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竹照咳了一声,心虚道:“我这几日都在外面为陶府之事奔走,并未归府......”
玉问泉闻言轻叹了一声——陶穗安心心念念的郎君心中终于有了她,但她此刻却踩在悬崖边上,命悬一线。
玉问泉带着谢之翎回府时已是深夜,但她仍无睡意,一边将人名写在纸上,一边对谢之翎道:“若胡巍说的属实,那么陶府私印极有可能就在万府,我先前怕他们为了斩草除根索性将官印毁了,但眼下看来,或许还有转机......”
她将指着万青岩的名字,葱白的手指点了点道:“明日我去一趟万府,探探其中情况。”
谢之翎立刻蹙眉道:“我同你一起去。”
玉问泉看向他略带怒意的脸,心中了然,劝道:“谢叔叔与刘娘子的仇,我会在掌握足够证据后跟他一同清算,现下不能打草惊蛇。”
谢之翎垂下脑袋点了点,而后又道:“我还是要同你去,我能保护你。”
两人眼下都知晓了万青岩的真实为人,放任玉问泉只身入狼窝,谢之翎心里是不愿的。
不过玉问泉还是摇头拒绝了:“不行,我会以拜访万夫人的名义入万府,若带着你,便涉及朝中官员私交了,万青岩也定会起疑心,退一步来说,若是他真要设计对付我们,两人一同去才最危险,你且在外面等着,若我日落时还未归,便是遇上麻烦了。”
谢之翎虽不想玉问泉去冒险,但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好咬牙应下。
见他闷闷不乐的模样,玉问泉觉得无奈,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好了,该歇息了,我们只有三日时间,我必要在这三日内将官印寻到,需好好养精蓄锐。”
谢之翎点点头,跟着玉问泉一起躺好。
玉问泉心中装着事,没那么容易睡着,闭眼挣扎了许久,还是睁开了眼。她想翻个身,手刚抬起来,就感觉身侧的谢之翎转过头来。
“你也未睡?”玉问泉道。
“嗯。”谢之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
“怎么了?”玉问泉侧过身,与谢之翎面对面。
屋子里的烛火熄了,好在窗外月光够亮,玉问泉能看清谢之翎脸上的表情。
“是不是在想谢叔叔与刘娘子?”
谢之翎又是一声闷闷的“嗯”,还将脸又转过来了一些,有一半都埋在了枕头里。
“虽然不知晓万青岩为何要害他们,但既然仇人在明,我们在暗,那我们的胜算还是很大的,到时叫他付出代价,以告慰谢叔叔与刘娘子在天之灵。”玉问泉安慰道。
谢之翎稍稍将脸转出来了一些,一双圆眼看向玉问泉,小声道:“爹娘早先同我说,沙场无常,但只要是为了百姓,丢了性命也无怨无悔......可万青岩......设计夺走他们的性命,让他们连死都不能遂愿......”说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有些湿润起来。
玉问泉想起,从前玉丰提起谢兆和时总说,谢兆和是为沙场而生的,他武功高强,有领兵之能,又心向百姓,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守住边疆。
玉丰也不止一次提起过,谢兆和对生死看得很开,认为百年终老与血洒疆场并无不同,他都欣然接受。
可万青岩却利用谢兆和的保家卫国之心,让他死于一场根本不存在的“援救”之中,
想到这儿,玉问泉伸出手搂住谢之翎的脖子,往自己这边揽。他身形高大,躺着也比自己高半个头,于是玉问泉往上蛄蛹了两下,顺利让谢之翎的脸埋在了自己胸口。
谢之翎:“......”
玉问泉拍了拍他的后脑勺,轻声道:“你放心,这仇......我会连本带利从他身上讨回来......”
谢之翎:“......”
玉问泉见他不动,只当他还在难过,于是一只手拍他的后脑勺,一只手拍他后背,想让他舒服点。
忽然胸口一凉,玉问泉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不会哭了吧?谢之翎哭了?
她僵在床上,不知该不该低头去看,手也不敢拍了,拳头攥紧了又松开,半晌都没敢动作。
还是谢之翎自己抬起了头,玉问泉这才看见他鼻子下面一片血糊糊的。
“你怎么了?”玉问泉吓了一跳,忙低头看,自己胸前也是一片血糊糊的——根本不是眼泪!
“流......鼻血了......”谢之翎满脸呆滞,抬手抹了一把鼻子。
二饼和三饼还在回京路上,今日是一饼守夜,她正靠在门上打瞌睡,忽然听到玉问泉的喊声,一个激灵就醒了,忙推门进去,看见谢之翎与玉问泉身上都血淋淋的,吓得一怔。
“去取凉水和帕子来,再去请大夫。”玉问泉吩咐道,一饼听了她沉着冷静的声音,立刻回过神来,按照她说的话去做。
谢之翎捂着鼻子不肯撒手,玉问泉只好自己点了烛火凑过去看。
“松开,我看看。”玉问泉去扒谢之翎的手,谢之翎却死死捂着,眼神里写满了抗拒。
“谢之翎。”玉问泉沉下嗓子叫了他的名字,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强势。
谢之翎挣扎了一下,还是松开了手。
玉问泉忙借着烛火去看——鼻血流得慢了,没有先前那么汹涌,唇周的血迹也在变干。
一饼端着凉水与帕子进了屋,眼睁睁看着玉问泉浸湿了帕子给谢之翎擦血。
她盯了一会儿,才确定这血都是谢之翎的鼻血,默默在心中比划了一下——老爷脸上的血都流到下巴了,夫人胸前也有一滩血迹......这是流了多少啊......
下人虽是在睡梦中被叫醒的,但动作极快,很快便将大夫请了来。
留着山羊须的老大夫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硬生生掐了自己的穴位强制清醒,这才给谢之翎诊起脉来。
玉问泉套上了外衣在一旁看着,老大夫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是几近无语地看了看谢之翎,又转头看了看玉问泉。
老大夫的医馆在京城十分有名,常常半夜去贵人府中诊脉,极有眼色,于是扫了一圈围在屋子里的下人,又看向玉问泉。
玉问泉会意,挥手让一饼带着人都撤出去。
“他这是怎么了?”她心里忍不住有些担忧,谢之翎究竟怎么了?老大夫还要将下人屏退了才能说?
谢之翎默默往床上缩了缩。
老大夫见状,更是摸不着头脑了,不过还是能看出来这府上是谁说了算,于是对玉问泉道:“老爷并无大碍,流鼻血是气血翻涌所致......”
“为何忽然气血翻涌?”玉问泉疑惑。
“咳咳......”谢之翎猛咳了两声,眼见着脸色通红,又有“气血翻涌”的征兆,玉问泉忙止了话头,对大夫道:“既然无碍,那我便放心了,多谢大夫深夜前来,我送送您......”说着,她上前引着老大夫出门去了。
出了院子,玉问泉便停下脚步,老大夫自然也停了下来,对她道:“老爷年轻气盛,老夫建议,堵不如疏啊......”
玉问泉蹙眉,更加疑惑了,虚心请教道:“请大夫明示。”
老大夫挠了挠山羊须,对着玉问泉认真又懵懂的脸,猜测她只是一时没转过弯来,于是道:“老爷就好比炉上的一壶水,下面架起柴火烧着,却在即将沸腾时将火撤了,如此反复,体内火气愈盛,经不得一点刺激......夫人可想想今夜是否有何举动刺激了老爷......”
老大夫说“火气愈盛”时,手在胯边划过,玉问泉忽然福至心灵......
送走了大夫,玉问泉回了屋子,见谢之翎已经换了衣裳裹着被子,靠坐在床上等自己。
她想起自己的衣裳还未换,于是想叫一饼送衣裳过来,但又想起老大夫的话,她只好拢了拢身上的外衣道:“我出去换套衣裳,你先歇息吧。”
见玉问泉要走,谢之翎的身子坐直了些,语气都带了些焦急:“为何要出去换?”往常不是让一饼搬屏风过来,或者将自己的眼睛蒙上就好了吗?
玉问泉闻言,转头看向他,半晌才无奈道:“谢之翎,你不知道今夜自己为何流鼻血吗?”
听了这话,谢之翎默默将脸往被子里掩。
“你先歇息,我换了衣裳就回来。”玉问泉撂下这句话便出门了。
谢之翎裹紧被子独自面对空荡的屋子,忽然懂了“独守空闺”的意思......
翌日,玉问泉早早便睁开眼,恰好撞上正蹑手蹑脚穿衣裳的谢之翎。
“你做什么?”玉问泉见他鬼鬼祟祟的,不解道。
谢之翎无辜地站直了身子道:“去晨练。”
玉问泉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谢之翎每次早起晨练都无声无息的,是因为他刻意放轻了动作......
她将目光移开,小声道:“去吧。”
谢之翎得令出门,玉问泉便立刻起床洗漱。
用早膳时,一饼带了帖子回来,玉问泉看过后便对谢之翎道:“午膳我去万府吃,若是日落还未归,便去大理寺找梁途,他知晓该如何做。”
谢之翎认真记下,眼中是藏不住的担忧。
直到玉问泉上了马车,掀开窗帘还能看见那双忧心的眸子。
“谢之翎,过来。”玉问泉坐在马车里朝谢之翎招手。
谢之翎赶忙凑过去,将脸凑到车窗边,玉问泉顺势捧起他的脸,认真道:“别担心,后路我都计划好了,按照我说的应对便是。”她眼中清明中带着坚定,似是破开乌云的一缕朝阳,让人觉得温暖又信服。
谢之翎着迷地呆呆点头。
玉问泉见状,用手指掐了掐他的颊边肉道:“还有,谢之翎......”她眼中带了点玩味,轻声道,“别那么不经逗......”
谢:(捂着滴滴答答流血的鼻子)我没有不经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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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覆辙之局(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