时候,女子的交谈声迎风入耳。
“大郎也太可怜了,离府多年这才刚回来,主君就没了。”
“唉,造化弄人,我听说昨日主君偷偷溜出府找大郎来着,为这个事二郎还发了好一通脾气,把主君数落了遍。”
“那主君的死…不会和二郎有关吧。”
其中一个女子“嘘”声道:“这话不敢乱说,不过眼下二郎是把害死主君的罪过都怨到了大郎头上,可怜大郎刚回来,就被二郎一顿……”
剩下的话顺风飘远,再听不清。
江池郁急了,差点就要冲出去捏着那婢女的肩膀,让她把话都说清楚了,好在陆承渊先行注意到,及时把他拉住。
“别冲动。”
江池郁猛地甩来他的手,一拳锤在那假山石上,扑簌簌地落下些石块来,“宋昱宁真该死!”
用力再锤,“于郎君果然在这府里。”
“够了。”陆承渊怕他一会把手都打断了,更怕血流如注,连这人都要断送在宋府里,“起码我们已经确认他在府里。”
他按下江池郁的胳膊,宽言道:“虽然没听到于适具体在哪儿,不过这府就这么大,我们总能找到他的。”
江池郁颓然点头,待风平浪静,跟陆承渊一起摸黑又走了出去。
很快一心寻人的陆承渊与江池郁就在宋府里碰到个熟人,不是别人正是宋府的管家—李肃。
李肃作为宋府的管家,主君身死,大郎君又恰巧归来的事,他不可能不参与。
于是二人跟在他身后,果然见到了于适。
彼时他正跪在一座院落的外头,门上的两盏灯笼把他照亮,泼墨画意的长发结成缕,鲜红色的液体顺着长发一路滑下,浸湿了整片后背。
看清楚的一瞬,江池郁目眦尽裂,手指掐得发白,开口就要唤他,被陆承渊眼疾手快地捂住嘴,才将那喊声全数压回口中变作模糊不清的唔唔声。
李肃掠过于适的身侧上前叩门,不一会儿门扉打开,他跨过门槛走入。
好一会儿,府里起了细风,吹着于适身后染血的长发,更带来股子血腥气。
这时院门忽然打开,灯笼迎风摇晃,一张艳绝却目露狠厉的脸出现,双手一抱,靠在门扉边,睨着底下跪着的人。
“哥哥,知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