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剑起风雷 第2章 初显

明华晔往孙英住的厢房赶过去。明宅一共五进大院，孙英的厢房在最后一进院的东南偏僻处，这里原来是客房，孙英来了后腾给了她住。路过第四进院时，他忍不住瞥了眼院子里，里面住着那个他素未谋面的“妹妹”，他能看到烛光微明，月季花开得热烈，但却不闻人声。

他来这已有三个月，这个“妹妹”像是宅里的什么禁忌一般，不知为何。母亲也向宅里的仆从打听过她，但宅里的旧仆都三缄其口，态度古怪...父亲也从不提她，不知是什么缘故。

他一边想着，进了孙英的院落，走进厢房，孙英已换了一身衣服，正对着镜子仔细描摹着两弯细眉，一丫鬟站在后面服侍着她束发。

孙英已从镜子里看见了明华晔来了，住了手里画眉的螺子黛，仔细观察着镜中自己尚显娇俏的面庞，极为满意，兴高采烈地问道：“怎么样？你爹爹和你说了什么？”

明华晔看着她，低声说道：“妈妈，爹爹说，不会扶你做继室，还...”话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哽咽，“还说让我当着外人不要叫你娘。”

孙英动作一顿，猛地扭过头来，螺子黛染得她拇指一片青黑，她颤声说道：“你说什么！”

明华晔说道：“爹爹说，要把我放在他的亡妻阮氏名下，让我在有外人时候叫你姨娘。”

孙英气得发抖，扬手把螺子黛摔的粉碎。一旁的丫鬟惊叫了一声，孙英呼地站起来，狠狠扇了一巴掌，把那丫鬟扇倒在地，厉声说道：“小娼妇，你笑什么！你个奴才还敢笑我！”

那丫鬟的一侧脸高高的红肿起来，她跪倒在地，扑通扑通磕着头，哭道：“夫人，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孙英还不解气，冲上去揪住她头发，还想再打，明华晔见了，心有不忍，上前拉住了孙英衣袖，说道：“妈，算了，爹叫咱过去吃饭了。一会还需她服侍你，爹爹看见了要不高兴了。”

孙英这才住了手，横眼瞪着明华晔，把火力转向了他，说道：“他还跟你说了什么！没说你的前途么！”

明华晔摇摇头。

孙英冷哼一声，说道：“你这个废物！没有我你能做成什么！你不会主动问他要吗？”

明华晔默不作声。

孙英又道：“天可怜见，你有了法力，他还摆什么官架子？还敢不把我扶正，如今该是他求着咱们娘儿俩，不是咱求着他！我听说法玄司下个月就要举办破玄礼，在那之前，务必把你名帖递进去。他要不帮你，咱就自己去递名帖。娘无非是想着他是个大官，认得不少当官的术师。他来递，好歹让你在里头有个山头靠，如今看来，你这个爹也是靠不住的！”

说着，眼泪簌簌落下，哭道：“娘自个儿带你这么多年来也撑过来了，旁人都知道我是他外头养的，跟个小猫小狗似得，一个月二钱银子就打发了！我来了这宅上才知道，就连这个贱婢，一个月还拿二钱银子呢，可见以前在他心里咱是什么地位。谁都看不起咱娘俩，谁都看不起...”

孙英回忆往事，心酸落泪，对儿子说道：“晔儿，你一定要争一争，将来超过你爹，娘这辈子就心满意足了...”

明华晔沉默地注视着孙英的眼睛，上前轻轻抱住了她，说道：“知道了，妈妈。”帮她拭干了眼泪，说道：“妈，咱们去吃饭吧。”

孙英“嗯”了一声，在儿子怀里抽噎了几声，忽然又抬头说道：“这是不是那个小贱人从中作梗！”

明华晔知道她说的“小贱人”只有一个人。因为妈妈骂别的女人都是“娼妇”、“浪蹄子”，只有骂那个人的时候是“小贱人”。

“应该不是。”明华晔说道：“爹爹之前一个月都在外地，刚回来就和咱吃的果子。”

孙英“哼”了一声。又说：“除了她能在明琛面前说我不好，还能有谁！她去吃饭吗？”

明华晔说道：“不知道。但她一向是不来的。”

孙英计上心头，低声对丫鬟耳语了几句，收整了容颜，换上了明媚的笑容，出去吃饭。

晚上三人在院里吃饭，因明琛不爱吃油腻的，一盘清蒸羊肉没怎么动过。孙英笑道：“老爷，我那侄子李瑞爱吃羊肉，这盘赏给他可好？”

明琛说道：“赏。”偏巧李瑞这个时候一瘸一拐地路过了堂院，孙英远远看见了他，招手说道：“李瑞，这盘羊肉拿去吃吧！”

李瑞瘸着一条腿，走进堂院，说道：“谢老爷，谢夫人。”

明琛冷眼瞧着，扫了孙英一眼，问李瑞：“腿怎么了。”

李瑞说道：“这....老爷....这...是小姐，小姐打断了我的腿。”

明华晔一听到这话，就知道是孙英叫李瑞来的。这件事他之前就有所耳闻。李瑞来了后经常奉母亲之命，克扣那位小姐的冰炭。那位小姐一直也没计较。但某天，那小姐的贴身侍女来要冰炭，被李瑞折辱了几句，那位小姐便亲自来狠狠揍了李瑞，还真把他一条腿给折了。李瑞记恨在心，告给了孙英，孙英也十分恼怒。就告诉李瑞自己一定找个机会，让老爷狠狠罚一罚这位小姐，“杀杀她的威风。”

明琛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看着李瑞，说：“怎么回事？”

李瑞结结巴巴地说道：“那天，冰炭有些紧俏，偏巧轮到给小姐发的时候，已经发完了。小姐因此大发雷霆。说...”说着偷觑了明琛一眼，明琛冷笑一声，说道：“说啊，你卖什么关子！”李瑞连忙说道：“小姐说：‘就算少了老爷、少爷和夫人的冰炭，也不能少了她的’。”

明琛冷冷说道：“那你怎么连冰炭都买不明白？”

明华晔一听这话，心想，完了。明琛什么都知道。

李瑞慌了，满头大汗，看了一眼孙英。孙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明华晔暗自叹气。

李瑞结结巴巴地说道：“是小的蠢笨！小的知错了。”孙英连忙斥责道：“笨货，还不快滚！”李瑞赶忙一瘸一拐地退了下去。

孙英脸色有些僵硬，明华晔默不作声地看了一眼明琛的脸色。明琛放下筷子，淡声说道：“李瑞当宅里采买不合适，明天给他一百两银子，打发出去。”

孙英不敢反驳。

明琛随即屏退了众仆，静静看着他们俩。绿痕像是知道他的心思，又给他点上了一管烟。

明华晔大着胆子，迎上了父亲的眼神，惊讶地发现他出神地看着自己，那眼神里没有喜怒，像是在透过自己看着什么人。又像是对他们娘俩不屑一顾。

明琛突然对明华晔说道：“你的本领，该去法玄司。我已把你的法力报给太子。破玄礼过后，你就去跟着太子的人。”

一句话石破天惊的砸下。

孙英喜不自禁，叫了声：“啊，太子！老爷，这...”

明华晔不知所措，只觉一团巨大的惊喜罩住了他。法玄司！太子！都是面前这个男人给他带来的机会。太子，那就是未来的天子啊。

明琛皱眉说道：“是跟着太子的人。这个人是太子伴读，吴弘道。”孙英一听，失落地说道：“只是个伴读啊。”

明琛看了眼孙英，那眼神让孙英顿时噤声。

明琛抽着烟，慢慢地说道：“吴弘道，太子身边的红人。太子既然点了头，你去了以后，好好表现，才能真正打入他们的圈子。第一个机会就是法玄司的破玄礼，破玄礼在一个月以后，你务必表现的好一点。记住，通过破玄礼后，就去接近吴弘道。今年去法玄司的还有季家的小公子季渊，他跟你一样，是火系的法术。但他不是太子的人。你不要和他走得太近。”

明华晔全神贯注地听着，透过朦胧的烟雾注视着对面的男人。明琛说的话像他呼出的烟一样笼罩在他身上。这烟雾让他觉得亲切。他知道自己正在踏入以前想也不敢想的人生。

明琛又淡声说道：“绿痕，去叫张管家把东西抬上来吧。”孙英赶忙问道：“老爷，抬什么东西？”明琛漫不经心地说道：“破玄礼的试题。”

孙英大喜过望，万想不到明琛竟然这么神通广大，对明华晔说道：“还不快叩谢你爹爹。”

明华晔却露出犹豫的神色，说道：“爹爹，这...这是不是不太合适...”

明琛露出了一个惊讶的微笑，难得温和地说道：“舞弊是破玄礼的优良传统。我不是第一个借到试题的人，这题目已经倒了几手了，你放手去试。”

明华晔道：“遵命，爹爹。”

明琛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问绿痕道：“小姐怎么不出来吃饭？”

绿痕说道：“小姐只在自己院子里吃，不愿意出来。”

明琛深叹一声，说道：“叫她过来。今天她也该长长见识。”

绿痕乖巧地应了一声，去请明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