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碧春归 第42章 配合

戚嵘宁是被摇醒的，模糊睁开眼便看到了燕婆婆惊惶的神色，他强撑着眼皮，有些虚弱地问：“阿婆，怎么了？”

“她被……骗走了……”

一句模糊的话当即让神智迷糊的戚嵘宁清醒了过来，心当即狂跳起来，他弹也似地坐起来问：“什么？”

“被骗走了……”燕婆婆说着，发红的眼眶几乎止不住惧和慌，扯着戚嵘宁的袖子，反复呢喃，“骗子……骗子……”

地上的篝火早已烧尽，只剩下暗淡的火星，屋外一抹晨曦挤入黑暗。

周围没有苏棘的身影！

方才起身的动作过于剧烈，戚嵘宁忍着身体中的痛意，蹒跚起来去打开了庙门看向四周，以往早晨起身开门就能看到在外练刀的人失去了踪影。

绕着水神庙寻了一圈，还是没有人后，他的心彻底空了下去。

燕婆婆跟在他身后，不断焦急地说着，戚嵘宁听不清她喃喃着些什么，只好问：“阿婆，您是说阿棘被骗走了？”

老人连连点头，她呃呃啊啊地比划着，从庙里走到外面，嘴里话都说不清，动作也不知在干什么。

戚嵘宁没看懂，只好拉着她坐下，强忍着身体涌上的阵阵不适，细细地问道：“骗阿棘的人是昨夜来的吗？”

昨夜他昏睡前，苏棘分明还在身旁稳稳坐着。

从前苏棘行动前就算不细说去哪，也会提前告知一声她出去，有时就算是半夜临时起意，也会早早地赶在天亮前回来，绝不可能像今日一样莫名消失。

燕婆婆点头。

戚嵘宁蹙起眉头，继续问：“来找她的是女子吗？”

燕婆婆摇头。

莫非是杨利？

“是前日来找阿棘的那个男人吗？”

面前的老人再次摇头。

不是杨利！

戚嵘宁因毒发而冷到发僵的手一缩，那张平素温和的脸色变得铁青。

辰时，天色刚亮，寂静的避沙村内，赵镜的院门遭受了重击，听见声音的赵镜起身，一开门就见到脸色苍白却气势汹汹踹门进来的戚嵘宁。

赵镜懒懒打了个哈欠，猜到了什么般扬起笑意，“这不是苏姑娘的花架兄长，怎么今日有空大驾光临我这破烂屋子了？”

戚嵘宁看着赵镜毫不意外的模样问：“赵镜，你把我妹妹弄到哪去了？”

“呵，我？”赵镜笑，他漫不经心说，“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她去哪了，我昨夜可没出过避沙村。”

周围听见动静的人围观过来，静默看着这大早上突如其来的冲突。

“不是你还能是谁，昨夜有人来找阿棘，她出去后就没再回来。”戚嵘宁近乎斩钉截铁说，他脸色虚得仿佛下一刻来阵风便能将他吹倒，可人却站得笔直，丝毫怯色不显。

“你也说了是有人来，那你就去找那人去，来找我何干，”赵镜脸上净是不屑，他嗤笑说，“莫不是你贪睡，连是谁来找的那丫头都不知道。”

他懒懒补充说：“实话说，若真是我，那根本不屑于瞒你，你们两个加起来也打不过我一个，我又何必绕此弯路。”

“只怕是苏姑娘觉得你这拖累带着烦，自己悄悄走了也不一定，你们不是一直想出去吗？”

他这话一落，戚嵘宁脸上不禁闪过惊慌，他垂眸小声说了一句：“不可能……”

“呵，有什么不可能的。”赵镜嘲笑他的天真，最后关上门说，“滚吧，别再来烦我。”

村民们站在栅栏外窃窃私语，戚嵘宁似乎真被赵镜的话伤到，情绪明显低落下去。良久他抬头，清朗的眼眸和站在人群外的姜朝对上。

二人视线一触即分，姜朝平静转身离开，戚嵘宁转头盯着赵镜的屋子发呆。

他看似紧张而紧紧交叠的两只手，此刻在袖中却做着别的动作。右手敲了敲左手腕上银镯的信鸽浮雕，不多时，一阵震动昭示着另一方主人表示无事的回应。

戚嵘宁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表面上他却低落地低下头，丧气地离开了赵镜的院子。

站在屋子里的赵镜看着他颓废离开的背影，暗笑说：“废物，果然跟那些纨绔没什么两样。”

太阳初升，看热闹的人也随着戚嵘宁的离开渐渐散开，不多时，一年轻的身影来到了赵镜家。

那人正是昨夜哄骗苏棘出门的人。

赵镜见人来了，于是道：“杨岐，人现在如何了？”

杨岐朝他奸笑道：“镜哥放心，我教训了一番，现在服服帖帖的了。”

“怎么教训的？”赵镜抽了一口烟饶有兴趣地问。

“老方法呗，还能是什么，”杨岐答，然后他颇为话多地继续道，“镜哥，多亏你那软骨香，不然照这丫头那烈性，我只怕是把握不住。”

知晓他折磨女人的手段，赵镜警告说：“借你而已，别玩坏了，命留着，伤也别弄太重，我还有大用处。”

杨岐给了赵镜一个放心的眼神，“镜哥放心，我有分寸。”

“行了，过几日就是圣地祭祀，跟往常一样，祭祀那天你带着她去仙人山顶。”

杨岐应下离开。

赵镜看着屋中挂满的法器，他惋惜似的叹了口气，本想用仙人山上的精怪诱苏棘一番，想看她和以往的许多仙门人一样堕落，为此特意减少了对苏棘的监视，就是为了让她觉得有机可乘。

可是过了这么长时间，竟也不见她动手。

他耐心告罄，于是直接让杨岐动手。

眸中疯狂上涌，他狰狞笑着，心道，一个不堪培养的废物，毫无领悟的家伙，实在不值得他再等待下去。

临近圣地祭祀，村中众人皆在忙碌地准备着。

这几日水神庙中，老姜来了两次，杨翠几乎每隔一天就会来问一次苏棘的消息，但往往面对的总是脸色阴郁颓废的戚嵘宁。

于是村中人都知道戚嵘宁的妹妹独自走了，留他一个病秧子在水神庙耗费接下来的日子。

有人说，看戚嵘宁那样，恐怕水神庙要生出第二个疯子。

夜深人静时，杨利也来了几次，待的不久，一般与戚嵘宁商谈过后就会离开。

杨利也曾担心过他，但这时的戚嵘宁不再是白日里那个颓唐的模样，反而是冷静智慧地给他安排着苏棘留下的局。

于是他也不禁怀疑，苏棘究竟是真失踪了还是说一切都是这二人设下的局。

一切暗潮汹涌渐有浮于水面的趋势。

匆匆几日已至立冬，天色渐凉，前往圣地祭祀前夜，水神庙的门再次被敲响。

燕婆婆已经睡下，烧得正旺的火堆旁只有戚嵘宁一人静坐。听见声音他出声朝外问：“谁？”

“是我。”来人声音清亮，正是失踪多日的苏棘。

戚嵘宁神色一松，他急切起身去拉开门闩，几乎有些同手同脚。直到看到了月下浑身沾满血的人，他紧绷了多日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不知作何表情地慌乱问：“没事罢。”

苏棘看到他，眼中寒意消退不少，淡声道：“无事，不是我的血。”

她伸头朝里看了一眼问：“阿婆在睡着？”

戚嵘宁答：“睡着了，先进来罢，天寒。”他伸手想抱一抱眼前的人，可是欲动的手又被理智压回。

苏棘点头进来，将身上沾血的衣物换下，坐到火堆旁。戚嵘宁听出她换好衣物，转身回来面对她。

看着她脸上沾到几点血渍，伸手拿出了块帕子，说道：“脸上也有。”

苏棘接过往自己脸上抹了一下，没擦到血迹位置，又被戚嵘宁接过去，帮她重新擦掉。

触脸的手冰凉，但却比前几日离开前多了些温度，苏棘看他又消瘦了不少的脸问：“这几日可……还好？”

擦脸的人沉默，他看那血迹没了，收回帕子折好放入怀中，抬起亮如星辰的眸，他淡笑说：“你无事便好。”

苏棘见他并没太大异样，松了口气道：“那日突然，没来得及告知你，但我想你定能明白我的用意，所以匆匆去了。”

先前的调查到的东西她都与戚嵘宁商讨过，料想他发现自己失踪了，定然会明白她的意思。

“你就不怕你走后我正好毒发一睡不醒啊，”戚嵘宁玩笑说着，却难掩心中涩意，停顿片刻后低声坦诚道，“发现你失踪了的那一刻，我确实慌了。”

苏棘闻言，抬眼看向他。

戚嵘宁却躲开了这一眼，他转移话头问：“那日来找你的究竟是谁？”

“是一个叫杨岐的人，”苏棘说，说前她先问戚嵘宁，“你可还记得，我曾与你讲过，村里的人若是没有纳够粮，就得交一个女人给赵镜。”

戚嵘宁点头，继续听她说：“这些被交给赵镜的女人都被他送给了杨岐。”

不知想到什么，她声音彻底冷了下来。

苏棘：“之前在赵镜家探查时，我不止在找催眠鼓，也留意了那些无辜女子们被家人上交后去了哪里，可是翻遍了赵家，鼓没找到，人也没找到。”

“我记得后来你与我说，怀疑鼓是和鬼头刀一样被赵镜放在了村长家。”

苏棘说：“是的，祭祀那日，我跟踪胡瑞，亲眼看到他去村长家中取了鼓，然后又辗转放在了赵镜家中，以便祭祀时方便去取。”

“鼓是找到了，那人呢？”戚嵘宁问。

“先前我去村长家找鼓时，意外发现了一面奇怪的墙，只不过当时被临时转回的赵镜打断，于是只好另寻机会探查，”苏棘说到这，叹了口气道，“后来我再去时才发现那墙上竟也有个阵法，阵法路子是魔教的阵法，我并不认识。”

苏棘确定道：“我能确定里面有人，但是却进不去。”

戚嵘宁：“所以那夜杨岐来找你，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一个能让苏棘以身入阵的机会。

“我与翠姨了解过，每半年便有近十个女子会被上交到赵镜那，那么多人，不可能凭空消失。既然不在赵镜家中，那一定是在避沙村的某个角落里。”

这两个月，除去被赵镜监视和前往仙人山照管精怪的时段，她利用碎片的空闲在庞大的避沙村中搜罗了许久，将所有空屋子都搜查后，都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戚嵘宁道出了她的猜测：“空屋子你这段时间都探查过，既然都不在，那就是在某人的家中，而常年无人探访的村长家，便是最好的藏人地点。”

“我确实是这般想的。”苏棘赞同道，二人在这场合作中很有默契，她只要稍微点出线索，对方便能知晓她猜测的方向。

“有一事我未同你说过。”苏棘斟酌道。

戚嵘宁闻言挑眉看她，“你没与我说过的事可不止一桩。”

对方轻松的话音落，苏棘知晓他并未多心后，于是直言道：“上月祭祀那日，我发现了杨岐对我怪异**的目光。”更多的她没说，在这个村子，这样的目光二人都知道意味着什么。

其实从赵镜初带她去仙人山那日，听到他和胡瑞对话中提到杨岐这人之后，她就一直在留意。

随后的一切，隐藏的软骨香、从那以后一直无法摆脱的暗处粘稠目光，让苏棘心中有了一个底。

赵镜武力位于她之上，根本不屑于依赖软骨香来对付她，软骨香只可能是为了某个毫无武力之人准备的。

苏棘：“赵镜没有在我身上看到他想要的正派之人堕魔道，那么便不会再久留我安然活在村中。而那晚前来的杨岐，就是来处理我的人。”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戚嵘宁道，他这么久一直因毒发而处在浑浑噩噩中，竟不知苏棘面对着怎样的险境，他声音变得有些低落，却还是掩着说，“你料定赵镜会榨干自己身上最后一点价值，死前定会先将你囚起来，而这正好是你进村长家阵法的机会。”

“我确实靠此机会找到了之前失踪的那些女子，”苏棘道，随后她眸中闪过凌冽神色，“但藏人的位置并非在村长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