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王氏已然发现他,拉住他作势便要大哭。
李沧甲觉颇觉难看,将人领进院中,却瞧见宋余正自厨房出来,知他肯定故意,解释到,“方才见她在门口哭得颇不吉利,便带了她进来。”
话落他转头问宋王氏:“爹和弟弟今日没在家?”
宋王氏脸上滑过一丝尴尬,却也没开口,仍自顾着哭泣。
宋余这才道:“往年这一天爹要么还未归家,要么宋家同宗翻理坟地……”话到这儿,他见宋王氏抽泣的动作一顿,便知自己言中,讽笑一声,“爹出门不是死了,你这大张旗鼓地来我门前哭泣,是怕传不到爹耳朵里?”
“且不说你先时陷害于我,就这些时日爹处处对你日行的打听,你还觉爹会站在你这边不成?”宋余嗤笑,“原本不过一罐面脂,你不来闹我回门也是会给家中带上两罐的,你这般撒泼于此是嫌自己这几日过得太好不成?”
宋王氏被这般说的脸上无光,她本不想闹这一场,可无奈几个妇人一撺掇,加上她这些时日郁气于心,一时上头便闹上了这书生家门,眼见着无法收场,她又没别的法子,只能装作委屈,在他家大门前默默垂泪,好让人看了去给宋余这白眼狼落个不敬长辈的名声,哪晓得演了这许久,除去暗处瞧她笑话的那几人,连鸟都没见一只!
现听宋余这般说,她想起宋山揍人时的狠劲儿,打了个寒颤,悔啊!可是也委屈,明明是前妻和别人的野种,却这般爱护以至对自己的发妻拳脚相向,若非她娘家无人,何至于受此般委屈。
想到此处,她委屈愈甚,竟是嚎啕着哭出声来。
宋余未作理会,今日出了些太阳,他把炖好的鸡汤端出来,再端了两盘白面馒头,果酱用小碟子盛了一些,招呼李沧甲道:“快来尝尝果酱味道如何,咱忙了大半日,早饿了。”
李沧甲看宋王氏一眼便端起了碗筷。
他虽心善,记忆里却也知道曾经的王小兰和原身商讨着宋余归处时是何等的卑劣,他并非以德报怨之人,更何况于结亲一事上他也有愧于宋余……
“好吃!”宋余惊喜满足的声音意外拉回李沧甲的思绪,见人正期待地看着自己,李沧甲好笑道:“有你这鸡汤好喝?”
其实纯粹乡野土生土长的鸡,只要处理好了,哪怕清水烧出来都是鲜的,可宋余炖汤的火候掌控极佳,鸡肉嫩滑,鸡汤清爽,加上昨日干烧鸡的麻辣鲜香,李沧甲对宋余曾夸下海口于做饭有天赋一事算是彻底信服。
宋余白他一眼,“吃食哪是这般比较来去的,自然不同食物有不同食物的风味,像这果酱,酸甜爽口及其开胃,就着馒头便让人胃口大开,可不就令人惊喜了?”
小两口这边吃得和和美美,那香味一个劲儿地朝宋王氏鼻孔钻,让她竟忍不住吞了好几口口水,她恨恨看着宋余,要说将这小哥儿嫁出去最大的遗憾便是家中餐食没了滋味,虽说大鱼大肉三五天便吃上一回,可味道却是没得比的。
见两人直至吃完也未曾分食她一份,知在这里讨不了好,便愤愤起身离开了两人的小院儿。
宋余揉着肚子斜睨李沧甲一眼,“瞧,没了趣自会离去,你非得把人领进来。”
李沧甲摸摸鼻子,“往后我就知晓了。”
果然,晚间的时候宋罹送了条鱼过来,说是宋山吩咐的,他因忙着同大伯们商量三十祭祖一事,就不便过来了。
宋余抱了一大罐果酱交到宋罹手上,嘱咐道:“回家去给大伯二伯家分一分,我这没有多余的罐子,就不多费事了。”
宋罹打开闻了闻,笑得见牙不见眼,“行!哥做的好东西我馋好久了,如今可算能吃上了。”
宋余摸摸他脑袋,“多大人了,成日想着吃,好好读书将来有出息了,什么好东西吃不上?”
宋罹不吃这大饼,“那也比不上您,我先回了,年后再来你家拜年!”
“给你包个大红包!”
时间一晃便是大年三十,宋余和李沧甲起了个大早,怕寒露湿了窗纸,吃过早饭两人才把窗花门联贴上。
说起这对联,先时卖面脂还有些婶子央着李沧甲写来着,只是没有多余的红纸,讨要的人只能作罢。
两人进城时鸡鸭鱼肉都各样买了些,虽只他们二人,但过年不同往日。一是忆往昔,二是展未来,往昔二人没什么好忆的,但是未来却是可以好好展望展望。
二人提着纸钱炮竹边走边想,待到一处小坟包,宋余方才红了眼眶,跪下叫声娘后便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李沧甲站立在一旁无所适从,还是旁余祭拜完回程时,看见李沧甲这呆样的一位大叔小心提点了一句,“跪下一道说说话儿”后,李沧甲才挨蹭着跪在了宋余身旁。
这里是宋家的坟地,宋余挨个祭拜完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回程的路上他显是心情不大好,一路沉默着也未说话,以往都是宋余先发起话头,如今宋余没了言语,李沧甲竟觉自己如此多余,生出些即使没有自己宋余也能过得很好的感受来。
他突地有些没来由的烦躁,又想让宋余别跟自己了。
等到家看着小哥儿面颊染上红意,暮沉沉的眼神重新放出光彩,心间那口郁气竟烟消云散,心情也渐渐明亮起来。
宋余拉着李沧甲兴奋道:“今儿虽是做大餐,但给你做个不一样的。”
“那我可要在一旁给你打下手偷学了去。”李沧甲逗他。
宋余眯眼瞧他,“就你那狗都嫌的手艺?”说着他咕隆到,“说实话,我严重怀疑你们读书人口中的君子远庖厨,不过是为自己粗鄙的手艺和懒惰找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反正这么多年他从未看见过他爹和伯伯们做饭,就连阿罹,都是宋王氏在他走了后才指使着下厨的,他爹回来后是断不敢让阿罹进厨房的。
李沧甲忙告饶:“我可没说过,你看我哪次不都跟着你一起打下手?”
宋余笑眯眯点头,这倒是。
肉食是昨晚处理好的,李沧甲瞧着宋余把鸡肉一点点抹好调味,持续大概一刻钟,包入提前准备好的荷叶中,他挑眉,“这我知晓,可是要裹上泥烘烤?”随即意识到条件有限,问道,“在哪里烤呢?”
宋余莫名其妙,“上锅蒸啊,”接着他又有些好奇,“你说的法子做出来好吃吗?”
只在电视剧中看过的李沧甲说不出所以然来,老实摇头,“我也不知晓,有机会咱们试试?”
宋余点头应下,若是好吃,他的小册子便又添一道新菜了。
鸭子他跟往常村里一样,还是用魔芋来烧,等烧好,才用刀把鱼片成一片一片的蝴蝶样式,随即锅中爆香葱姜等一系调料,再水煮至沸腾,鱼片一入水,晶莹剔透像似振翅欲飞的蝴蝶,煞是好看。
李沧甲看着宋余捞出锅,撒上花椒辣椒,泼上热油的一瞬刺鼻的香味充斥在整个空间,他有些想咳嗽,却又舍不得刚出锅的香气,只蒙住鼻子打趣:“看来咱家平日生活条件限制了大厨手艺的发挥了。”
“那你可得好好读书,咱以后日日有肉吃。”
得,又回到了读书上。
今日饭食上桌都早,村中人家一年的盼头便在年节丰收之际,才巳时三刻,村里就开始陆陆续续响起了爆竹声。
李沧甲和宋余也应景放了几个火炮,之后便开始端菜上桌。
他小心翼翼揭开锅盖,端出里面的鸡肉。与传统的荷叶鸡不同,为了呈现整只鸡的面貌,调味和鲜味就要极好的中和,现下荷叶的清香与鸡肉的鲜美相互渗透,很好地打消了李沧甲怕清蒸鸡肉味腥的疑虑,竟是前所未有的鲜爽。
宋余已经坐在了桌上,见着李沧甲过来,忙看他手上的清蒸荷叶鸡,油光晶亮,色香俱全,整只鸡也完好无损,他心下松口气,暗道还好。今晨趁着换衣的功夫匆匆瞟了几眼小册,没想到竟这样成功。
李沧甲看着满满一桌的丰盛佳肴,心中升起前所未有的感动,自亲人离世后十几年,再也没人特意为他做一顿饭菜……
“尝尝二伯娘自己泡的桂花酒,”宋余递到他面前,“我觉着有些甜了。”
李沧甲收起情绪,看着面前海碗的桂花酒,“这一碗下肚,下午咱啥也不用做了。”
宋余见他神态已没了方才的愁绪,笑道:“我可以不做,但你却是不能够的。”
“怎么……哦,”李沧甲想起来,“你说族中男子祭祖?”他轻笑一声,“去岁我便没参与了。”
不知为何,他只有近几年的记忆,记忆中的人很疯很冷漠,有时候李沧甲兀自回忆之时都禁不住打寒噤,原身经常所思所想就像个没有人性的畜生,虽行动略有缓和,但李家祭祖却是再不愿让他参与的。
宋余“哦”一声,不再说话,两人就着一桌的好酒菜,在温暖舒适的房中竟吃了大半个时辰方才结束。
饭菜是宋余精心准备的,洗碗这事儿就被李沧甲抢了去,宋余乐得清闲,他二伯娘送来的酒好喝,没留意多喝了几杯,此时正晕乎着想赶紧到床上呼呼大睡。
却哪知,还未进屋,门外竟响起李兰林的声音。
他只得强忍着困劲儿,去厨房赶了李沧甲开门,自己接手了李沧甲剩下的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