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竹照话音落下,玉问泉才看见他身后还跟着梁途与谢之翎。
一时间狱中众人皆面面相觑,谁都不知该如何开口,便都用眼神交流着。
跪在地上的游竹照见陶涵无甚反应,便转过头看向梁途:不是说这法子能救人?陶大人为何不应允?
梁途转而看向谢之翎:我不知道啊!这事难道不是你更有经验吗?
谢之翎瞪大了眼对上梁途的目光:这法子是你说的,我可从始至终未开过口啊!
玉问泉蹙眉看着三人的眼神官司,忍无可忍道:“谁的主意?”
游竹照与谢之翎立刻同时指向梁途,梁途才抬了一半的手只好讪讪放下,不自在地咳了一声道:“我刚从宫中出来,皇上顶不住朝臣压力,暂停了我的职权,全权交予下面人去查,若三日内再寻不到证据,便要处置陶家了,我见游大人救人心切,所以提了一嘴......”
玉问泉垂眸思索了一下,抬头道:“此法也不是不......”
话还未说完便被陶穗安打断了,她一直在一旁默默听着,眼见着自己的婚事就要被安排,实在忍不住开了口:“我不同意。”
玉问泉怔然看向陶穗安,狱中众人脸上也都是讶然。
陶穗安垂着脑袋,无人能看清她的表情,她语气坚定道:“我不嫁,若是皇上要处置陶家,那便处置,我与父亲共生死。”
陶涵上前拉住陶穗安的手,先前的悠然神色全然不见了,只余下忧心:“爹一把年纪,杀了便杀了......”
陶穗安闻言,猛然抬头看向陶涵,众人这才发觉她眼中尽是泪水。
“什么叫‘杀了便杀了’?没错,你是个年纪大了的糟老头子,平日里唯唯诺诺像个缩头乌龟!”陶穗安胸口剧烈起伏着,玉问泉从未见过她如此生气的模样。
“但你是我爹爹......”陶穗安语气陡然软了下来,带着哭腔道,“娘走得早,是爹爹将我养大,若爹爹去了,我绝不独活......”
玉问泉出声道:“可你若不活着,陶家的冤屈便永不能洗清了。”
陶穗安转头看向玉问泉,眼中雾气朦胧,脸上的泪痕添了一道又一道,她哽咽道:“泉儿,我是佩服你的,能背着骂名与仇恨走到如今,但我自问做不到,我没有你聪慧、坚强,我只想同爹爹待在一处,生也好、死也罢,他为我筹划半生,不该独行黄泉......”
说着,她扯着嘴角笑了笑道:“况且你知晓的,陶家并不在意外人如何看,这仇......不报也无妨......”
她脸上尽是释然,似是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玉问泉却不肯放弃般又看向陶涵。
陶涵被陶穗安的一番话说得眼眶泛酸,对上玉问泉的目光,只好道:“穗安说得没错,若要她为了仇恨而活,倒不如随我解脱了......”
玉问泉这下意识到此二人已下了决心,她怔然抿唇,不再劝了。
这时陶穗安又低头看向还跪在地上的游竹照,两人默默对视,半晌,陶穗安才道:“游大人起来吧。”
游竹照仍跪着不动。
陶穗安只好试探着上前,见游竹照不躲,于是果断伸手扶着他的胳膊往上抬,游竹照这才顺势起身。
周围人看了都倒吸一口凉气,连陶涵都忍不住小声对一旁的玉问泉道:“不是说游大人碰不得女子吗?”
玉问泉的脸上也满是惊讶,咽了咽口水才迟疑道:“或许......游大人这毛病治好了?”
梁今听了,便悄悄上前,抬手想戳游竹照,却不知怎么被他察觉,侧身躲了过去。
梁今:“......”
梁途:“......”他磨了磨后槽牙道,“我妹妹轮得到你嫌弃?”
游竹照礼貌道歉:“抱歉,我向来有这不近女子的毛病......”
众人纷纷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合着陶穗安不是女子?双标男!
知晓陶家父女的决定后,玉问泉并未放弃,而是带着谢之翎、梁图与游竹照出了大狱,寻了个屋子商议起对策来。
“你们过来时,陶大人正在说兀须之事,我还未听完。”玉问泉道,说完便看向游竹照。
游竹照会意:“邬临雪来大荆是为了寻‘长生药’。”
“长生药是何物?”玉问泉疑惑,她倒从未听过还有这种药物。
“这事我有耳闻......”梁途忽然插嘴道,“我在大理寺卷宗中看见过,先帝曾派人四处搜寻此药,彼时先帝疾病缠身,听闻长生药能活死人、肉白骨,于是派了不少人出去寻,只是直到先帝濒死之际,这药仍无音讯,依我看,此药是否真的存在都不好说。”
玉问泉蹙眉:“寻药罢了,为何邬临雪要瞒着众人?这药又是寻给谁的?”
游竹照道:“是邬忝风的夫人叶芫,患了怪病无法下床,兀须无药可医,这才想着来大荆寻,至于瞒着众人,都是因为先帝......”
梁途点头接着道:“先帝走前被病痛折磨,寄希望于长生药,但最终都未寻到,于是期盼转为仇恨,将此药封为‘禁药’,不许大荆治下任何人研制、使用。”
玉问泉揉了揉眉心道:“也就是说邬临雪与万青岩并无干系......”她轻叹了一声,忽又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看向梁途道,“你可知皇上为何要召谢之翎回京受赏?”
梁途默了一瞬,没说话。
“你知道。”玉问泉见状肯定道。
无论是玉家案还是陶家案,犯人入狱后都被皇上押着不审,若说梁途与皇上毫无关系,谁会信呢?
“我猜......”见梁途不肯说,玉问泉只好先说自己的猜测,“皇上想拉谢之翎入拥帝派。”
虽然是话题中心,但谢之翎并不开口,而是认真看着玉问泉。一旁的梁途见了他这没出息的模样,心中忍不住唾弃道:色令智昏。
“朝中局势僵持不下,必要有新势力加入,将这固若金汤的关系破出一道口子来,皇上才好动手,对吗?”玉问泉道。
被她猜中了,梁途还是不说话。
“谢之翎身后是北疆军,若是皇上真的忌惮他拥兵自重,直接给他在国子监寻个文职便好,何至于又让他接触军务呢?”玉问泉先前想不通皇上为何急于给谢之翎赋权,如今想通了,皇上是想要谢之翎在朝堂上搅弄一番,只要让这如一潭死水的朝堂动荡起来,一切便有了生机。
只不过自己过于谨小慎微,叮嘱谢之翎不要轻举妄动,这才让皇上觉得头疼。
“皇上想要做什么?”玉问泉觉得既然最大的两个阵营中,已经有一方确认是敌人了,那么若是要扳倒他,最好同另一方合作。
梁途警惕地看着玉问泉,心中开始犹豫。
“皇上并不如外面传的那样庸碌无能不是吗?”玉问泉直言道,“若真是庸碌无能,又如何能让你心甘情愿追随?如何会一次又一次插手冤案?眼下我已知晓了仇人是万青岩,若皇上想要的也是除掉他,那我们便是同路人。”
梁途闻言,便不再犹豫了,开口道:“皇上自然也想除掉万青岩。”
“为何?”玉问泉追问,万青岩在百姓之间的口碑尚可,至少证明他确实为万民做过实事,若是帮皇上将他除了,皇上又无法给百姓更好的生活,那她便是天下罪人了。
梁途自然知晓玉问泉在担心什么,不过话都说到这里了,再遮遮掩掩也无用,于是坦白道:“皇上幼时,万青岩确实为国为民做了许多,那时他刚从狱中被救出,前御史中丞蔺大人将女儿许配给他,他诚惶诚恐、殚精竭虑想要证明自己有用,得以在朝堂站稳脚跟......”
“但先帝与前御史中丞大人去后,他得了‘辅佐新帝’的任务,一开始确实兢兢业业,但时间久了,在众人追捧下,胆子愈发大了,手中的实权也更多了......”梁途说着,蹙眉道,“人若是只有一个馒头,吃了果腹便好,若是有了一桌山珍海味,便能挑着吃,甚至会想着下次吃得更好......”
“拥丞派在朝中愈发壮大,万青岩权力越大、责任越大,许多事已不是他能完全掌控的,与其说他有野心想要从皇上手中夺权,不如说他身后的追随者们推着他上前夺权。”
“若想要这艘巨船停下,只能先将它的桅杆折断,让它失了方向,才好逐一击破,皇上这些年韬光养晦、藏锋不露,就是怕引起拥丞派的注意,如今朝中势力已是持衡,皇上也着手反击了,比起师生情,万民福祉更为重要。”
玉问泉点点头,算是彻底明白了。万青岩走到现在,已无法停下了,所以即便念着他的好,皇上也只能狠心将他根除。
几人在屋子里小声说着话,外头忽然传来通报声。
“梁大人,门口有个叫‘胡巍’的来访,说是来找游大人的。”
游竹照朝梁途点点头,梁途便让人将胡巍带了进来。
胡巍见屋子里这么多人,一时不敢开口,直到游竹照说都是自己人,他才将此行目的说了。
“我前几日出宫喝酒,见到万大人与韩大人在雅座说话,我凑过去听,似是在说什么‘官印’,且我亲眼见着韩大人将一个小木盒交给了万大人。”胡巍道。
玉问泉看向胡巍,问:“何时见到的?”
“陶家入狱前一日。”
“为何现在才来报?”
胡巍解释道:“我这几日在宫中当差,误了几日。”
“为何不寻人送信?”
胡巍茫然道:“我送了,游大人未收到吗?”
游竹照怔住,脸上浮现些许心虚。
玉问泉蹙眉看向他。
谢:夫人说什么都是对的。
梁:呸!没用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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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覆辙之局(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