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凤眠眨眨眼:“有没有可能是你不够努力,再努力一下就能喂进去了?”
松月足足沉默了几个呼吸的功夫,才重新拾起笑容:“小姐,若是您亲自喂药,大人醒来定然开心,如此一来,你们关系也能更进一步,多好呀。”
阮凤眠目露狐疑:“你是不是收了我娘的好处,天天让我多关心卫兰舟?”
松月委屈到扁嘴:“小姐,我是您救回来的,在我心里你永远是第一位,你怎能这样想我?”
阮凤眠瞧不得松月可怜巴巴眼泪要掉不掉的模样,连忙接替松月的位置:“别哭了,我喂还不成吗?不就是喂药,我连棍法都学会了,还有什么难的?”
说着她便一手捏住卫兰舟下巴令他张开嘴,舀一勺药慢慢倒入嘴中,眨眼的功夫,药汁从其唇角悉数流下,差点将身上衣领沾湿。
阮凤眠又换一个方式,左边胳膊抱住卫兰舟的头,令他身体倾斜,再喂一勺药进去,直到熟悉的一幕再次出现,药汁又顺着唇角流入脖颈间,直至他的锁骨。
阮凤眠:“……”
松月:“小姐,你看吧,真的不是我不努力,而是大人牙齿咬得太紧。”
阮凤眠没气馁,吩咐松月:“这样吧,你先让抱文多准备些短细的竹竿,两头去掉,磨光滑些,后面喂药肯定用得上。”
松月一拍手:“还是小姐脑子聪慧,我这就去。”
松月离去后,阮凤眠又试了几次,均以失败告终,原因正如松月所说,卫兰舟咬着牙齿就是不松嘴。
阮凤眠原本可以等,可卫兰舟靠在她怀里,她能清晰感受到他急速攀升的体温,原本苍白的面容却因发烧而染上一层浅浅的绯色,更显得他虚弱病态,她渐渐失了耐心,毕竟药冷了效果会大打折扣,干脆心一横,灌下一口药便朝卫兰舟异样鲜红的嘴唇贴去。
卫兰舟的嘴比他的外表坚硬太多,阮凤眠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的嘴巴撬开,再将口中极苦的药汁渡进去,在撤退的前一刻,舌头却被狠狠咬了一口,她口中当即泛起一丝血腥味儿。
阮凤眠摸着嘴,一双秀气的眉皱得紧紧的,这人属狗的吧?平时怎么没看出来他这么凶巴巴的?
虽说如此,药还得喂,她只得故技重施喝一口药再喂下去,有了前面的教训她再也不耽搁,药渡进去就立即撤回,不给卫兰舟上嘴的机会。
如此这般,她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药全部喂完,折腾得衣衫都汗湿了,只得从衣柜拿一身干净长裙换上。
松月拿着竹管一路小跑回来,进屋却见药碗空了,自家小姐却换了一身衣裳,当即动起自己聪明的大脑,非常殷勤地道:“小姐,我让厨房再熬一碗药来?我就说吗,这药真的难喂。”
“有什么难喂的,嘶……”阮凤眠捂着嘴,说话都不利索了,“我,都,喂,完,了。”
“小姐,你喂个药,怎么舌头都破了?”松月凑了过来,目露狐疑。
阮凤眠强装自然地转过头:“这你都想不到,那肯定是,肯定是……”
转过身,却不期然与一双温润清澈的眼眸对上,她不知卫兰舟听到多少,一时没能开口。
卫兰舟朝她展颜一笑,双眼微红虽带着倦意,仍旧如一泓清澈干净的秋水,他动了动干涸的嘴唇,缓缓开口,歉意道:“是不是我撞到你的下巴,你的舌头……还好吗?”
说话的同时,撑起双臂欲要坐起。
阮凤眠回过神来,立即止住他的动作:“我无事。你别起来。”
说话的同时她在卫兰舟身前坐下,上下打量:“马老太医说了,这一个月你都不能下床,想要恢复康健,一定要好好养着!至于谢俊良的案子,我爹还在宫中,估计一时半会回不来,等我爹回来,我第一时间告知你。你现在头还烫着呢,再睡一会儿吧。”
卫兰舟能醒来也不过是偶然事件,明显不济精力,且他身子被缠裹着,并不舒服,可他既是如此,他也未曾表现出不耐,而是专心致志的听着,等阮凤眠停下,他才抬了抬唇角,绯红的脸映衬着亮如星辰的眼眸,“眠儿,这些时日,你实在是辛苦。”
阮凤眠定定望着他的眉眼,他的眸光清澈温和,沾染着似有若无的温柔,他的声音虽虚弱,却能安抚人心,不过简简单单一句话,却无端叫她心脏被人拧了一般,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受。
阮凤眠清了清嗓子,才道:“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
卫兰舟回以一抹浅淡笑意,躺在床上,没多久又晕睡了过去。
卫兰舟昏昏沉沉的,临近傍晚又烧起来,阮凤眠见他这副模样哪里放得下心,晚饭也没吃两口,阮夫人叫厨房又做了一份,亲自送到阮凤眠房里。
阮凤眠同阮夫人拉锯了好一会儿,才将阮夫人打发回去。
就在阮凤眠以为阮夫人终于消停时,房门再次被敲开,还是原来的饭菜,只是来的人变成了沈芳歇。
沈芳歇泰然自若走进门,放下饭菜后不远不近地瞅了一眼床上的卫兰舟,很快收回目光,拉着阮凤眠的手在绣墩坐下。
“比起其他从刑部大牢出来的人,他状态算不错的,你又何须担忧,连饭都不吃了?”
阮凤眠瞪大眼睛,“他这副模样还不错?你是没看到他身上的伤口,一块好的地方都没有!”说着她不免又要把薛岛父子拉出来痛骂一顿。
沈芳歇安静的听着,时不时打量她一眼,倏尔笑了,“你喜欢他。”语气是笃定的。
阮凤眠张口结舌,半晌单手撑着下巴,轻皱眉头开始思考:“没有吧?我们才认识多久?我只是觉得他挺不容易的。”
沈芳歇笑意更深:“之前你也救人,可没见你为谁饭也吃不下。”
阮凤眠只觉得这个问题好难回答,恰好视线落在眼前饭菜上,遂道:“大嫂,你不是来劝我吃饭的吗?怎么扯到其他事了?”
沈芳歇见好就收,将盘子往前推了推,“娘难得让我帮忙,你不想我在我婆婆面前丢了面子,就吃了吧。”
阮凤眠:“……”作为小姑子她能拒绝,作为好友却拒绝不了。
她只能不情不愿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吃着饭菜。
月如银盘,清辉遍洒。
本是一日之中最凉爽之时,卫兰舟却浑身滚烫,恍惚间他仿佛置身一片火海,大片大片的废墟落下,浓烟滚滚,火舌疯狂,似乎要吞噬世间万物,他却依旧不管不顾往火海里冲。
“爹!爹!不要抛下我!爹!!!”
卫兰舟一个觳觫睁开眼,一瞬间从梦境抽离,这才发现自己的双眼不知何时漫在水中,酸涩模糊,竟不知是汗水还是眼泪。
他欲要抬手擦拭,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顺着方向看去,却是一张恬静美艳的脸蛋枕在他臂膀上,平日里她总是利落漂亮的,此时却发髻松散,几缕乌发贴着她莹润的侧脸垂下,勾勒得她的脸有些圆润,显得有几分孩子气。
他与她之间的距离太过狭窄,近乎呼吸可闻,连她脸上细小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更不论她双眼下的乌黑。
近日她应该始终没能睡个好觉吧。
他原本想抽回胳膊,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放松身体,不再挣扎。
疼痛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因为这本就是计划中的一环,只有阮凤眠是他的意料之外,不论她借机和离,还是坐视不管,冷眼旁观,抑或装作担忧的模样,他都能坦然接受,可现实却是阮凤眠倾尽全力,毫无保留地帮助他。
以他对那些人的了解,若不是阮凤眠父女暗中帮了他,就算他能撑到三堂会审,也不可能全须全尾,还能保有理智对付薛岛等人。
阮凤眠不仅救了他,她还像一个妻子那般衣不解带地照顾他,半夜三更陪在床前,陪着一个成婚不久,感情并不深厚的丈夫……
人性的恶,人性的丑陋他见过太多,一颗干净的心,却是他从未希冀过的东西。
半夜卫兰舟又烧了起来,折腾到天边露出鱼肚白,这才平稳了些,阮凤眠干脆就在卫兰舟身旁躺下,一是卫兰舟病情反复,二是她无处可去,被阮夫人发现猫腻又得唠叨。
直到第二日傍晚,卫兰舟病情逐渐平稳,阮山明也终于风尘仆仆归来家中。
阮山明回府先见自己的夫人,随后马不停蹄去看望女婿卫兰舟,见他情况尚可,便安心回屋洗漱。
如此一番动作,等阮山明洗漱完毕来到前厅,阮凤眠已经等得心下焦灼,见到亲爹立即起身问安,然后便急不可耐地问道:“爹,情况怎么样啊?圣上罚你了吗?一切可还顺利?”
阮山明摸着胡须坐下,嗔她一眼:“总还知道关心你爹。我还以为你心里就装着自己丈夫呢!”
阮夫人反嗔自己丈夫,“眠儿昨夜一夜没睡好,你还卖起关子了?”
阮凤眠观自己爹神态轻松,心便安了一半,也不恼,坐下来眼巴巴看着亲爹。
阮山明端起茶润了润嗓子,道:“案子还未结束,因为不知谁走漏了风声,薛木赐跑了。”
“跑了?”阮凤眠同阮夫人异口同声,阮春臣和沈芳歇都面面相觑。
阮山明“呵”了一声,“薛岛老奸巨猾,生的儿子却如此愚蠢,他若没跑,可能还有一丝转圜之机,可现在他跑了,岂不是坐实了自己做贼心虚,薛岛就是长了九张嘴,也解释不清了!”
阮凤眠喜出望外,“这样,就确定兰舟是无辜的了?”
阮山明先是点头,既而摇头:“兰舟实在是受了无妄之灾,连圣上都感叹兰舟受了天大的冤屈,若不是兰舟强撑着不认罪,恐怕这将成为我大楚一件天大的冤案!当今圣上爱护百姓,玉宇澄清,怎会对如此大的冤案坐视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