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莫不是怕了?”见永安没回答,孙韩儿信心更盛,她身后几个贵女同窗用书本掩遮嘴,却遮不住眼底跳动的讥诮。
“本宫何惧之有?”永安冷哧一声,接着笑道:“你是将门之后,自然骑射了得。本宫才练习骑射几日,韩三小姐还真会找人比试。”
孙韩儿还欲再说什么,永安冷下脸又道:“更深露重,孙三小姐小心火烛。”
有个负责守护猎场安全的青年虎贲卫忽地从小径处冒了头,见到永安后,立刻半跪下身,“殿下万安。”说完了话抬起头,挨个扫了眼女学的生员们,又道:“卑职护送殿下回营帐。”
永安扫了眼他臂上绑着的布料颜色,虎贲卫分赤白蓝,赤为上,蓝为下,这人年纪轻轻胳膊上绑着的竟是红色的缠臂,永安向他伸出手,那人立刻起身将手臂横在永安手边,永安顺势将自己的手轻轻搭上。
路上永安问他:“你叫什么?”
“回殿下的话,肖鳞。”
“哪个肖?”永安又问。
肖鳞垂眉,“卑职来自云洲。”
“云洲的肖,那可是一方望族。”永安道,“既然不是京都人,年纪轻轻做到虎贲卫赤臂,肖卿前途不可限量啊。”
肖鳞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锐利却又在瞬间敛去,只恭敬答道:“早些年卑职在云洲参军。”
“云洲,那就是封奇军咯。”永安忽地转头看向他,肖鳞也直直地不躲不避地抬眼撞上来,似笑非笑道:“殿下说笑,如今可不能叫封奇军了,陛下为封奇军亲自换了名,现在名玄铁。”
永安确定了,这人就是老封奇军,还是个对封奇将军忠心耿耿的那类,不然别的人听到她这么说定然会慌慌张张地与之划界限,这人没否定封奇之名,就是变相承认了对父皇当年赐死封奇将军而心生不满。
同样为此心生不满的是母后,当年母后被承定举报宫内供有无字牌位,父皇震怒,下令将坤宁翻了个底朝天,最后李良顺还真在母后书架里的暗格找到了那无字牌位,当时宫里都传言,那无字牌位就是母后为了她青梅竹马的封奇将军立的,自己则是封奇将军与母后的私生女。奇怪的却是父皇虽震怒,也只是将母后贬去皇陵,对外只称皇后无德善妒,次日承定又上书叫自己去陪母后,这事就这么了了。承定也是从那一年,忽然换了性子,心狠手辣不说,还在太子未成气候之前大权狂揽,父皇竟没出面阻止,也就造成了如今承定为主,太子为辅的局面,所以如孙韩儿之流也敢踩她一脚。
永安再愚笨也知道这里面有不少她不知道的故事,所以她回来之后也只是摆了个与承定势如水火的架势,她迫切想知道七年前的事和封奇将军的死,宫里各人都分别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如今现成的封奇军送到她面前,她不刨根问底问下去都对不起自己往日皇陵内失眠无趣的日日夜夜。
“本宫幼时听母后说过封奇将军的事,”永安站定,缓缓收回搭在肖鳞小臂上的手,“还听闻过一些,花边趣事。”
肖鳞抬眼看她,清清少女,豆蔻年华,眉目如画,英姿飒爽。像,五官像,气质也像。
临了却也只能对她抱手一躬身,“殿下到了,卑职告退。”
永安没吭声,肖鳞便只好保持着那个累腰的姿势朝她躬身。
夜风阵阵,吹得肖鳞臂上的赤布条随风起舞,也吹得永安鬓边的发丝轻轻扬起。
“你怕什么?”永安伸手以两指狠狠掐住肖鳞的下颌,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本宫听说那封奇将军,被赐死前都无后,那岂不是说,本宫…”
“殿下!”肖鳞忙出口喝止她,额上的青筋隐隐若现,许是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应过激,他缓了下才继续道:“殿下还小,不该知道的就当不知道罢。”
就在此时,肖鳞突然抬手!一道箭头上绑着纸条的羽箭直奔他们破空而来,肖鳞刚刚好抓到那羽箭的尾翎,而永安下意识抬手去挡身后的夏年,肖鳞看了眼箭矢上刻着的变形大篆“奇”字,忙去解那箭头上的纸条,一边的永安却忽地从他手上将那纸条连带羽箭一并抢了来,她紧攥着东西,低声命令他:“随本宫入帐。”
夏年抬头扫了眼周围,确定周围没人之后,才在最后跟上两人的脚步一头钻进了营帐。
永安手脚麻利地将那纸条从箭头上分离,又快速将它展开,上面只有潦草凌乱的短短一行字:【明日子时,北门。】
“殿下,这是封奇军的箭。”肖鳞几步跨过来,手掐着永安扔在桌上的羽箭,指着那箭尾的变形“奇”字,道:“十多年了,自封奇军改名改制后卑职还是头一次见!”
永安心中微微一震,目光却愈发冷冽,她将手里的纸条揉成一团甩给他,只道:“看过了便烧掉。”说罢,她将人推到营帐内的火盆前,“本宫可以确定,这是你们封奇军投给本宫的橄榄枝了吧?”
肖鳞望着那短短一行字,焦躁的视线似要将之烧出个大窟窿般,他摇摇头,嘴上嘀咕着:“为何如此?此刻并不是最佳时机。”
“何事的最佳时机?”永安抱臂问他。
肖鳞松手,手里的纸条立刻掉进火盆里被火舌烧了个一干二净,他对永安道:“明日子时,卑职亲自护送殿下去北门。”
永安却轻笑着反问他:“本宫为何要信你?宫内外都是承定的人,你如何证明你是真的封奇军?按年岁来看,封奇将军死的时候,你才十几岁,比此时的本宫年纪还小呢,何来的军功?”
肖鳞想了想,咧起嘴角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又继续感叹道:“殿下和七年前相比确是稳重了不少。”
“我问的是,本宫为何要信你?”永安一字一顿地问他,又咬牙继续道:“本宫陪同母后守了整七年的皇陵,在那里学会的,可不比在宫内少。”
迫于气势逼人的永安,肖鳞只好认输。
他讷讷地道:“当时云洲战事频发,我成了孤儿,是将军救了幼时的我,又将我送到当地耆老肖老先生府上,肖老先生为我起了名,再长大一些,我便如愿入了当时赫赫有名的封奇少年营。将军被,”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喉头处也跟着紧张地滑动了一下,“被赐死后,少年营的大家便不约而同千方百计地混入京都,都是为了提前布局,好护住将军唯一的血脉,也就是殿下你。”
不管自己是不是封奇的后代,永安都打算这样装腔作势下去,太子长大,储位渐稳,京都愈发动荡不安,她需要专属于自己的势力,好护住自己在乎的人。
“哦,所以,朗星月送我那破弓,是为了测试本宫的志向的。”永安冷笑一声,“有趣有趣。”
她学习骑射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接触到封奇的属下预备的,没想到,往日费力谋划许久之事竟来得如此顺利。站在她身边的夏年听了她的话忽地白了脸,永安憋着笑,在心里暗叹夏年果然单纯。
她将桌上的羽箭也一并扔进肖鳞脚边的火盆里,对肖鳞道:“知道了,肖卿退下吧。”
肖鳞还想再说点什么,但看到眼前少女不悦的表情后便又将话咽了回去,只躬身道:“卑职告退。”
等人一走,夏年大大地呼了口气,又拍拍自己的胸脯,“奴婢差点儿没忍住,好悬就露陷儿了。”她凑到瞬间眯起双眼的永安身边,道:“还好殿下演技不错,竟然真把那肖侍卫唬了去了,还有殿下说的,那朗侍卫是怎么回事啊?他也是那什么少年营的?”
永安抬手摸摸夏年的小脑袋瓜儿,继续笑眯眯对她道:“嗯,本宫就是人美演技好又聪明,重得父皇宠爱指日可待。”
宫里宫外都传她不是父皇的孩子,她再两耳不闻窗外事也听过此事,全世界大概只有夏年一个人坚定不移地相信自己是父皇与母后所生。
永安沐浴后重新爬上床,眼睛一闭直接就昏睡了过去。
翌日,永安好生打扮了一番,刚走出门去便迎面撞上了正言笑晏晏的承定,和孙韩儿。
路过她们时,永安习惯性地冷哼一声,手腕子又被人习惯性地攥住。
承定问她:“你每日心急火燎地做什么?”
永安将手里提着的弯弓朝承定吊儿郎当地晃了晃,“本宫不像皇姐聪慧,所以换个法子讨父皇的喜欢。”
孙韩儿朝天狠狠翻了个白眼,碍着承定在身侧,终是没把心里瞧不起永安的话给说出来。
承定却轻笑,不知从哪里掏出两个皮革护指,强硬性地扣在永安的食指和中指上,永安故意当着孙韩儿的面对承定黏腻道:“谢谢皇姐~”
孙韩儿狠瞪她一眼,承定倒是一如往常般老神在在,她是天塌下来都不会眨眼的主儿,当然不介意自己夹着嗓子对她说话。
承定:谢邀,被萌得晕头转向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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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