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树多水多,比闷热的城里凉快不少,夜里睡觉时,宋予静还让人少放两个冰鉴。
她一觉睡到天光大亮。
洗漱过后,她换上窄袖骑服,抓起长鱼竿,直接奔向别院门外。
庆阳长公主只要求她和兄长每月的初一十五去请安,其他时候不必晨昏定省。
门外站着两名高个子的侍女,都打扮得干净利落,牵着三匹马耐心等候。
宋予静直接走到中间那匹骏马前,伸手梳理它顺滑的鬃毛,又拍拍它的前额:“大白,咱们出去玩咯。”
骏马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色,四肢矫健有力,温顺得由她捋毛,仿佛听懂了她的话,适时地发出嘶嘶的鸣叫声。
“大白真乖!”
她翻身上马,将鱼竿系在马鞍旁边,牵起缰绳,“走吧。”
附近都归公主府管,路上还能看见别院的仆从们在田里忙活。
宋予静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骑马慢腾腾地往前。
从山林里流出来的几条小溪蜿蜒,汇聚成河,河水流淌朝前,形成一片广阔的湖泊。
蜻蜓点水,夏风吹拂,自湖心泛起一圈圈涟漪,向四周散发,或消失在湖岸,或钻进碧色莲叶间。
宋予静闭上眼睛。
湖风迎面而来,带着夏日里一丝热意,更多的是清凉,伴有荷花盛开的清香。
“就这里了。”
她睁开眼,环顾湖水四周,垂柳依依,杨树高耸,投下一片阴凉的树荫。
“去那里。”
宋予静率先牵着大白走过去,把缰绳系在柳树上。
这个位置很不错。
视野开阔,顺着碧波荡漾的湖水,可以望见远方郁郁葱葱的山林,碧绿色映入眼帘,让人心生凉意。
侍女摆好一张小圆凳,从小木盒子里取出鱼饵挂在鱼钩上,最后将鱼竿交给宋予静。
她甩动鱼竿,“咚”的一声,鱼钩坠入湖中,涟漪泛起,渐归平静。
钓鱼最需要的是耐心。
宋予静握住鱼竿,指尖轻点竹制竿面,发出一阵微不可察的响声,并不会惊扰到湖里的鱼。
今日一如既往的是个大晴天,随着太阳往正空移动,热浪渐渐汹涌起来,她戴上斗笠,遮挡住刺眼的日光。
湖面异常平静,一点波纹都没有泛起,手里的鱼竿更是没有丝毫垂动的迹象。
她皱眉盯着湖面。
“你都来了一个上午,钓到几尾鱼了?”
宋予静没回头,径直回答:“哥,你再说大声一点,鱼都要被你吓跑了。”
“我看是完全没有鱼过来吧?”
宋归鸿走近,撩开袍角蹲在鱼篓边,打开盖子往里看,空空如也,连片鱼鳞都没见到。
“原来你真的一条鱼都没钓到。”
她立即反驳:“不急,再等等,很快就有鱼上钩了。”
“等到你的鱼上钩,都不用吃午饭了。”宋归鸿抱着手臂,“也不看看什么时候,还不赶紧回家吃饭,爹和娘特意吩咐我来找你。”
“我不回去。”她指了指马背上的食盒,“我特意带了干粮和水,刚才吃过了,等傍晚再回去。”
“你真不打算回去?”
宋予静摇头。
“行吧 。”
宋归鸿叹气,顺手拉过一张圆凳,在距离她半丈远的地方坐下,接过小厮手里的鱼竿,抛到湖里。
宋予静转头看他:“哥,你也不回去吃饭吗?”
“我吃了午饭才过来的。”
“哦。”
她收回目光,继续盯着湖面。
日头渐渐向西偏移,湖水仍然是平静无波。
这湖里真的有鱼吗?
她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选错了地方,不然为何整整一天下来,大鱼没有,连条小鱼都没有。
她低声叹气,掌心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宋予静一愣,下意识握紧鱼竿往后拉,鱼竿前端被重物拉得往下沉,湖面波浪翻滚。
鱼上钩了。
她双手紧紧握住鱼竿,保持鱼竿平稳,稍微松了一分力气,让鱼线溜进湖里,随即湖面的波浪渐渐平息下来。
感受到鱼儿的挣扎力度顿时小了很多,她深吸一口气,双手一前一后握住鱼竿,用力往上挥动鱼竿。
鱼儿破水而出,水花四溅,在落日余晖的照耀下,青白色的鱼鳞印上微红。
宋予静连忙拉住鱼线,提着鱼放进鱼篓里,取下鱼钩,盯着不停地用尾巴拍打篓面的鱼,朗声笑道:“哥,我钓到鱼了!”
早在她发现有鱼上钩时,宋归鸿就凑了过来,低头看鱼,“干的不错,今晚可以喝鱼汤了。”
“那我们赶紧回家!”她盖紧鱼篓,“鲜鱼熬汤更好喝。”
太阳将近落山,晚霞满天,确实该回去了。
一行人骑马赶回别院,宋予静直接提着鱼篓跑向厨房,见里面的仆妇正在折菜,连忙说:“把这尾鱼熬汤。”
她进来的突然,屋里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有个婆子上前接过鱼篓,陪笑道:“姑娘,晚饭已经熬了鸡汤,已经在火上熬了半天,这会儿都快煮好了。”
“没事。”她摆摆手,“那就多做一道鱼汤,迟点送过来也没事。”
婆子连忙应声。
等到晚间用膳的时候,宋予静指着桌上的鱼汤,向父母邀功:“爹,娘,这是我今天钓到的鱼,你们赶紧尝尝,肯定很好喝。”
“是吗?”宋学士先给庆阳长公主装了碗鱼汤,“小心烫。”
鱼是常见的鲫鱼,宋予静特意问过,是别院仆从在湖里放的鱼苗,往日里大多吃湖里的水草。
但长得很肥,跟豆腐、鲜蘑菇等食材一起熬出浓白的鱼汤,鲜香飘荡,入口更是鲜美无比,几乎没有什么腥气。
“是不错。”庆阳长公主喝了大半碗,也给宋学士装了一碗,“你也尝尝。”
见父母都喜欢,她笑得合不拢嘴:“那你们多喝一点,喜欢的话我明天继续去钓。”
“我也去。”宋归鸿咽下鱼汤,“我就不信了,难不成我一条都钓不上来。”
庆阳长公主没有阻拦,只说:“在湖边钓鱼小心些,别掉到湖里了。”
“好。”
一连多日,宋予静和宋归鸿每天清晨提着鱼竿出门,总是待到傍晚时分,才一人提一个满满当当的鱼篓回来。
别院自上而下,餐餐吃鱼,清蒸红烧,水煮香煎,连鱼肉丸子都炸了不少。
又是寻常的一日清晨。
宋予静收拾妥当后,握住鱼竿走出跨院,看到站在院外的身影,几步上前,惊道:“爹,您怎么来了?”
宋学士的目光先停在她手里的鱼竿,再移到她的脸上,温声道:“静儿,你又要出门了吗?”
“是啊,我打算和哥哥去钓鱼。”
刚说完,她看见自家父亲向来温和的笑容似乎抽了一下,不由疑问:“怎么了?”
“没事。”宋学士摇头,缓声开口,“鸿儿今日有别的安排,不跟你去了。”
“那我一个人去。”
宋学士轻叹一声,斟词酌句道:“静儿,我们来别院有段日子了,也不单单只有钓鱼,你要不要试着……去玩玩别的。”
宋予静愣了下,对上父亲迟疑中带着一丝无奈的目光后,瞬间猜出他委婉话语里的深意。
别院的厨子技艺高超,每条鱼都做得风味不同,但顿顿吃鱼,真的会……吃腻。
“爹,我明白了。”她笑笑,“最近我和哥哥都不会去钓鱼了。”
宋学士立时松了口气,摸摸她的头,“听说最近湖里的荷花开得不错,泛舟湖上,也不失为雅事一件。”
“嗯,我知道了。”
目送宋学士离开后,宋予静把鱼竿交给侍女,“先收起来,最近应该用不上了。”
宋学士亲自来劝说,应该也有庆阳长公主的意思在里面,估摸着宋归鸿那边也被劝了。
她并不觉得失望,反正也玩够了钓鱼,是该换个新活动了。
去玩什么好呢?
宋予静一边想,一边往外走,总之不能留在别院,不然父亲会觉得是他的那番话拘束了她。
走到别院外,她还没想出今日该做玩什么,骑着大白漫无目的地往前。
大白走得随意,四处乱逛,待它停下时,她往周围一看,居然又逛到湖边了。
宋予静弯腰,轻轻揪住大白的耳朵,“你还不老,怎么就学会老马识途了,是不是因为我最近一直来这里,连你都记得路了?”
大白回以咴咴的鸣叫声。
来都来了,湖边景色不错,她干脆下来,牵马在湖边散步。
逛到种满荷花那一侧湖边时,她停下来。
正值盛夏,碧绿色的荷叶铺满大半个湖面,粉白荷花盛开,亭亭玉立,蜻蜓停在尖尖的花苞上,几乎不动。
有几名身着短褐的仆妇摇着扁舟,在荷叶里穿梭。
宋予静走近,提高声量:“你们在做什么?”
仆妇们闻声摇船过来,“回姑娘,老奴们在看莲子有没有成熟。”
“熟了吗?什么时候能摘莲子?”
“暂时还没有,按往年来看,估摸着要过了大暑才能摘。”
宋予静“哦”了一声,踮起脚尖往荷叶里瞄,看到颜色尚且嫩青的莲蓬。
“到了摘莲子的时候,”她认真吩咐,“一定要告诉我。”
仆妇们连忙应是。
原本计划今日钓鱼,宋予静吩咐人准备了干粮和清水,挂在马鞍两边。
逛到中午的时候,她寻了块干净地方,将就着吃了午饭,尔后坐在湖边,望着半湖碧波半湖荷浪,悠闲地待到黄昏时分。
天色将晚,空中飘来朵朵乌云。
她不敢再耽搁下去,连忙带着侍女骑马离开。
跑出湖边树林后,宋予静远远地看见一辆马车歪陷在路边,依稀有几道人影站在周围忙活。
她骑马跑过去,看见一道熟悉身影。
“容公子,你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