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屋,屋里熏着淡淡的药香,萦绕着鼻尖,身体都被涤荡了几许,被昨夜酒意弄得发懵的脑袋也跟随清醒过来。
“嗯,这味道还挺好闻的。”
陆承渊由衷地赞许,走进去却没得到回应,到里面一瞧,才看见那人正坐在榻上看书,手指捻着纸页翻动,一页页的,不受半点影响。
“看书呢?”他不说话,陆承渊便自己找起话题,可于适连看都不看,眼睛不离书页,“别说废话。”
“行,那说说昨晚的事。”
昨夜他们几人都喝得烂醉,张济成和江池郁最甚,也就于适清醒着。
“昨夜张济成答应了要助我开铺子,不过我怕他喝得太多,今儿一早起来全忘了。”说着落座榻的另外一边,深吸口屋里的熏香,神思愈发清明。
于适翻动书页,“他不会忘,我比你清楚,即便醉了酒,张公也不会忘记与人的约定。”
“那就成。”陆承渊自然也信他,毕竟于适跟他打过交道,而且听昨夜的话,张济成还和他父亲交情不错,所以他并不担心。
“那我一会备上些东西去找他?”
他试探着问道,于适摇摇头,“不必,这个时候也该有信了,最晚正午前,张公就会把钱送来。”
“行!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陆承渊真心实意地说着。
有了那笔钱,他就可以买下江掌柜的铺子,之后在云城开一家属于自己的湘绣铺子,到时候再把陆灵接过来,一家人也就算是团圆了。
想到一家人,这三个字令陆承渊怔愣一瞬,看来他已经适应了这边的生活,还自发地把陆灵和崔景晏都算做了家里人。
人陪在身边久了,忽然少了,就不习惯了,果然习惯是种可怕的东西。
不过陆承渊倒还挺喜欢这种感觉的,像是终于有了个可以回去的地方,有了会一直等他的人。
回头望去,他们也总会在。
忽然的寂静令于适不由从书中抬首,瞧见陆承渊发呆的模样,蹙眉道:“没什么事就出去,还在我这里发起呆来了。”
他大概还是生着气,说话都呛人,明明陆承渊什么事也没做,也平白得了他一顿坏脸色。
“还有事呢,怎么就没事了?”还有外面跪着的江池郁,他说什么也不能就这样离开,总是要为江池郁说上几句话的。
“江—”
“出去,为他求情的话我可不想听。”果然还在气头上,一听“江”这个字,甚至都没听完,于适整个人就冒起火来,双眼冷着,摄出寒气。
陆承渊死皮赖脸,故意道:“他做得是不对!换我我也得扇他一巴掌。”于适目光冷扫过来,陆承渊瞬间改了口,“一巴掌不够!得两巴掌,三巴掌。”
见于适脸色稍缓,他又为江池郁找补道:“不过他醉了酒,脑袋糊里糊涂的,昨夜不清醒,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都别往心里去,毕竟都是朋友,还是不要闹得太僵了。”
“啪哒”一声脆响,于适把书卷反扣在桌上,“谁跟他是朋友,我可没跟他熟悉到可以胡作非为—”
他失了言,差点把不该说的说出来,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又开始往外赶人了,“你走吧,也叫他别在外面跪着,省得江掌柜还得说我的不是。”
这陆承渊哪儿肯走,依江池郁那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犟脾气,他就算出去说了,江池郁也不会离开,肯定还认了死理跟那块跪着。
“我跟他说没用的,那会江掌柜也去劝了,最后什么样?”陆承渊两手一摊,无奈拍拍,啪啪两声,“江掌柜气得要跟他断绝关系,江池郁那倔小子还不肯听呢!就跟那里跪着,你说他这样,他能听进去谁的话?”
他瞥了眼于适,言下之意不要太明显,于适自然明白,可还生着气,纠结又愤怒。
好半响,才猛地起身,黑又长的头发跟缎丝绸般落下,披了满背。
他抿着唇,倒也不说什么,只大步往门口走了。
见状,陆承渊偷偷一乐,成了,总算全了江池郁的夙愿,于适亲自赶他走,也算开口跟他说话了,他也不至于太过难过。
“哐当”一声,于适打开门,阳光大剌剌地投下来,给他镀上层薄薄的金纱。
门外跪着的人立马抬头,狼狈又可怜的面容上燃起些希望,“于—”
开口就被于适打断,他似是看都不想看他一眼,移开目光道了句,“别在我门前跪着,我可受不起。”
陆承渊也走到门旁边,就看背着捆柴火,跪在地上的江池郁慌张地面容都变了形,“受得起,是我错了,我酒后失仪,我做了那种事—”
于适一个眼风扫过去,江池郁瞬间身子一抖,结结巴巴地改了口,“我…我错了。”
陆承渊在后面看得是津津有味,想不到江池郁会被于适压得死死的,他这样的人也有吃瘪的时候,陆承渊怎么看怎么觉得好笑。
“闭嘴。”于适再度动了怒,脸色都阴沉不少,“赶紧走。”
江池郁滞了下,颤颤巍巍地摇摇头,“不…走,我还没得到你的原谅。”
于适也懒得废话了,一甩袖子就要走,这时江掌柜忽然从前院走入外院,“等等……”
余光瞧见自家儿子还在地上跪着,话音顿了顿,当即心烦地连看都不想看一眼,“于郎君,有人找。”
说完,他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看过来的江池郁,斥道:“跪吧,跪完你就不是江家的人了!”
怒气腾腾地一转身,江掌柜走了,他身后的人错身走入几人视野内,眸光流转,掠过地上的人,最后转到门前站着的于适身上,拱手道:“于郎君。”
陆承渊扶着门往外望,认出那是昨夜随张济成一同前来的张家仆从,眼神不由亮了亮。
抬头一看天色,太阳刚刚走到一半不到,还没到正中。
果真如于适所说,不到正午人就来了,陆承渊视线往下,看过那人的两手,却没看见该有的钱袋。
难不成在怀里?
于适没陆承渊那么曲里拐弯的心思,礼数得当地回礼道:“是张公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仆从起身,启唇平淡道:“正是,我家主人说昨夜他喝多了,说出来的话都是酒醉之言,还望诸位切莫当真。”
空气瞬间静了,陆承渊反应又反应,才迟钝地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就是说昨天都不做数,也不给钱了!
这怎么行!
今天就是三日之限的最后一日了,若不能在今日凑到钱,这宅子就要卖给别的人了。
陆承渊千百个不愿意,猛地转头看向于适,却见他也是一脸懵,显然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这是张公亲口之言?”于适还有些不信,掐紧了手心问他。
仆从不卑不亢,“是,我家主人特地嘱我来此,就是希望几位郎君不要把他昨日所说的话当真。”
陆承渊:“!!!”
什么人啊!明明记得昨天都说了什么,答应的好好的,现在又反悔了,怎么会有这种人!
于适也难以回神,怔怔地没有话。
跪着的江池郁看于适神情不大好,对着那侍从就发了脾气,“你们家主人可真行!说话不算话,昨夜的酒都白喝了呗!”
他这话真真是说到了陆承渊心扉上,不过到底是不好撕破脸,陆承渊忙喊住他,“江池郁!”
接着看向那边的侍从,打圆场道:“他昨夜喝多了,这会酒还没醒,你看他背上还背着木柴,就知道他脑子不太清醒。”
侍从瞥了眼怒色冲冲的江池郁,认同地点点头,“话已经带到了,我便先离开了。”
他转身往外走,急着为人出头的江池郁怎么能忍,费力站起身还要将人拦住,陆承渊见状立马跑到他跟前,将他拦下,低声道:“你可消停点吧,别给于适惹麻烦!”
“我!”江池郁看向那边的于适,忍了忍,没再冒头了。
陆承渊无奈地叹口气,“这下子没办法了,他是随意毁诺了,可我就只剩今天一天了,上哪儿凑来五十两银子?”
江池郁想宽慰人,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毕竟他都自身难保了,也没办法再帮陆承渊。
于适一直沉默着,眼神不知落在何处,也不清楚在想些什么。
离开医馆的仆从很快回到张府中,去回禀时,正躺在床上,叫人摁头的张济成慌忙撑起身子,“如何?话都带过去了吧。”
仆从恭敬地回道:“是,都带到了,他们不会再来找您。”
“那就成。”张济成松了口气,又躺回到床上,由人按着额头时,忍不住叹道:“宋家这俩兄弟闹得真厉害,哥哥求我办事,弟弟转天就上门威胁。”
他疲累地皱眉,“这事我可不掺合,宋家现在宋昱宁做主,倒还不能得罪了他,不然生意上怕是难做。”
仆从附和道:“没错,他们闹他们的,您还是当个局外人为好。”
这话倒是说的对,张济成也不愿意掺合别人的家事,要早知道他们已经闹到这种水火不容的地步,昨晚那酒局说什么也不能去,也不会今晨还在梦中时就遭了人威胁。
“都是一个娘生的,成天天的斗来斗去,昱宁那孩子也是的,有什么跟他哥哥过不去的,非得把他逼到绝路上才肯罢休。”
江池郁: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于适:并不想理。
陆承渊:吃瓜吃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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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 3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