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俩鬼鬼祟祟绕路去了女眷营地,直到进了自己的专属营帐后,永安才觉得自己呼吸畅快了些。
夏年却不能如她那般闲散,先是遣人叫水,再是哄永安从贵妃榻上离开。
“殿下,晚些时候还要见陛下和群臣,咱们快快梳洗打扮,省得到了关口儿手忙脚乱出了岔子。”夏年拉她因联系骑射而起了薄茧的手,又扶起她瘦削的肩背,嘴上继续打趣她道:“我们小殿下长大咯,等过几年招了驸马,就能出宫去了。”
永安浑身一激灵,强压下自己内心的厌恶情绪后,扶着自己的双肩对夏年道:“承定还没招驸马呢,哪轮得上我?”
“那说不准,这次殿下就能觅得一如意郎君。”夏年笑着拨了拨浴桶里的水温,又撒下去一大团的新鲜花瓣,“殿下前些日子在宫里不是自己说的吗,要招姑姐凶狠的驸马。”
“本宫后悔了!”永安乖顺地自己脱了衣裙,但因着此刻在不甚安全的营帐,还是留了一层贴身里衣钻进水温刚好的浴桶里,“见了那朗星月后,本宫便觉得,男人都是鼻子长在眼睛上的粗鄙家伙,他心里瞧不起我,又碍着太子和承定的权力而费力讨好我,我不喜欢。”
夏年没永安那般敏感纯粹,但她是永安最好的伙伴,听了永安的话,她便也觉得这朗星月是个表面君子,实不堪托付终身。
“夏年,你说,”永安在桶里泡着实在无趣,索性继续与夏年就着这个话题闲聊道:“承定与那西岚,当真是那种关系?”
“不好说。”夏年眯起眼摇头,“但若说满朝文武谁能配得上承定殿下,便也只剩下年少成名的西岚将军独一个儿了。”
“他就那般好?”永安将双臂都挂在桶沿儿上,下巴颏儿挂在右小臂上,“依本宫来看,他也配不上承定。”
夏年凑过来,“这么说来,殿下也觉得承定殿下是个顶顶好的人?”
“非也非也。”永安收回下巴颏又收回手臂,她舒服地翻了个身仰躺在桶沿儿上叠得整齐的巾子处,“本宫只是觉得,他还不够好,也不是承认承定好,反正就是觉得,西岚不行。”
夏年的眉头拧成一团,“奴婢都要被殿下给说糊涂了,”她贴着桶沿儿又往那浴桶里倒了瓢热水,“若殿下觉得承定殿下不好,怎么还会觉得别人配不上?”
在轿子里窝了大半日,身子困顿疲乏得紧,如今身子泡在浴桶里,永安舒舒服服地直犯困,听了夏年的话,她也只是摇摇头,什么也没来得及说。
晚上皇帝高台设宴,青年才俊齐聚,夜幕如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山上的火把们却用星星点点的火光将天地一分为二。
皇帝端坐在高台之上,龙袍上金色的丝线在火光映衬下更显威严,皇后坐在他身边,一如未贬至皇陵前那般仪态端庄雍容华贵。
永安的位置靠着承定,而太子的位置在承定的正对面,长春宫那还牙牙学语的四皇子也来了,他身着华服规矩坐在永安对面,安安静静地不吵也不闹。
气氛太过于肃穆,永安便也规规矩矩地端坐,在火光噼啪中,观赏半裸战士们奉上的战舞巍巍,走神的时候,突然撞上了下头西岚脉脉深情看向承定的视线,永安便也跟着回过头去看了眼承定,如果不算上两人私仇的话,永安客观地评价,承定当真端得一副大国风范。
她想象不出这世上还有任何一个人能像承定那样时时端方,即使身处最热闹的猎场晚宴,也难掩她骨子里的清冷疏离,像山巅未融化的雪,遥不可及却又让卑劣人性作祟,总想着让那山巅雪能为一人融化。
永安不觉自己盯人盯得时间长了,等被盯的人不愿意再被动承受了,永安的视线便直直撞上了那一泓古潭似的眼眸,流转间似能洞悉人心,永安忙扯开自己的视线,她暗自平息了下因为盯人被发现而胡蹦乱跳的心脏。
场上的战舞渐渐进入尾声,九个半裸的赤膊战士用手里的青铜仿古剑“砰砰”地撞向另只手里擒着的青铜仿古盾,气势如猛虎下山,似蛟龙入海,战士们的每一次挥剑每一回转身都裹挟着呼啸的风声。
龙颜大悦,带动全场掌声雷动。
九人散开,那西岚忽地站出来,战舞曲的激昂随之更上一层楼,鼓点愈发密集,西岚手里紧攥着一把长戟猛地凌空劈下,金属撞击地面的声响震耳欲聋。身旁的战士们配合默契,时而组成所向披靡的战阵,时而又迅速散开,似漫天飞羽。
西岚在全场的正中央,脸上带着坚毅与无畏,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脚下的土地上,让观者凭空生出一副热血沸腾的激荡与震撼。
永安又偷偷扫了眼距自己不远处的承定,承定依然静静端坐,周身仿佛笼着一层无形光晕将她与场上的喧嚣沸腾隔开,永安被鼓点激荡起的心脏便也跟着渐渐回落。
夏年适时给她递来一杯温茶,永安将之一饮而尽,冷眼看退场时的西岚猎人看猎物似地盯着承定的黏腻目光。
“我说的吧,”永安转头去看夏年,“他配不上承定。”
宴席结束,人群三三两两往营帐区挪动。
好些日子不见的那些女学生员们见了永安都躲着走,永安也没觉得有什么难过的,反正承定不让她去国子监,往后再见面也不过就是些陌生人罢了。
暮色四合,皇家围场周围飘着松脂和血腥混合的气息,营帐内透出的光芒宛若林间飞萤,成线成片的汇聚成地面的点点繁星。
永安不想在此时汇进人流,索性带着夏年去围场内的小径走了走,承定被孙铭礼拦住脚,便刚好看到永安在通往营帐的三岔口上选了另一条路。她想了想,朝身后的李良顺指了指那条幽深的小径,李良顺便在孙铭礼无察觉的时候,猫腰退了身。
“殿下,末将今日之舞如何?”孙铭礼身上穿了身大红色的飞鱼服,头上戴了顶毛毡帽,浓眉大眼,意气风发。
承定却淡淡地看他,只冷声道:“将军这话,是与本宫说的?”
孙铭礼一愣神,山风从没裹布料的脖子里窜过,人也跟着清醒了不少,“殿下恕罪。明日臣会按殿下计划行事,就是不知那预备永安驸马,身上有几分本事。”
“永安,驸马?”承定抬眉。
“朗星月啊,那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小子,还当真迷上永安殿下了。”孙铭礼道,“听虎贲卫那帮人说的,好似动了真格的,秋猎前一个月,没日没夜地在马背上泡着,”
“谁?朗星月?”一道沉稳男声强势打断了孙铭礼的话,承定抬眼,原来是皇后胞弟国舅爷许兴来,也就是永安和太子的舅舅,他分外不屑地瞥了孙铭礼一眼,只道:“他想得美,区区四品侍卫,还想入永安之眼?”他说完了这话,又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承定,“永安是太子的亲姐姐,亦是大霖未来名正言顺的长公主。我劝有些人啊,把那不该伸出来的手速速给收回去。”
承定浅浅笑了一下,对那人道:“这话,同样也送给国舅爷,共勉之。”
“你!”那贵气逼人的中年男子被气得红了脸,承定依然淡淡地站在原地看他,许兴来在众目睽睽下讪讪收了手,随后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那边的永安顺着那小径七拐八拐,想要绕回到营帐区的时候竟然拐到了国子监女学的临时聚集地,她们围坐在篝火周围,手里都拿着书本,嘴上却七嘴八舌地闲聊。
“西岚将军与承定殿下真的好配啊!”
“是啊!你们看到西岚将军退场时看承定殿下的眼神了吗?”
“看到了看到了!这不就是话本子中说的,在万众瞩目处将爱意狠狠宣泄吗?”
“诶,韩儿,往后承定殿下真成了你的嫂嫂,往后京都城里的少年郎们带着媒婆会踏破你们家门槛儿吧。”
永安发誓自己不想听人家墙角,但要是想回营地这是必经之路,不然既要重新绕回到宴席高台处,没半个时辰是到不了的。
她带着夏年一起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过去,哪想到被眼尖的孙韩儿一眼就看到了蹑手蹑脚的主仆两人。
“哟,这不是永安殿下吗?天儿都黑了,殿下不怕鬼上身了?”孙韩儿率先发难。
永安被发现了踪迹索性挺直了腰板儿,她回呛道:“本宫不做亏心事,便不怕鬼上门,倒是有那黑心肝儿的,晚上睡觉时可不能睡死。”
孙韩儿没想到永安是这样的永安,被呛了一句半天没反应过来。好在有身边的狗腿子急着立功,避着永安的眼神小声嘟囔道:“别以为自己是公主就了不得了,我们韩儿可是承定殿下的未来小姑。”
“呸!”永安白她一眼,嗤笑道:“谁说的?是承定她承认了还是父皇授意了?”她看了一圈或红或白如花似玉的脸,继续道:“八字都没起笔呢,你们家想什么呢?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得先装装青蛙的样子啊?”
夏年没有永安那般伶牙俐齿,索性啪啪地为自家殿下鼓起了掌,林间激起寒鸦,篝火在永安的脸上投下缕缕斑驳光影。
孙韩儿将为自己说话之人护到身后,只道:“听说殿下是背着弓来的,明日秋猎正式开始,殿下不妨和我比上一场?”
永安:他配不上承定
承定:永安小小年纪,要什么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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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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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