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江坚的狗腿子实在捞不着好处。一听他叫江强,江坚竟想让他改姓改名,言低贱泥腿子不配与其同姓。
好在改名改姓之事,不管是江强还是江坚都办不成。
这只是一时之辱。
更过分的是,江坚只要在寝室过夜,就会把江强赶出去。
每次巡逻夜,监舍晚上会查看三次。被赶出寝室的江强无处可去又不敢让监舍知道。还得在监舍巡逻到他们寝室时装作刚从外面出恭回来。
当江坚的狗腿子实在是吃力不讨好。还在夫子间得了一个尿多尿频肾不好的印象。每次课堂上举手想问问题,夫子都以为他要出恭
贼船易上不易下。江强只能暗叹自己时运不济,这种日子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临近年关,县学大考小考考个不停。监察夫子更是加强巡逻,由以往的半月一查到现在三天一查。江坚不胜其烦,近日干脆都睡在寝室。
这可苦了江强。
情况好点他能在寝室将就一夜,不好就在寝室外面晃荡过一夜。还得避开其他人。这导致他每日睡眼朦胧神志不清,最近几次都考得很差。
能到县学甲班,江强也许人品不行,但想往上爬的心思很强。知道攀附江坚无用,江强一直盘算着该如何把人甩开。
江强的情况,其他学子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江强刚开始在外晃荡时,他们还以为撞鬼了呢。
只是,没人同情他,也没人找夫子。毕竟他跟在江坚后边欺负其他学子时那副嘴脸一样可恶。
也许,夫子早知此事。只是夫子也如其他学子一般装聋作哑。
《夏六典》中违规惩罚一则,县学生徒若有“不率师教”、“学业无成”、“假违程限”、“作乐杂戏”等情节,均“令其退学”。
江坚没来早读说大不大,说小又能让其退学。只是没人敢得罪他,夫子不管,民不举官不究。
其他学子倒是不敢缺课,江坚有恃无恐。山长都要求他爹,谁敢动他?
县学有早读,早读后有半个时辰早食的时间。上午和下午各上两节大课。一节一个时辰也就是两个小时。
等江坚睡眼朦胧来时,已经是第二节大课。夫子还没说话,他就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歪在自己位置上,继续闭目养神。
夫子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只当看不见。
从江坚那松散的衣襟处,李万里瞥见深处一条条的抓痕和红印。李万里很清楚那是什么。因为昨晚他身上也添了些。
早食时才听其他学子说起江坚。说江坚改性了,整日呆在寝室睡大觉不爱出门了。又说江强无处可归实属活该。
那江坚身上的痕迹从哪里来的?学生寝室可只有男子。
李万里和苏必先对视一眼。在李万里的暗示下,苏必先难得失态,满眼不可置信。
这,这,成何体统?
但苏必先不由想起江坚的狗腿子。好似真有一人唇红齿白,颇得江坚信任。也许,不是信任,是喜爱?
勿要以貌取人。可能当狗腿子的人能有几个好的?苏必先十几年所学的思想道德都没能压住脑海中的胡思乱想。
午间,众学子聚在一起议论纷纷。苏必先不忍直视,怎也跟市井妇人无异?到脚步还是很诚实地凑了过去。
听到一半,苏必先又实在忍不住,拉着李万里想走。李万里反过来拉着苏必先加入讨论。苏必先力气没他大,又不愿拉拉扯扯,只能被再次拉到人群中。
聚众议论他人,苏必先被自己臊得心虚。
不过,苏必先相信李万里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他决定静观其变。
众人这才注意到两人的加入。在苏必先面前,其他学子反而没声了。总觉得在苏必先面前说这些侮辱他的耳朵。又担心苏必先觉得他们品行不端。
李万里,“怪不得近日江强兄每日哈欠连连。还在严夫子的课上睡着,被严夫子打了手板。”
李万里一开口,其他学子忍不住七嘴八舌。
“严夫子那手板打得噼里啪啦响,着实叫人心惊胆战。”
“可不是嘛。我看江强那几日,吃饭手都在抖。吓得我呀,严夫子的课都把大腿掐青了也不敢闭一次眼。”
......
等众人说过一轮,李万里继续说:“说起来,江强兄怪可怜的。”
这话大家都不同意了,“万里兄大度。江强跟着江坚处处找万里兄不痛快。难为万里兄为江强说话。为虎作伥者自食恶果罢了。经此一遭,看谁还敢当江坚狗腿子。”
被退学的草包,自食恶果的江强,狗腿后悔不已。只是,贼船难下。
李万里义正言辞,“江强兄只是一时走岔路,罪不至此。江坚霸道,江强若是不从,只怕处境更为艰难。只是这般下去,只怕江强来年无缘甲班。说起来,胡兄曾与江强同寝。也称得上志同道合。哪成想如今这般?”
胡兄正是倒霉的第三十名者——胡辛。自己被江坚挤出甲班,江强不为自己说话,胡辛能理解。
后来,江强当了江坚的狗腿子,两人才真正分道扬镳。胡辛不明白江强为何如此。如今,自己有幸重回甲班,只是两人的关系难以回到从前。
听了李万里的一番话,胡辛内心久久不能平静。设身处地,他是江强,又能怎么选呢?他们这些底层人,能爬到现在已经耗尽全家或是全族之力。
可是,权力的一次小小恶意,就能毁掉他们。
忆起从前,江强对他不差。他成绩差,每每向江强讨教,江强知无不言。托江强的福,他才没有掉出甲班。
他们两人家贫,常常合伙拼银钱买书。买一本,再抄一本,这样一人能省半本书的钱。
现在对江强的处境置之不理,与江强以前的做法有何不同?
每每看到江强课上强忍困意或是睡着被夫子赶出去,江强那悔恨屈辱的脸都在磨着胡辛底线。
他觉得愧疚。善良的人,往往因为不是自己的错误而愧疚。
其他学子都为李万里的大度而惊讶。换成他们可不会为江强说好话。
只有苏必先似笑非笑地看着李万里。若是还在青山书院,苏必先相信李万里的高风亮节。
只是两人经过“墨汁事件”,苏必先很难相信李万里这么大度。
以前,李万里的夫郎被人推倒。李万里嫌弃香满楼的两位东家拉拉扯扯耽误他夫郎看大夫。
当时还说只是同村情谊就已经在他和马坤面前喋喋不休,大骂两位东家。就李万里现在放学就往夫郎身边跑的劲头,江坚企图找他夫郎麻烦,李万里会这么轻拿轻放,为江坚的狗腿子说好话?
苏必先觉得自己变了。他隐隐期待李万里出手,期待与他所学君子坦荡相违背的手段。
不过这回,苏必先真的冤枉李万里了。
主人打人,狗跟着在一边叫。李万里会回一巴掌给主人,但不至于打狗。狗没咬到他,可以教。
最重要的是,江强与他一样的出身。这一切可以说是他自己选的,也是时势逼他选的。
李万里希望能给像他们这般出身的学子,多一个选择,多一次机会。
在江强又一次被赶出寝室,在寝室和茅房之间游荡时。胡辛跟着江强一起进了茅房。
不知两人说了什么,江强跟着胡辛回到胡辛寝室。胡辛舍友还没睡,看到江强没有惊讶一脸平静。
越是如此,江强越是感觉羞愧。
从跟着江坚开始,江强已经打算丢掉脸皮。可是现在,丢掉的脸皮好像烧起来了。
江强躺在胡辛的床上,听见两人在讨论今日的课业。两人遇到了难题。江强习惯性想为胡辛解答,猛然发现自己也不会。
这下,江强终是红了眼眶。
等胡辛躺到床上,江强早已打起呼噜,睡得深沉。
难得休息好几日,江强争分夺秒势要把前面落下的课业赶回来。江坚再使唤他,江强开始推脱。江坚看出来,但他现在有新玩具兴趣正浓,懒得搭理江强。等他腾出手来,再一并收拾也不晚。
江强也在苦恼。江坚那个阴狠的眼神令他心头发颤。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只是,他无权无势怎么对付得了江坚。
时间在江强心急如焚中过去。比江坚更让他心烦的是,新的一轮考核又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