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姨犹豫片刻,考虑到病人的情况确实刻不容缓,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温茹的请求,并叮嘱她小心行事。
温茹带上药箱,撑着油纸伞,跟随那家的家丁坐上马车,闯入了茫茫雨夜中。
两柱香之后,马车在京城东南边的一处背山面水的府邸停了下来。
温茹跟随家丁下了马车,只感觉四周的景物有些眼熟,定睛一看,竟是周府。
“你叫我来,是给周梧看病?”温茹蹙眉问家丁。
家丁一脸焦急,连连点头:“是的,自上元节那夜起,我家公子的狂病就愈发严重了,他的母亲静怡公主请来太医为他针灸,结果太医被他打了,后来又给他送来四个丫头,也被他撵了出去。”
说罢,他挽起衣袖,让温茹看他手臂上的伤痕。
那伤痕很长,也比较深,似乎是被剑刃割伤的。
“这是周梧弄的?”温茹问道。
家丁“嗯”了一声。
顿了顿,他悠悠地说道:“所有家丁身上都有这种伤痕,管家被主子在肩膀上刺了一剑后,就离开了周府,再也没有回来。有时候,他还让我们用马鞭抽他,我们不愿意,他就自残。实际上,像我手臂上的这种伤,主子身上比我们谁都多。”
温茹闻言,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涟漪。
她猜测,上元节的灯会,她没有去赴约,这可能是导致周梧病情加剧的原因。
“带我去见他吧。”温茹收起思绪,语气坚定。
家丁领着温茹翻过曲廊,尚未走近周梧的卧房,便听到里边传来了马鞭抽打在人身上的闷响。
茜纱窗子上,映出了一高两矮三个人影儿。
“周梧又在凌虐下人了。”温茹说道。
“自上元节之后,夜夜都是如此。”家丁叹了口气,推开虚掩的房门,低声道,“温姑娘,您可得小心些,公子现在疯疯癫癫的,见人就打。”
温茹点了点头,抬腿跨了进去。
屋内一片昏暗,烛台已被掀翻,只有角落里一盏微弱的油灯摇曳着。
周梧背对着门,手中紧握着一根马鞭,正疯狂地抽打着一个下人。那下人此时已蹲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发出痛苦的低吟。
温茹心中一紧,连忙喊道:“周梧,快住手!”
周梧听到声音,猛地转过身来。他的目光在温茹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有些疑惑,但随即又变得凶狠起来。
“你来做什么?”
温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我来给你看病。”
“看病?”周梧冷笑一声,“我不需要你看病,滚出去!”
温茹没有退缩,她一步步走近周梧,试图让他冷静下来。
然而,周梧却更加疯狂起来,他挥舞着手中的马鞭,向温茹抽打过来。
温茹灵活地躲过一鞭,趁机抓住周梧的手腕。
她的力气本不大,但不知为何,一接触到周梧的手腕,周梧就像触电般,一下子被她制住了。
“周梧,你冷静一下,我是来帮你的。”温茹说道。
周梧瞪大眼睛,看着温茹,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你不是一直躲着我吗?为什么要帮我?”周梧问道。
“因为我不想看到你继续这样下去,你痛苦,你身边的人也痛苦。”温茹回答道。
周梧沉默片刻,开口道:“你想怎么帮我?”
“如果你愿意配合我的话,我可以帮你针灸。”温茹果断地说道。
“针灸?”周梧皱了皱眉,显然对这个治疗方法并不熟悉,甚至有些抵触。
温茹连忙解释道:“依据你目前的病情来看,针灸是最为有效的法子了。”
就在这时,那个被周梧抽打的下人趁机挣脱开来,连滚带爬地逃出了房间。
周梧的注意力也被转移了,他怒吼一声,想要去追那个下人,却被温茹拦住了去路
“周梧,你冷静点!你现在这样只会伤害更多的人,包括你自己。”温茹大声说道。
周梧瞪了温茹一眼,想要将她推开,但温茹却扑到他怀里,死死抱住了他。
周梧身体明显一僵,低着头,幽深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怀中的温茹。
温茹缓缓抬起头,杏眸中含着两团晶莹:“周梧,如果是因为我上元节没有赴约,让你难过了,我向你道歉。但你不能以此伤害自己;伤害更多无辜的人。”
“阿茹,你……你不恨我吗?”周梧的声音有些颤抖,“毕竟,有那么多人可以作证,是我点头卖了你,还在契约书上印上了手印。”
温茹点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恨!当然恨!你那天还说,要找大夫治好你的这个病,再不伤害我的。可一转眼,你为了一万两银子,便把我卖了,我怎能不恨呢?”
“你真的以为是我自己同意了?”周梧一脸痛苦,“难怪……难怪你一直躲着我,不来见我。”
说罢,他抬起手,“啪”地一声,抽了自己一巴掌。
温茹连忙抓住周梧的手,阻止了他继续自残。
“听你这么说,难道是我冤枉了你?”温茹问道。
“怪我,都怪我,我喝那么多酒做什么?”周梧颤动着声音道,“要是不喝酒,我也不会醉到点那几下头,更不会被他们拿着手在契约上按手印。”
听着周梧的话,温茹心中五味杂陈。
她从未想过,事情的真相竟会是这样。
原来,周梧并非自愿要卖她,而是醉酒后落入了别人的圈套。
“周梧,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温茹问道。
周梧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温茹:“我会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先将那契约书赎回来,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
“周梧,你能这么想,我真的很高兴。”温茹轻声说道,“不过,现在更重要的,是缓解你的病情。”
周梧挥退了卧房内外的所有家丁,随后宽衣解带,躺到床榻上,准备接受温茹的针灸治疗。
然,由于狂症的原因,他的脸色憋成了暗紫;身体不停抖动;胸膛也剧烈起伏着,仿佛一头被困住的野兽。
温茹见状,双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柔声安抚道:“周梧,深呼吸,放松,你一定能控制住自己的。”
周梧的目光在温茹的安抚下逐渐聚焦,他努力调整着呼吸,试图让狂躁的心跳和身体的颤抖平复下来。
“周梧,你做得很好。”温茹一边继续安抚着周梧,一边从药箱中取出银针,准备开始治疗。
温茹记起孙大夫所教,欲治疗癫狂,得选手太阳经、手阳明经和手太阴经的穴位,用针刺泻出恶血,等到患者面部的血色由紫暗颜色变为正常后,才能止针。
她捏着一根银针,找准穴位,手指轻轻按压,感受着周梧的身体反应,随后缓缓将银针刺入。
随着银针陆续刺入周梧的关键穴位,周梧的身体逐渐放松,抖动也渐渐停止。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银针带来的微妙变化。
时间悄然流逝,当温茹捏着最后一根银针,刚要刺入周梧胸部的天灵穴位时,周梧忍不住嘶吼一声,夺去了温茹手中的银针,猛地扎到了她的手背上。
温茹吃痛,手背瞬间渗出血珠,但她强忍着没有叫出声。
周梧瞪大了眼睛,看着温茹手背上的银针,脸上满是惊愕与懊悔。
“对不起阿茹,我不是有意的……”他颤抖着声音说道,连忙将银针拔了出来,随后又躺下道,“你继续吧,我……我会竭力控制好我自己。”
说罢,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温茹取过银针,重新炙烤了一下,随后找准周梧的天灵穴位,将针准确地扎入。
看着那针稳稳刺入穴位后,温茹终于松了口气。
等待片刻之后,看着周梧的脸色逐渐从暗紫转为正常,她这才轻轻地拍了拍周梧的肩膀,示意此次治疗结束。
周梧缓缓睁开眼,虽说身体不抖了,但内心依然还是躁动不已,呼吸亦是比正常人粗重。
温茹将银针一一取出之后,又抱起锦被,帮着周梧盖好。
“你好好休息吧,我明晚再来。”她说罢,转身便去收拾药箱。
然,周梧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阿茹,别走,陪我!”周梧急切地说道。
温茹的手腕被周梧紧紧抓住,她能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转过身,看着周梧那双充满渴求的眼睛,一时间不忍心拒绝。
“阿茹,我知错了,我不该让你失望。但我真的很需要你,现在,只有你能让我安心。”周梧带着一丝恳求道。
“好,我陪你。”温茹说着,便和衣躺在了周梧的身旁。
周梧将锦被扯过来,盖住她,又紧紧抱住她,并抓住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
温茹的手碰触到周梧那结实的胸膛,感受着他狂乱的心跳和紊乱的呼吸,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愫。
内心挣扎了许久,她终于开口,用细若蚊呐的声音道:“你如果想,就将我继续当作是你的通房丫头吧。”
周梧闻言,身体猛地一震,他低下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温茹,幽深的眸中闪过一抹欣喜。
“阿茹,你……你真的愿意?”
周梧说着,又摇摇头,“不,你不能只是通房丫头,我要给你名分,让你成为周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