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你就安心去了吧 第56章 第 56 章

这次会面不欢而散，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肯退步投降，晋琬灵兀自回了凤祥宫，整日将自己关在屋内闭门不出，凤祥宫的一些小宫女从前不认识她，但看她与朝阳公主关系亲近，又不像她们一般要做活，于是尊称她一声姑姑。

十月初九，新帝登基后的第一个奉花节，宫中里头早在一个月前开始准备，临近的前两天更是忙得不可开交。所幸陛下年幼，尚无嫔妃，奉花节只需准备陛下，太后和朝阳公主所戴的花冠。

花冠制作程序繁琐，既要新鲜的花，又要保证戴出去风吹雨打不至于散落，做一顶花冠就需五个司饰司的女官围在一块，耗费几百朵两日内盛开的海棠花，用金丝穿过花蕊，佐以缂丝等特殊材料，历经六个时辰才能做好，因着工序复杂，未定型时极易损坏，稍有不慎，又得打翻重做。

每逢奉花节，司饰司的女官们暗地里叫苦连天，不过今年承蒙朝阳公主体恤，原来的花冠要做前臂那么高，今年缩减一半，为女官们大大节省了精力，朝阳公主还派人到司饰司交代，奉花节本就是奉花以敬上天，下惠百姓之事，便是贵人们登城楼向百姓施礼时，花冠上有花掉落，也不怪她们。

女官们顿时大大松了一口气，叩拜朝阳公主恩典，往日里除了做花冠麻烦，最提心吊胆的还是贵人们施礼时花冠有异，影响贵人仪态，做花冠的女官是必定要受罚的。

可那毕竟是柔软易散之物，就算涂了特制材料，也抵不住风云变幻，因此每逢奉花节，她们司饰司受罚比受赏多，做着最费力不讨好的事。

奉花节的施礼在晚上举行，为了保证花冠的新鲜，司饰司通常在下午交齐所制花冠。

天边泛起鱼肚白，司饰司的女官们已经穿戴整齐，各自做着各自的分工，低阶的女使传唤朝阳公主到，女官们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起身行礼。

朝阳公主身后还站了一位，看打扮应是她身边的女官，打了个哈欠，困兮兮的，朝阳公主亲昵地握住她的手臂，免了女官们的礼，拉着她在摆放花冠半成品的案前坐下。

晋琬灵最近精神不大好，朝阳公主担心她在房间里闷坏了，特意把她带来司饰司逛逛。朝阳公主的目光从鲜艳夺目的花冠移到晋琬灵的脸上，她又打了一个哈欠。

想必是为了婚事忧思过度，夜间也没能睡个好觉，朝阳公主看向远处的橘粉色海棠绒花簪，立有懂眼色的女官将它拾起来，双手呈给朝阳公主，公主拿起它，在晋琬灵发髻上比了比：“与你极衬。”

公主身边真正的女官东女官在心中默默记下了，此次奉花节由朝阳公主协助太后举办，奉花节会在百姓中选出一名幸运儿，充当奉花使，将贵人们的恩典——嵌有金片的海棠花撒下去，这海棠绒花簪就是给奉花使准备的。

公主此言既出，东女官便会暗中安排，让晋琬灵成为那个奉花使。

晋琬灵摇头婉拒道：“臣妇谢殿下的好意，不过臣妇近来心疲体罚，只想在宫中好好歇息。”

朝阳公主放下花簪，对她招手，晋琬灵挪步后蹲下，朝阳公主对她耳语几句，她沉重的脸上露出几分不可置信，旋即睁着一双大眼睛，睫毛轻轻颤着，朝阳公主安慰道：“你就安心吧，本殿为你做主定了。”

晋琬灵感激地朝朝阳公主一拜：“殿下的恩德，臣妇没齿难忘。”

朝阳公主拍了拍她的肩膀，命她留下监管花冠的制作，翩然离去。

晋琬灵在司饰司一直待到酉时，才起身到檐下，夕阳西下，一行大雁穿过橙色云带子，映到她的眼中如烧起的邪火，她袖中握着朝阳公主秘密派人送来的出宫令，尚有一些忐忑不安。

夜色来得如此之快，她在酒楼二楼的雅间时，外头已经是一片靛蓝色的天空，各家各户点起灯火，街道上的百姓越来越多，奉花节是京都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城中商贩尽出举行各种小活动，还有异国来的表演者，以及官家举行的仪式庆典，百姓们与天同乐，尽享一派大国的繁荣之色。

颜景瑞定的这座酒楼，位于京城最繁华的地段，窗户边悬挂着金粉绘吉祥兽的一串串花灯，下边热闹非凡，上面的窗户只开了个小缝，屋里独坐个闲人，到显得几分冷清。

晋琬灵估摸着他不会来了，他这人本就心思多，改主意也不叫人新奇，遂起身走到门边上，手刚碰到门，门倒是自己开了，她慌忙往后退了一步，面前站了个玄衣云纹圆领袍的俊美男人，刚好站在黑压压的地方，自带一股邪气，他往里走，她就转身退了回去，顺带将窗户关严实。

“府里有些急事。”颜景瑞解释道。

晋琬灵才不信他这套话，想也是他心里纠结着要不要蹚浑水，临走时还犹豫不决，最后横下心来找她谈条件。

“砰。”

颜景瑞放了个黑色盒子到桌上，他一边打开一边说：“信物。”

晋琬灵看过去，竟是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齐国是不盛产这玩意的，魏国的宫中妇人们倒是流行戴这个，且看这成色，绝非凡品，晋琬灵想起颜景瑞嘴里吐出的那俩字，信物？什么信物？

颜景瑞：“我逃来齐国，没带多少金银财宝，这是我们颜家的传家宝贝，曾经被魏国大巫师祝以好运，便送你做订婚信礼了，至于聘礼......我还得再筹备筹备。”

“不用筹备了。”晋琬灵关上木盒，“此事越快越好。”

颜景瑞爽快道：“五日后我娶你过门，不过我有个条件。”

晋琬灵先发制人道：“祁砟的那封信你可知晓？”

颜景瑞点头。

晋琬灵问：“你没有顾虑？”

颜景瑞诚实道：“人是我抓的，你嫁我正好。”

晋琬灵：“朝阳公主给你的什么条件？”

颜景瑞：“娶你才是我向她投诚的条件。”

颜景瑞站队了，他选择了彻底成为太后一党，因为朝阳公主信任晋琬灵，他娶她才有机会真正被太后一党认可。

他说得十分肯定，晋琬灵感到畅快，她一定会嫁给他的，她嫁定他了，无论别人如何威胁。她几乎是一下站起来，由于速度太快磕到了桌子，颜景瑞敏锐地起身伏她，孤男寡女，未婚夫妇，独处一室，还有身体上的触碰，晋琬灵手臂被他扶着的地方软绵绵的。

颜景瑞比她前夫年轻好看，有上进心，她心里很难不开心，但她想到什么，随即收敛了心中的喜悦：“什么条件？”

颜景瑞松开她的手臂，直视她的眼睛，语气富有侵略性：“嫁过来之后，家宅小事你做主，大事上听我的。”

晋琬灵：“还有吗？”

颜景瑞：“只此一件。”

她低低应了一声，没把这当回事，大事小事都听她的，男人嘛，可以慢慢调教，她以前就是太捧着前夫，才让他真把自己当回事。

晋琬灵不是一个老实的女人，这一点颜景瑞很清楚，从魏国宫宴那次他就感受到了，要让一个不老实的女人变老实......颜景瑞只能严防死守，不过为了权势，他忍了。

奉花节的官家庆典开始了，浩浩荡荡的花巡车队在百姓们的簇拥中前行，各式各样的花瓣洒满了接到，百姓们挤着上前去接花瓣，谁要是能接到由太后亲笔写下的福字的花瓣，就能成为奉花使，得见天颜。

五头戴着缤纷花环的牛拉着露天的主车在前面走，有宫廷乐坊的歌姬舞姬载歌载舞，中间的女使负责天女散花，都是从皇庄里运来的上等花朵，花瓣比寻常百姓家中的要大几圈。

捡到花瓣的人立即正反看看有无字，没有马上扔掉，再挤进去捡。有熟悉流程的暗骂一句蠢货，往年都是扔的花球，花球里包着写了字的花瓣，这群蠢货在这儿兴致勃勃地捡什么花瓣呢！

晋琬灵看得有些入迷了，往年奉花节她从来没出府逛过，人太多了，多到看花了眼，她不是喜欢凑热闹的，而今年她似乎也入了那个名叫烟火的人间，被喜气洋洋的气氛所包围。

“下去看看吧。”颜景瑞说。

晋琬灵：“好。”

她转身往前走，后边的颜景瑞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

说起来他长这么大，没正儿八经地爱慕过一个女子，更别说谈情说爱，他只知夫妻一体，以后他和晋琬灵就是一家人了。

既是一家人，也不必为了显得亲昵而牵着手吧......

两人挤到人群中，成为万千喜气的男女老少中的一员，热热闹闹的氛围，好像有温暖又躁动的火离他越来越近，仙女散花，他前面的女子也伸手去接，像在接飘落的雪花。

无论有没有拿到那瓣写了字的花瓣，人群中总会响起或惊讶或遗憾，闹哄哄的声音，那声音像颜景瑞小时候，颜家过年时一大家族的人围在一起，看长辈找来的杂耍班子，放明亮绚烂的烟花。

“五郎，出来玩啊。”长姐牵起他的手，走进人群中。

投奔齐国的日日夜夜，颜景瑞的内心不是没有纠结过，复杂的情绪最终被落寞吞噬，然而抬眼时她明亮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他一时之间乱了神，握住她放过花瓣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