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掉一身的风尘仆仆,永安穿了上月新做的衣裙,外面还特意罩了一层京都时下最时兴的螺钿披风,自己满意得对着铜镜照了许久。
夏年看看外头的天色,提醒她道:“殿下,该动身了,咱们要先去坤宁,随皇后娘娘一起。”
永安点点头,人刚从铜镜边慢腾腾离开,就听到外面有人高喝:“太子到~”
她和母后离开皇宫的时候,太子还不会说话呢,永安赶忙起身去迎,俩人在插满鲜花的回廊处碰头,只来得及互相打量一眼,便开始手忙脚乱地寒暄。
太子小小年纪,涨红着脸去抬永安的手,嘴里不住地念叨:“皇姐莫如此,本宫刚去了坤宁,父皇在呢,母后叫我来此接你一同前行,快莫要如此了,本宫许皇姐从今往后都不用与本宫行礼。”
永安就不是什么心思细腻的人,见到太子朗朗少年,被教养得如此重亲轻权,那双葡萄眼立刻笑得眯起,她大咧咧抓了太子的手,兀自豪气万千道:“好!这次我和母后回来,便不会再走了,往后太子有什么需要,只管来告诉我。”
太子眨巴眨巴眼,在永安殷切的期待眼神中,慢吞吞说道:“本宫此刻,还真有件事需要麻烦皇姐。”
“只管说来!”永安道。
太子朝身后抬抬手,立刻有几个小公公拖着装着许多卷轴的托盘向前,永安随手捡了一个最上头的,拉开卷轴一看,八尺男儿,神采飞扬,画像旁还标着几个小字:庆贤侯府嫡子崔展皓。
“这什么啊?”永安将之嫌弃地扔回到托盘里,“我才及笄,可还不想嫁人呢。”
太子摇头,一板一眼道:“皇姐可是误会弟弟了,这种门第哪配得上皇姐?这不是秋猎将至,本宫还算年幼,上不得猎场,所以父皇要本宫在世家子弟中选一人代表本宫,”他顿了一下,又憨厚地朝永安露出一排大白牙,“这些都是舅舅送来的备选,本宫实在不甚了解,今晚父皇给母后的接风宴上,他们都会来,本宫想着皇姐能帮忙分辨分辨。从前母后和皇姐都不在宫里,本宫什么决定都须靠自己,如今好了,皇姐回来了,本宫心里可算有了着落了。”
话说得可怜劲儿的,又想到如今大权在握的承定可不是什么珍惜手足之人,永安眯起眼,“就这事啊!简单。”她重新将扔出去的卷轴拿回来,连着看了七八个差不多轮廓差不多五官的人物画像后,她将它们重新卷好码回到托盘里,拉着身高还不及她的太子,打包票道:“不用看了,麻烦,不如看真人,太子这事只管交给我就是了。”
太子愣了会儿神,这位皇姐果真如传言里说的那样,单纯热心,长得一副玲珑模样,但却是个情绪都写在脸上的直肠子。他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永安是唯一与他流着相同血脉的同辈,他斗不过承定,再加上这样毫无助力的永安,前途是可预见的一片渺茫。
但又反过来想,这世上又不是所有的公主都需要像承定皇姐那样才智过人,永安是自己的胞姐,他只要她一生安稳也就是了。想通之后,太子反过去拉她的手,“皇姐对此不必有压力,只当是玩上一局民间的赛马,要是能给皇姐添上几分乐趣,本宫就谢天谢地了。”
听了他这话,永安却不同意了,“不,我要为太子选到最好的人,这即将是我与承定的第一场战役,我可不想输。”
“承定皇姐?”太子对她摇头,“承定皇姐有西岚将军呢,本宫只求个二等就是了,往常秋猎都是景阳宫一骑绝尘,本宫早已习惯,只要不让长春宫那位话还不会说的四皇弟压着,本宫就知足了。”
“西岚将军?哪个?”永安问。
“怀忠侯府嫡次子孙铭礼,年少成名,对承定皇姐一往情深,满朝文武都对他赞不绝口,就看承定皇姐什么时候松口让他当上承定驸马了。”太子道。
两人一路小声蛐蛐着承定和西岚的八卦,姐弟情很快就培养了起来,快到坤宁时,永安才想起来问太子:“你如今的太傅是哪位大儒?”
太子骄傲地回她:“李贤太傅,是百年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也是国子监的现任祭酒。”
永安咂摸了一会儿,猛地想起来幼时她还上过李贤大儒的课呢,幼时在景阳缠着承定时,承定抓她一起听课。这李贤不就是承定的开蒙老师吗?坏了,她和母后被贬去皇陵,可怜的太子就落到了承定的手上。可恶可恶,承定竟从教育上瓦解太子的意志,她司马昭之心,藏都不藏啦!
太子见她此时脸色异样,表情好不精彩,忙问:“怎么了?皇姐。”
“没事。”永安振作起来,“最近我也在看些策论,不如以后上课,我陪你去吧。”内心却想:哼,往后有我坐镇,看承定属下以后还怎么在课堂上夹带私货,教坏太子。
“皇姐若是能来,那自然最好。去年承定皇姐牵头,国子监开始招收女生员,皇姐正好也可以趁此机会多交些宫外的朋友。”太子道。大霖皇室历来子嗣不丰,到他们这一代,满打满算就五个皇子公主,承定行一,永安行二,他排第三,长春宫那个行四,最后还有一个今年刚出生的小公主。如今国子监里,生员不少,但他却感觉异常孤独,只因为他是太子,往大了说,学员和他私交过多,容易给自家大人带来“结党营私”的罪名。往小了说,能在国子监进学的,非富即贵,自小就是天之骄子的人也不愿意自己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被东宫起居郎如实记录。
“又是承定,”永安撇嘴,“她怎么精力那么旺盛?还有闲心去别人的地方赏花。”
太子扬眉,“皇姐还不知道吗?”
“什么?”
“现在可是深秋啊,很多花都败了。是承定皇姐四处搜罗来不同季节盛开的花,栽到长乐的花圃里去的,皇姐与母后离开的七年,年年如此。”
“为什么?”永安困惑,那么大个御花园还不够她栽?难道她是想拉拢自己?那未免战线拉得也太长了,一想到这儿,又有些被人肯定了的沾沾自喜,承定这人人不怎么样,看人的眼光倒是不错。
“哦,这个呀,承定皇姐说满后宫就长乐的地方小,又没人住,很适合当私人后花园。”太子道,“不过皇姐也不用担心,你都回来了,她不会霸占长乐不还的。”
……
永安一头黑线,恨不得现在就去亲手掐死承定。真是欺人太甚,她还没死呢,长乐是有主的,哪容她如此折辱!!!
她脸上带着怒气踏进承办宴会的保和殿,眼睛滴溜溜扫了一圈儿一个也认不出的青年才俊,随后转头问太子道:“哪个是你说的那西岚将军?”
太子带着她走到一个面容清俊的小生面前,拉住那人要行礼的手,率先对那人开口道:“西岚将军,这位是本宫的胞姐,永安公主,她幼时便听闻我大霖将士勇猛无敌的事迹,如今想听些战场上更新鲜的见闻,遂托本宫为她引荐将军。”
永安愣了一瞬,才接上太子的临场发挥,忙换了一副心向往之的模样,对着那冲着她跪拜的孙铭礼浅笑道:“确是如此,将军快快平身。”
大霖国风如此,一军之将面对除陛下之外的皇族可免行跪拜之礼。他不跪是常理,真让他跪下去可就是皇族目中无人的罪证了。
孙铭礼也确实没想难为她,起身之后从容应答:“不知殿下想听些什么样的故事?”
永安环顾了殿内一圈儿没见承定的影子,遂计上心来,问他:“本宫听说将军的骑射是我大霖最好的?”
孙铭礼浅浅一笑,“山外有人天外有天,末将离那最好还差得远呢。”
“哦?那将军以为,在场的除了将军以外,还有哪位青年才俊可与将军一试?”永安单刀直入。
孙铭礼挑眉,双手置在小腹前环视了一圈周围,才对永安为难道:“依末将看,在场的诸位都有战胜末将的可能,不知殿下为何发此一问?”
气死了!承定讨厌就算了,这承定驸马说话更是绕得永安找不到北。太子也没想到她会如此发问,为避免尴尬,他先找由头逃了。
最后只剩下还在等待她答案的孙铭礼还有正在绞尽脑汁想理由的永安面面相觑。
“当然是因为秋猎。”有人在一侧接了话,永安反倒长舒一口气,说谎对她来说真的很难,尤其是自己的脑子短时间内也编不出来个像样的回答。
“你若信得过本宫,本宫为你举荐一人如何?”接话的人再次开口,永安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种清冷冷的嗓音来自阴魂不散的承定。
永安抬眼,好一个风姿卓绝美撼凡尘的美人儿,身上套的那件纯白色的狐裘大氅更衬她的皮肤雪白,金银那种俗物佩在她身上,还莫名有种让人望而生畏的高贵感。
永安咬紧牙关,反问她:“你有这么好心?”
“那是自然,本宫在朝野内外素来有个爱弟护妹的好名声。”承定轻扯起一边嘴角对她似笑非笑道。
她是怎么顶着这样一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说出这种不要脸的话的?永安费解。朝野内外谁人不知她把母后送进皇陵后还特意请旨以怕母后孤单为由,将她也一并打包送进皇陵。还有爱弟一说更不可能,东宫都被她打压成什么模样了,她哪来的自信领爱弟护妹的美名?太无耻了!
“呵呵,还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哈?只是可惜皇姐的美名至今还未传至皇陵。”永安假意微笑道。
永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美名巴拉巴拉
承定:妹妹说我美诶^_^(bushi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