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碧春归 第43章 圣地

苏棘一直想的是，既然阵法她从外破不了，那便想办法进去从里破，却没料到，杨岐将她带到的是另一个地方。

杨岐那日以谈话之名将她引到树林中，又以少量的软骨香诱她晕倒，随后将她带到了自己家的地下密室中。

可惜他没料到，本该在体内堆积的软骨香早就被苏棘给发现处理了，所以这次使用少量诱香对苏棘根本不起作用。

在对苏棘欲行不轨前，杨岐被假意装晕的她睁眼一招打晕。

杨岐带她去的他家中的密室，那是一个及其昏暗的地下暗室，空气中充斥着腥臭，地面、墙还有一张发黑的木床上到处沾着尚且新鲜喷溅的血迹。

角落里一个巨大的木桶中还储存着大量的头发和附肉发黑的白骨，其中夹杂着十几个血红发黑的死婴，除此之外，桶边还放着新鲜的毛发和血淋淋的人骨。

眼前的一切都昭示着密室里曾发生过的惨状，甚至还有不久前才命丧于此还未来得及处理的残尸。

谈及此，苏棘脸上铁寒几乎压不住，她的手下意识紧握紧刀柄，回忆时指尖带着几不可查的颤抖，怒意充斥在她胸腔之中，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炸开。

戚嵘宁震惊听完，心中骇然。

村中失踪了那么多女子，可从他们入村以来，从未有人提及过，仿佛她们就此人间蒸发也不会有人在意。

女人们是不敢探究的麻木，而男人们是事不关己的忽视。

若非苏棘偶然间得知村中纳粮不足便上交女眷一事，还特意寻了一番，否则只怕直到二人离开都不会知道这些。

苏棘深深闭上眼强行缓下情绪，继续说：“我利用乱神丹，使用巫铃对杨岐进行催眠，让他自以为已经将我处理并去告知赵镜。”

待这几日赵镜彻底放松警惕之时，便是她暗中下手的机会。

今夜遭报应的是杨岐，明日轮到的就是赵镜。

“村长家的阵法我进不去，但明日赵镜会不得不请出村长，而我这么多日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杨岐死了？”戚嵘宁轻声问。

“没，”晃动的火焰映在苏棘眼中，寒目与怒火交加，她冷冷道，“我要让他生不如死。”

与此同时，避沙村杨岐家的地下暗室中，脏黑的地面上，一个被砍断手脚的人被附肉发黑的白骨钉入尚余的短肢定在地上，沾满血迹的脸早已看不清面目。

他一只耳朵被割开插着一把沾着发黑血迹的斧头柄，耻骨处被一把同样沾着发黑血迹的铁齿锯深深地嵌入骨中，血肉翻飞。

他张着地嘴无力地试图求救，但血口中的舌头早已没了踪影，只余虚弱喘息。

那些他曾用来分剥活人的凶器，最终都回归到了自身，只能苟延残喘地在冤魂之地承受蚀骨剧痛，以还冤灵安息。

而苏棘给他服下的定气丹，足以够他在里面神智清晰地存活半月。

寅时刚至，水神庙的门再次被敲响。

昏暗庙外站个人，是姜朝。他冷漠地看向开门的戚嵘宁，开口说：“二村长让我来喊你，该走了。”

早在前一天，赵镜就让胡瑞来告知过戚嵘宁，既然他留在了村子里面，那么之后便要和村中所有人去圣地祭祀。

戚嵘宁对姜朝点头，走前回庙里拿了件披风，同时悄声和屋中苏棘交换了个眼神。

来到避沙村外，看到了浩浩荡荡的三百多人，举着火把。

被各色的头巾布衣包裹着的一个个瘦小身影隐在最后，看似被前方**的人群压制，实则早已在黑暗环境中拧成一团如坚硬壁垒，只待黎明的到来便能重见天日。

人群以赵镜为首，他身后的胡瑞扶着个精瘦的陌生老人，村民众人站在他们身后，其中杨利身旁放着一辆木板推车，上面坐着沉默的杨父，村中一些行动不便的老人，几乎都是以这样的形式被子女推来。

戚嵘宁一身月白站在赵镜身后，置身众人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看到戚嵘宁加入后，村民中有人提出疑问道：“二村，为何要让这外界人跟着去圣地祭祀？”

赵镜道：“之前我便说过，他们能帮我们除水蛇之患，以后就是村子里的人。那丫头背刺我们偷偷跑了，那就不管她了，剩下这人你莫非也要把他逼走吗？”

一番话看似是在维护戚嵘宁，但却在暗戳戳地引导着村民们对他产生敌意。

村民们听着这番话，心中都不禁暗戳戳想，两个多月前就嚷嚷的水蛇之患，除了老胡死了，如今蛇影也没见到一个，反而是这外来的二人在村中到处惹是生非，不知乱了村子多少规矩。

“谁逼他走了？”那村民闻言不由激动，“我不过是质疑他对村子的忠心而已。”

他这话落下，眼神盯着戚嵘宁那张虚弱的脸和衣物重重加身的身体，便转头悄声和身旁的人道：“哼，刚来就被二村这样重视维护，不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嘛！”

先前苏棘发现催眠村民之事后，便发现了赵镜将村民们的情绪调成了两批，一批是对他怀着极度狂热追求的，另一批是对他有着质疑却敢怒不敢言的。

而赵镜本人，似乎极为享受这种在舆论争抢的中心，总是喜欢时时刻刻引导着两方不同心态的村民产生冲突。

戚嵘宁知晓赵镜想看这些弱智的舆论游戏，所以丝毫不在意那些人的议论。他沉默站着用余光视线落在了胡瑞手扶的陌生男中年人身上。

想必，这就是避沙村的村长——陈应天。

这人脸上布满黄斑，唇周至下颌的黑硬长胡须在被风吹得凌乱，八字眉间一颗黑痣，突出的眉骨下是一双看似有神却几乎看不到转动的眼睛，整个人几乎成了静物般一动不动，对他这个外来者没有产生丝毫的反应。

他的腰间还挂着一枚雕纹特殊的玉扣，发出一股淡淡的众人没注意到的荧光。

看见玉扣刹那，戚嵘宁忽然觉得眼熟，脑中一个想法渐渐成型，他下意识小幅度地看向了身旁与他间隔几人的姜朝。

那人仿佛一直都在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般，没有错过他这个黯然的眼神，反而是回以平静而坚定的肯定。

得到这个回应的戚嵘宁骤然只觉得冷，袖中的手紧紧握拳青筋爆出，忍下心中痛意时咬牙紧绷着脸，随即低头压住了情绪。

赵镜回头扫了一眼恹恹的戚嵘宁，以为是他被苏棘的离开伤得早没了精神，只是暗笑道，等会自有让你精神的。

赵镜回头，身旁胡瑞对他道：“镜哥，刚我去点了一下人，除了水神庙的疯子，还有杨岐没来。”

赵镜只道：“我吩咐了他别的事，不必管了。”

胡瑞闻言点头，将自己方才去杨岐家找人却感觉怪异之事压了下来，没再说话。

赵镜看不再有问题，于是目视前方举起手中火把，大喊道：“出发！”

避沙村民众，浩浩荡荡随着前方一人离开缓缓离开村庄。

混乱的前行中，失去火把火光的身后黑暗，一个鬼魅般的身影迅捷跟了上来。谁也没有注意，拉着杨父的杨利慢慢地落了后，随后一团黑影鬼爷似的附上了车，顷刻间便轻巧钻入了木板车下方。

借着黑夜和厚重木板的遮掩，在出树林前，这批声势浩大的队伍悄然加入了个人。

出了树林，越过黄沙，一个多时辰后，行进的人群停了下来。

戚嵘宁透过因庞大人群行动而带起的漫天黄沙看向东边天际，一轮红日从远处天际露头，缕缕晨曦撒入荒漠。

这一刻，迷乱的人群视线缓缓聚焦向前方，却不再是为首的赵镜，而是胡瑞扶着的中年男子。

沉寂片刻，赵镜的目光从前方旭日收回，转头看向身旁比他瘦弱、矮小的人，伸手接过他的手，渗渗一笑小声俯在中年男子耳边道：“村长，该开路了。”

戚嵘宁看到，陈应天一直平静的眼睛刹那间仿佛活了过来，他眨了眨因黄沙吹入而遍布血丝的眼，挣开赵镜的扶持，独自向前走去。

众人遥遥望着他，只见他在黄沙之中抬起双手挥动，眨眼睁眼间，眼前场景便已经换了一副模样。

连绵的沙丘消失，朝阳下，人群站在沙坡上，面朝着一片百里的金黄湖泊。

金珀湖现身刹那，纯净的金色湖水仿佛圣光，避沙村群众下意识地全体跪下，对着湖面深深磕头，齐声喊道：“圣主请鉴！”

巨大声势在沙漠中四散。

场上只余戚嵘宁、陈应天、赵镜没有跪下。陈应天的神色已再次变得平静无波，戚嵘宁眼中景色与众人不同，他眼中纯净的金湖下是百状静态的尸群。

赵镜迫不及待地转头看向戚嵘宁，玩弄的心思几乎占满了整颗心，身体兴奋得几乎要颤抖起来。

可是，出乎预料，他没有在戚嵘宁脸上看到震惊、惊讶和恐惧的神色，只有如湖水般平静的表情。

戚嵘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般看向赵镜，淡淡问：“二村长，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