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她灵机一动:“老人家,您这药材是要送去药铺的吗?”
“是啊,送去城东的‘回春药铺’。”老头回答道。
“我能不能和您一同前去呢?”温茹又问道。
“没问题。”老头有些好奇,“你去药铺做什么呢?”
“我想问问药铺老板,附近有没有什么店铺要招人做活计的。”温茹解释道。
“回春药铺的内掌柜是个心地善良的,或许她能帮你打听打听。”老头温和地说道,“不过,京城生活不易,你一个姑娘家,可得小心咯。”
温茹点点头,心中暗自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抓住这次机会,为自己谋一条生路。
不久,马车便抵达了城东的回春药铺。
药铺门面虽不大,但干净整洁,透出一股淡淡的药香。
老头将药材卸下,温茹也跟着下了车,礼貌地向老头道谢后,便走进了药铺。
药铺内,一身材丰腴头发卷曲、眼鼻长得像绵羊的中年妇人正忙着整理药柜,她便是这家药铺的内掌柜。
见有人进来,内掌柜微笑着迎了上来。
“老刘啊,今春收的药材送来了?手脚倒挺快。”
“是啊,而且这次的药材都是上好的。”老头回应罢,指了指站在一旁的温茹,“这姑娘想找份差事,您这儿可要人?”
内掌柜闻言,目光转向温茹,仔细打量了一番,见她虽衣衫有些凌乱,但面容清秀,看起来也是个机灵的,便道,“我们这儿委实需要一个捣药和煎药的下人,不过,偶尔也需要帮忙打扫,月钱的话,每月二两银子,不知姑娘能不能接受?”
温茹连忙道:“能接受。”
内掌柜想了想,说道:“这样吧,你先留下试试,从帮忙打扫和煎药开始。如果做得好,当家的再教你捣药和抓药。工钱虽然不多,但总能养活自己。”
温茹心中一阵激动,鞠躬道:“多谢您收留,我一定会好好干!”
就这样,温茹在回春药铺的后院住了下来。
内掌柜姓唐,她让温茹叫她唐姨。
唐姨有两个女儿,均已出嫁,只剩夫妻俩守着这个药铺,平淡度日。
温茹每天早早起床,帮忙打扫庭院和药铺,偶尔帮着煎煎药。
闲暇时,当家的孙掌柜也会教她些医术知识。
渐渐地,她不仅掌握了捣药和抓药的基本技能,还对许多药材的特性和功效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唐姨有个堂弟,是个举子,名叫云苏,在城东近郊的一个学堂里教书。
人长得清秀,举止端方。自第一次见了温茹之后,便时常往回春药铺跑,每次还会捎带些吃食过来。
温茹起初并未察觉到云苏的特别用意,只当他是来走亲戚。
然而,他来的次数一多,温茹渐渐发现了其中的不同。每当他到来,眼神总是不经意间在自己身上停留片刻,嘴角挂着一抹腼腆的笑意。
而且,他带来的吃食也恰好都是温茹喜欢的,那些吃食要么做成心形,要么做成星星月亮的形状。
唐姨开始私下里打趣温茹,说堂弟对她有意思。
温茹听了,脸颊微微泛红,心中却暗自神伤。
像云苏这样的文人,即便不注重身世,也会在意一个姑娘的清白,而她的清白,早就给了周梧。
虽然她对此没什么记忆,但那两个晚上之后,周梧都让人给她熬了避子汤。这说明,他们之间至少已经有过两次那种事情,她的清白,一定早就不在了。
一日,学堂散学后,云苏又带着几样精致的点心,来到药铺。温茹正好在后院收取晾晒的药材,有一个簸箕晒在后厨房的屋顶上,温茹够不到,只好麻烦云苏去取。
云苏踩在一张板凳上,伸手去取上头晒的枸杞子。
不料下来的时候,一不小心,板凳一歪,一个趔趄掉了下来。
温茹立生反应,伸手扶住了他的腰。
彼此的目光在这一瞬间交汇,迸射出璀璨花火,随后如星雨般坠落。
紧接着,云苏的鬓边开出了一朵绯红的芙蓉。
那芙蓉在三月的春风中翩翩起舞,摇曳婀娜。
然,随着他一声轻咳,那花儿轻轻颤动了一下,很快钻入他的青丝之间,不见了踪迹。
而他本人对这一切似乎都浑然不知,轻咳一声之后,他腼腆地对温茹说道:“多谢温姑娘,险些就闹出笑话来了。”
自那朵芙蓉开出之初,温茹就在一瞬不瞬地看着云苏。
看久了,也觉脸颊发烫,连忙低下头,柔声道:“云苏哥客气了,是我该谢谢你才对,你这是在帮我干活呢。”
云苏笑笑,将手中的食盒递上前:“这是我特地为你准备的桃酥,不知合不合你口味。”
温茹接过食盒,打开来,里面的桃酥全都做成了桃心的形状。
她拈起一块桃酥,轻轻咬下一口来。
“嗯,好吃,甜而不腻。”温茹禁不住赞道,“云苏哥真是很懂美食。”
不仅懂美食,还很懂她的心思。
云苏脸上又浮出两朵红霞来:“上回听你说爱吃桃酥,我特意去城东那家老字号买的。”
温茹心中一暖,拿起一块桃酥送到云苏嘴边:“你也吃。”
云苏微微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他缓缓张嘴,接过了温茹递来的桃酥,细细咀嚼着。“确实很好吃,今日这桃酥,格外松脆且香甜。”
“云苏哥,你以前也常来药铺吗?”温茹试探着问道。
“以前……以前并没有。”云苏深深地望着温茹,上前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其实,我是为了你才来的。”
他说罢,立即松开了握住温茹的手,局促地搓起了衣角。
“可是,我兴许不能回应你。”温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但又不好把话说绝,“云苏哥,你让我再多考虑考虑。”
云苏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失落,但依然语气平和道:“温茹,我理解你的顾虑。是我太唐突了,你需要时间来接受,来思考,无论如何,我都等你。”
温茹抬头,望着云苏那双充满诚意的眼睛,心中五味翻涌。
她感激云苏的理解与包容,但同时也深知自己内心的挣扎。
那段与周梧的过去,虽然模糊,却像是一道无形的墙,横亘在她与云苏之间。
“云苏哥,谢谢你。”温茹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云苏微微一笑,那笑容罩在一层金光里,足以融化温茹心中的冰雪。
时间珠流璧转,转眼间,夏天已经过去,秋风乍起,给京城送来了一丝凉爽。
这日午后,云苏又来到药铺,给温茹带来了两套秋装,一套芜绿色,一套藕荷色。
温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过了衣物。
“云苏哥,这怎么好意思,总是让你破费。”
云苏轻轻摇头,眼神温柔而坚定:“天凉了,该换秋装了。你平日忙里忙外,哪有时间去做衣裳呢?”
温茹低头,手指轻轻摩挲着衣服的细腻布料,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云苏的体贴入微,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同时也让她更加纠结于自己的过去与未来。
就在这时,云苏说道:“换上那件藕荷色的试试看,待会儿,我带你去个地方。”
温茹轻轻点头,拿起那套秋装,回内室换上。
衣裳裁剪得体,颜色淡雅,衬得她肤色更加白皙。
她走出房间的时候,云苏仿佛看到了一道光,那光是如此耀目,一直照射到他的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
他父母早死,家徒四壁。除了读书,自己也不知道还能干什么。他已记不得,自己曾遭到多少人的嘲笑。
每当落榜的时候,那些讥讽与冷言冷语就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令他艰于呼吸。
为了维持生计,他只能教教书,拿点束脩。
直到去年秋闱考上举人,因为可以免数十人的劳役及百亩左右的田税,村里的农人便争相来投奔他,给他一些好处,再加上学堂的束脩,他的情况才改善了些。
“温茹,你穿上这衣裳,当真是桃羞杏让,燕妒莺惭。”云苏由衷地赞道。
温茹脸颊微红,低声道:“是云苏哥眼光好,选的衣裳好看。”
云苏淡淡一笑,左颊显出了一个好看的梨涡。
他不再多言,只轻轻拉起温茹的手,出了药铺。
“我已经给姐说了,你今日休半天假,待会儿吃过晚饭,我再送你回来。”
二人穿过繁华的街道,搭乘马车来到了东郊外的一片栾树林。
此时正值初秋,栾树上挂满了绯红的小灯笼,一簇簇点缀在枝桠间,极美。
树下亦是落满了这种由三片叶子合围的小灯笼,风一吹,便滚得四处都是。
“温茹,这里是不是很美?”云苏停下脚步,转身望向温茹。
“嗯。”温茹点点头。
“再往前走一点,我带你去见我的父母。”云苏说着,便携起温茹的手,穿过一片栾树林,来到山坡上。
那里有两座土坟,长着一尺来高的蒿草。
云苏三下五除二动手将蒿草除掉,顿时露出了两块石碑。
他朝着左边一指:“这里埋葬着我的母亲。”
又朝着右边一指:“这里,埋葬着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