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业都城桃花开放,贺府的人已经一个月没见到自己的主子了。
而女主人白日里也是一大早就离府,晚上才会回来。
赵为知道女主人做生意的事情,感觉她似乎比以前更忙了。
回来时,她疲倦之色也比以前多了几分,早上出门时,还会捂着嘴打个哈欠。
若只是困倦,赵为还能理解,可慢慢发现,夫人回府的时候,衣服经常会沾些深色的脏污,脸有时候也会沾些黑粉一样的东西。
再到后面,她自己似乎也不太穿浅色的衣服了。
赵为不敢过问女主人的事情,更不敢插手。
只是觉得,平日里爱干净爱打扮的夫人,如今穿衣打扮愈发精炼。
虽然是另一种风姿,可与以前的风格比反差也大了些。
凝霜看着自己物色了一个月终于选下来的铁坊,心满意足的长舒了一口气。
这个民间铁坊位于郊外,规模不大但五脏俱全,周围人烟稀少,四面空旷,平日里主要做些百姓家里的寻常物资。
老板叫何瑞,二十多岁,长得还算端正,为人有些木讷,尚未娶妻,不善言谈。以前给官家做铁匠,打过兵器,后因家中母亲病重,辞了活计,回老家照顾。
母亲去世后,他又重新回到业都,靠着手里积攒的一些积蓄,雇了几个伙计,开了这家铁坊。
何瑞有一身打铁的好手艺,毕竟是给官家做过事的。但他自己做了生意后才发现,自己不是那块经营的料。
铁坊要顾及的事情方方面面,他折腾了一年后被各种琐事折腾的心神俱疲,再加上不善经营,最后忙来忙去也没挣到几个钱,伙计们也走的走散的散。
何瑞最后想明白了。自己喜欢钻研,还是适合安心打铁,以后老老实实的做个铁匠就行了。
他本想再次回官家打铁谋生,可认识的人说最近不缺人,不好进去。
何瑞本是信了的,却发现后面也有人入了官家做事。
他本想过去找熟人再问问情况,恰好在熟人门口听到他与别人喝酒,谈及自己事情时,哈哈大笑。
“何瑞那个人呀,人不错,但除了埋头做事外,为人处世上有些傻不拉几的。找人办事又不给钱,别以为手艺好就能理所应当的进去。我们渊朝的兵器打来打去也就那样了,有他没他又有什么区别,还不如推荐个能跟我一起喝酒的。”
何瑞没有进去,转头便离开了。
他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官家进不去,就去别家打铁,反正都是做事。
他打算现把铁坊盘出去后,慢慢找下一份活计。
三月的时候,铁坊门口来了个漂亮女子,她在自己铁坊门口转了好几圈。
何瑞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便傻乎乎的盯着人家看了许久。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女子来这种偏远的铁坊,却见对方主动冲自己攀谈:“您就是何老板?”
何瑞点点头。
女子问了下他铁坊的事情,又问了下他自己的情况,何瑞便一五一十的说了。
漂亮女子听他说完话后,点点了头直接问他:“我想盘下你的铁坊,何老板同意吗?”
何瑞接着点点头,看到的确是对方有些一愣的神色:“老板愿意将店盘给一个女子?”
“给钱就行。”何瑞不在意的说。
眼前人笑了一下,何瑞觉得她愈发好看了,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女人。
“我姓许,想盘下你的店,也需要老板帮我做事,我们谈个价吧。”
三言两语之后,何瑞欣然同意,就这样把自己的店盘了出去,也把自己的活计问题解决了,双方皆大欢喜。
何瑞很喜欢自己现在做的事情。许老板不需要他每日不停的打造一定数量的铁器卖出去,而是要他好好钻研铁艺。
有日,又拿了一把上好的刀递给他看,让他先好好研究下。
何瑞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的刀,他虽木讷但不傻,感觉这应该不是渊朝的东西。
“许老板。”他放下手里的伙计,直白了当的问,“您要打造这样的东西做什么?”
他知道,一般民间用不上这样的好物,花这么长时间研究打造这样的兵器,不是生意人该做的事情。虽然他很想好好研究,却也需要拎清楚事情。
“为国效力。”
“这是官家该做的事情。”
“全天下人都知道要打仗了,还管研究的人是不是官家。”凝霜苦笑了一下,“你既然有兴趣研究,便抓紧时间吧。”
说完,又补了一句:“若真能研究出来,就可以去官家做事了。”
“我没路子进去,手艺好也不一定受待见,不差我一个。”他老实的说道。
凝霜知道他之前引荐失败的事,却被他的话弄得哭笑不得。
“何瑞,你若真能研究出来,就不需要在意什么路子了。”凝霜劝导着他,“会这么说,是因为你还没有做出足够惊艳的东西。”
她认真的注视着他的眼睛:“只要你够厉害,就无需顾虑这些。”
何瑞有了些似懂非懂的感觉,点了点头,拿着那把刀认真琢磨起来。
“不管是伙计,还是物质,需要什么告诉我便是。”
“先不用。”何瑞盯着这把刀,“我先自己看看。”
凝霜不打算将自己的想法先说出来,而是先让他放手去试。
看着这人一脸认真,埋头钻研的样子,总觉得是能研究出来点东西的。
凝霜晚上回府的时候,看到主屋里居然亮了光。
打开门,就看贺欢靠在榻上,手里拿着一卷书籍认真的看着。
感觉到有人进来,贺欢视线望去,看到的是穿着深色衣服,从头到尾一点饰物都没有戴的凝霜。
贺欢印象中,她喜好浅色衣物,平日穿衣打扮也讲究些。耳饰、发饰、还有手镯之类的东西都是少不了的。
现在看着素净了很多,连府里的丫鬟都比她穿戴讲究些,却依旧是好看的。就像是在外面自由生长的花草,愈发肆意洒脱。
“你有一个月没回来了吧。”凝霜坐在书桌前自己给自己添了茶水,“外面桃花开得很好看。”
“三十五天。”贺欢给了个准确的数字,“最近也没什么休沐的时间。”
“快打仗了吗?”凝霜坐在榻前,低声问道。
“不确定。”
贺欢摇了下头,直到她近了身才留意到了她的脸。
“你的脸沾了什么?”
贺欢看到她脸上隐隐约约沾了些黑粉一样的东西,又看她穿衣也变了许多,心想她估计又有了新的生意做。
他不愿干涉她,也不想让她有被约束的感觉,便没有细问。
凝霜摸了下自己的脸,淡然的走到水盆处,准备洗一把。
“换一盆吧。”贺欢用话语拦了下,“我刚洗过脸的。”
“你脸又不脏,这水挺干净的。”
她有些累了,也懒得再叫人换水,更知道这人素来喜欢干净,脏不到哪里去。
贺欢看她俯下身子直接洗了脸,又麻利的用布巾抹了下,打着哈欠端着铜镜看了看,又转头问他:“我洗干净了吗?”
男人放下书本,起身走到梳妆台的地方,看到她脸上还是有些黑粉,只是铜镜看的不是很清楚。
“布巾给我。”
凝霜犹豫了一下:“你给我说是哪里,我自己来。”
“你看不清。”
贺欢直接拿过她手里的布巾,帮她仔细擦拭起来。
凝霜像个不会动的娃娃,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对方,放在腿上的手也微微动了下。
贺欢觉得她坐的有点低,说了声,“下巴抬起来。”
等她轻轻抬起下巴后,才注意到她脖子上也沾了浅浅的东西。
“头仰起来。”
凝霜乖乖仰起头,眼神四处游移着。
布巾的水带着些冰凉,覆过脸颊,下巴,还有脖子。
贺欢专注的清理着,可越往下才发现她的衣襟外面裸露的皮肤上,似乎也沾上了一点。
他望着衣襟上方犹豫了一下,脑海里突然想到那日榻上,她衣襟间隐约的风姿。
贺欢神色一动,视线转了过去,将布巾递到她手里,又把她的衣襟往上拉了拉。
“自己擦。”
凝霜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襟处,也没看出来什么不合适,看着他走向榻间的背影,轻轻笑了一下。
真是正经人啊。
她自己随意擦了两下,又再洗漱一番,打着哈欠躺到了榻上,看到塌边人又想起了王莞,还有他身体的反应。
凝霜开始觉得,是不是自己搞错了。
贺欢不是她以为的那种不举,毕竟之前两人也是有过的。
但她也记得清楚,贺欢自己在百官面前承认自己男女之事不方便,一个男人不可能随便说这些话的。
越来越搞不懂他了。
贺欢感觉有视线盯着自己,轻转头望去,就看对方侧着身子,用若有所思的神情看向自己。
他放下书本:“怎么了?”
凝霜随意找了个理由搪塞了他:“觉得你好看呀。”
贺欢沉默的望了她一会,转头继续看书,轻语了句:“不害臊。”
凝霜来了劲,在榻上支着胳膊反唇相讥:“是你自己太古板了。”
贺欢放下书本,转头看她一副有理有据的样子。
“你我也是拜过堂的夫妻了,直白的说些夸赞的话,有什么不行的?”
说完,还拍了几下榻,继续反驳道:“我在榻上不聊点轻松的,难不成还要跟你探讨学术不成?”
男人不动声色的望着她,就像是在看一只虚张声势的猫。
“你见过榻上隔这么远的夫妻吗?”贺欢指了指两人榻间。
凝霜语塞。
两人之间,确实隔得能塞两个人了。
“说拜堂夫妻的是你,每每睡到塌边缘的也是你。”贺欢用嗤笑的神色看着她,“好像我真会对你怎么样一样,你夫君没这个本事。”
凝霜瘪着嘴不说话,听到对方轻飘飘的补了一句:“嘴上光会逞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