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摩斯笔记 第10章 溪谷

当你需要它的时候，你自然就会懂得它。

麦考夫目送夏洛克离开停尸间。

“看看他们，多伤心啊。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们有什么毛病？”

“生命终将走向终结，心灵终会化作碎片。付出太多感情并非好事。”

过多的情感只会影响人的判断，无论对谁都是如此。

麦考夫拿出了手机拨通了华生的电话。

爱林妮尔正站在走廊尽头的门外，那些哭泣的人已经离开了。

她安静地等着，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着急的意思。

麦考夫拿着他的黑伞，一边和华生通话，一边走向了爱林妮尔。

“我们走吧。”

他看着爱林妮尔挽上他的胳膊，脑海里正在进行的一切推演都停止了。

麦考夫的全部注意都落在了她的身上，他忍不住去思考他们或许会走向的未来。

爱林妮尔并不是会主动剖明心意的热情姑娘，她更倾向于别人率先迈出一步来，这很大程度上减轻了这件事的紧迫性。当然，还有一点让麦考夫感觉不那么纠结——爱林妮尔似乎不太擅长领会别人的情感，仅麦考夫知道的，在她的大学期间就有至少四位男士隐晦地向她表明好感，但爱林妮尔，不管是当时的表现还是被问起时的反应，都让他确信她确实对此毫无察觉。

麦考夫将大衣挂在衣帽架上，目送爱林妮尔脚步轻快地走回她的卧室。

爱林妮尔关上门后，便迅速拉开了自己的书柜柜门。

麦考夫说过，那本笔记就在自己的书柜里，那是给自己的圣诞礼物。

她有一个猜想需要证实，希望自己今晚就能找到它。

清晨麦考夫打开门叫爱林妮尔吃早餐的时候，就看到她睡在书堆里。

麦考夫认命地把书移到地上，让爱林妮尔得以四肢伸展地躺在床上。他不知道自己心中隐隐的期待是否已经揭示了什么，麦考夫很少有这种仿佛自己失去了对自己的掌控的感觉，他甚至有点想摸摸爱林妮尔的脸，就像十几年前的自己常做的那样。

岁月如梭啊。

麦考夫又笑了起来，那时的爱林妮尔比现在的要乖，她会在固定的时间爬上床等待麦考夫讲述今晚的学习性质的睡前故事。

“看看你，和小时候还是那么像。”

爱林妮尔是越来越不听话的。随着她创伤后遗症的淡去，曾经乖巧寡言的小姑娘渐渐变得“外向”起来，虽然仍然时不时会有失眠或幻听的症状，但至少不再经常发出麦考夫的声音了。不过随着她的情况好转，麦考夫的生活开始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瑞文小姐暴露本性，通宵熬夜看爱伦·坡的恐怖小说，然后上午起不来床，这在麦考夫看来实在称得上是一种安静的吵闹，但他也没有办法，只能陪着熬夜监督她睡觉，每天都感觉身心俱疲。

但麦考夫又不得不承认，这种生活让他莫名地感到安心。有爱林妮尔在身边，他就仿佛站在一处幽深的溪谷之中，瀑布自高空落下，于岸边石上摔作飞花碎玉般的水珠，喧闹又宁静。自从爱林妮尔上学搬去住宿舍，麦考夫总觉得自己的公寓太过安静了些——搬到蓓尔美尔街后，他甚至开始偶尔想念起爱林妮尔。

彼时还年轻的麦考夫就已经在自己的记忆宫殿里为瑞文小姐预留了好几个房间，有抱着巨大玩偶眼泪汪汪扯自己衣角的小爱林妮尔，啃超辣火鸡卷饼的爱林妮尔，而随着年纪的增长，他的爱林妮尔越来越多，趴在床上看恐怖小说的爱林妮尔，系着围裙制作蛋糕的爱林妮尔，还有……

他本人最疯狂的期待。

爱林妮尔翻了个身，这将麦考夫游离的思绪唤了回来。

“唔……早安，麦考夫？哦！”

她像是突然回忆起了自己睡前在做什么，猛地坐了起来。

好晕。爱林妮尔头晕目眩地想，不会是体位性低血压之类的吧。但这不重要，麦考夫肯定发现自己熬夜找他的笔记本的事情了。

“你起得太急了，爱林妮尔，再躺一会儿吧。”

麦考夫显得过分柔和的语气让爱林妮尔忍不住抛下顾虑多看了他两眼：“你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用这种语气说话？有点吓人。”

又是这样。上次她看到自己布置的房间时也是这个样子，她是对温柔或者浪漫之类的因子过敏吗？

大英政府从来没有对别人如此无语过，即使是夏洛克也从未让他感到这种不知从何处下手的无力感。

“我在担心你，爱林妮尔，你看起来可不怎么好，”哦，看神情看不太出来他在担心，爱林妮尔漫不经心地想着，“而且已经……八点一刻了，爱林，你应该起床了。”

爱林妮尔注意到他穿的是三件套：“你要出门吗？”

“圣诞假期并不属于我。现在起来吃早饭去，我要出门了。”

爱林妮尔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来找那个笔记本。

好消息，感谢圣诞假期，麦考夫需要去上班，而她不需要，这让她可以放心地翻箱倒柜而不必在意麦考夫是否会察觉到她对那本笔记的重视。

坏消息，已经是元旦了，爱林妮尔依然没有找到笔记本。

他想要自己找到，否则他甚至不需要告诉自己这本笔记的存在。麦考夫希望她知道笔记的内容。

爱林妮尔看着自己的书柜想。

自己会注意到，但不会过分注意，应该是这种地方吧？她不太擅长推测麦考夫这种过分聪明的人的想法，爱林妮尔对自己的定位一向是普通人。

想让自己知道，又不能直接开口告诉自己的话……

爱伦·坡的诗集上闪过了一点银光，爱林妮尔顾不得汽车驶过的声响，急切地翻到了书签所在的那一页。

银制的书签，那页是……梦中梦。

梦……

麦考夫打开了大门。

爱林妮尔飞快地翻开了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

书里夹着的纸很容易被发现，等爱林妮尔按照纸上的指引摸上牛津英语辞典的书顶时，麦考夫已经把风衣挂在了衣帽架上，往走廊里走过去。他敲了敲爱林妮尔的门，没有听到回应，又等了一会儿，才说了一声抱歉，打开她的房门。

爱林妮尔坐在书柜前，呆呆地看着他。她看起来很害怕，脸色苍白，眼神发直。

实际上爱林妮尔现在自己都说不清自己的感觉，她感到像是有一把锤子在一下又一下地捶着自己的胸口，她快要喘不上气了。

麦考夫看到她手里捧着自己的笔记本。

他的溪谷在这一刻彻底陷入死寂，溪流凝滞万物无声，就连记忆宫殿都扬起漫天的白沙，细密的沙砾几乎将他吞没。

“……爱林妮尔？”

麦考夫试探着叫她的名字。

爱林妮尔缓慢地站了起来，她仿佛置身瀑布之下，倾泻的水流砸的她头晕目眩，直到她的脑海里面只剩下笔记最新——估计也写下有些时日了——一页上的句子。

——我可以爱你吗，年轻的女士？

她一言不发，跌跌撞撞地走向麦考夫，后者略显紧张地犹豫着是否需要让开。爱林妮尔张开手臂，踮起脚搂住了麦考夫的脖子。

爱是一种多么神奇的情感啊，爱林妮尔盯着走廊里白色的墙壁，我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但当我见到你的时候，我知道我所感受到的就是爱。

麦考夫闭上眼睛，也抱住了爱林妮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