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碧春归 第41章 杀心

发现催眠之事后，苏棘通过杨利证明了自己的猜想，她用乾坤袋中的巫铃依照着记忆中在灵音宗学到的解催眠之法帮杨利解开了催眠，与彻底清醒过来的杨利说明了赵镜的情况。

杨利激愤上头，差点就直接出门去杀赵镜了。

被苏棘一句话阻止了下来，她说：“你若在解开所有人的催眠之前杀了他，那么最后村子里的所有人都会变成疯子。”

在还未解开催眠之前，不能擅动催眠者，必须在解开催眠之后才能杀了催眠者，否则被催眠者就会失去理智变成真正的疯子。

杨利问她：“那怎么办？”

苏棘说，必须找到那面催眠村民的鼓，然后将之毁掉，才能阻止赵镜继续催眠。

从杨利口中得知，在祭祀结束后赵镜让胡瑞将鼓收回了他家，苏棘计划着去赵镜家中探查。

为此特意跟踪赵镜，记下了他每日的行动路线。

令她颇为奇怪的是，赵镜竟每日都会去村长家待上半日，并且不固定早晚。一连跟踪多日，某日确定赵镜出去不会再回来之后，苏棘潜入了赵镜的住处。

赵镜的住所比村长家大得多，相比起避沙村中大部分村户的空旷贫穷，他家里几乎应有尽有。

院中有三间木板建的库房里面堆满了村中的纳粮，库房过去是灶房，越过灶房到了赵镜所居的卧室，卧室中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法器。

苏棘进去看了一圈，都是些江湖上无用的小法器，仙门魔教皆有。一个人不可能有这么多法器，她猜想是赵镜这么多年从外来人的手中得到的。

几间屋子中，她都没找到催眠所用的大鼓在哪。从卧室出来之后，她看到了一间比所有房子都小的屋子，被建在赵镜的卧室后面。

轻脚靠近，里面传出小小的抽泣声，是女人发出的哭声。

她小心绕到后窗，悄然探头看进去。三个被裹得一丝不漏的女人正坐在桌边沉默地绣着手里的东西，时不时地朝床那边看去。

七张简陋的床铺置于角落，其中一张床上趴着个脱了上衣的女子，她的背上布满了血痕，脸上疼得冷汗连连，闭着眼睛昏迷着。

旁边围着三人，一人正哭着帮她上药，另外两人正拿着湿布帮她清洗伤口。

坐桌边其中一个女人对哭着的女人叹气道：“你别哭了，待会儿若是他回来了，我们都要受罚。”

哭着那人停下擦药的动作，小声说：“每次被他叫去准没好事，你看这次都打成什么样了，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跟李姐姐一样被打死的。”

旁边处理伤口的人喝了一声：“说什么丧气话，她等伤好了就没事了，别胡说八道。”她声音偏粗，说话温和朝哭着的人安抚着。

“早就该习惯的事了，还哭什么哭，晦气！”桌边又有一尖细声音的女子道。

尖细声音的女子话说得凶，但起身放下绣衣走过来却在安慰，她给那上药女孩脱下头巾，伸手轻轻擦掉了她的眼泪，随后接过她手中的伤药给趴着昏睡的人上药说：“别哭了，刚我好像听见前头有人开门的声音，要真是他回来听见，今晚挨打的就是你。”

这话果然让人止住了眼泪，她双眼睛通红地看向尖细声音的女人：“真……真的吗？”

“不知道，要不你出去看看。”尖细声音的女人说。

刚止住哭的女孩连连摇头，却也没敢再哭。

她们习惯了在屋中探听前头屋子里男人的动静，每日赵镜不在的时间里，也是她们在这地狱生活里喘息的机会。

而每当男人回来时，她们便会紧张地度过每时每刻，生怕下一个挨打的就是自己。

七个女眷，挤在这方小小的屋子中生活，住的地方甚至不如灶房和库房，更像是一间用薄木板搭建的临时住所。

若是赵镜不死，她们便要在此渡过余生。

苏棘小心着没有让任何人发现，又偷偷探查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鼓后，离开了赵镜家。

鼓不在赵镜家，那会在哪里呢？

她想起那日破祭祀台**阵的鬼头刀是姜朝从村长家拿的，不禁怀疑鼓会不会也放在了村长家。

正好苏棘要去村长家探查红衣人之事，于是某个晚上，在暗处看着赵镜离开了村长家之后，苏棘再次潜入了村长家的院子。

令她措不及防的是，村长家中居然空无一人。

将要离开时，苏棘忽地听到了某面石墙上发出的撞击声，像是有人在努力地撞击墙面。她脚步一顿，在黑暗中眼神锐利地盯着那面墙，脚尖一转便要往墙边而去。

突然，外面院门被打开的声音响起，有人脚步匆匆正朝这间屋子走来。

苏棘看了一眼房子大开的后窗，在来人开门之前轻脚跳了出去，落地的轻响和打开木门的吱嘎声混在了一起，来人没有发现。

屏息探头看了一眼是赵镜回来了之后，她悄声离开。

一个月过去，又到了祭祀之日，鉴于上次的事，这次苏棘没有让戚嵘宁跟着去。

而且不知为何，戚嵘宁的身体竟一日比一日虚弱起来，每日昏睡的时间越来越多。

正午时分，避沙村祭祀台处，苏棘站在人群外，静默地看着祭祀开始。一如上次的流程，众人重复着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村民们的目光都聚集在祭祀台上，只有苏棘的目光注意着胡瑞的行动，看到他在祭祀之前去赵镜家的方向取鼓来。

台上赵镜准备分剥皮肉，台下人聚精会神盯着台上人，祭祀台边，胡瑞拿起鼓槌准备击鼓。

苏棘注意到胡瑞的异样，抬起鼓槌的手并非单纯的抬起那么简单，挥手落下间一股暗淡的真气在手掌间流转。

鼓面震动间仿佛某种无形的音波散开，场中人群神色有那么一刻顿住，随即又很快恢复了正常，情绪忽地变得异常高涨起来。

忽感一抹粘稠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苏棘转动观察鼓面的视野，落到了混乱的人群之中。

迷乱的人群中，一个年轻的男子明晃晃地朝苏棘这边看来，丝毫没有掩藏，苏棘一眼便看到了人。

那人偏白的脸和村中男子极为不同，似乎常年不出门，眼底乌青几乎遮不住，瘦得颧骨突出，显得极度颓唐。

几乎是瞬间，苏棘便看出来，这人并不受赵镜的催眠。

可显然他并非像是赵镜统治下清醒的一员，而是同赵镜一样与众不同癖好的同行者。那样露骨而恶心的目光，苏棘再迟钝也能感受到是什么意思。

在脑中有了个印象后，苏棘装作无事地将目光都在人群中扫了一扫，随后收起了目光看向台上。

赵镜享受着众人的目光，脸上的激昂几乎掩盖不住。

鼓声结束之前，苏棘离开了祭祀台。

在避沙村中渐渐混熟了之后，苏棘对这个矛盾而复杂的村子有了更加深刻的认知。

村子里的所有当家的男人，似乎除了村长以外，他们似乎都会将邻居们视作敌人，甚至连平常的客套都做得很少。

而女人们作为他们之中最低存在的群体，却被推上高处委以产育后代的重任，看着极为重要，其实只是他们眼中稍有价值的物体。

无法产育后代就意味着失去价值，而水神庙的燕婆婆就是他们眼中失去价值的人其中之一。

这看似是恶劣荒漠中人类存活下来的必然选择，可实则是男人们放纵私欲压迫后的假象。

而当这私欲进一步放大而无人管束后，女人们的行动就变成了潜在的“勾引”，哪怕是一片正常肌肤的裸露，也会被曲解定义成为男人们肆意动手的借口。

遮蔽风沙的头巾不再只是挡沙，也成了不敢离开的枷锁，不被窥视的保护。

可显然，这份防止窥视的保护并没有用，私欲的放纵并不会被一层薄纱阻挡。

只剩下半月便要到前往金珀湖祭祀的日子，这一夜，戚嵘宁因毒发作昏睡过去，燕婆婆坐在苏棘生好的篝火堆旁极为认真地盯着火苗窜动。

水神庙的门忽地被毫无预兆敲响。

打坐的苏棘睁眼朝门口看去，没有动作，外面的人不死心地又敲了几下。

她对着燕婆婆说：“您就在这待着，不要出去，我去看看。”

门被苏棘小心地打开了一条缝，她看到了一张昨日才记下的脸，正是昨日人群中向她投去恶心眼神的男人。

“你是？”苏棘装作不认识。

那人先是下意识地朝里看了一下，看到了沉睡的戚嵘宁后，他脸上窃喜一闪而过，随后对苏棘道：“你就是苏姑娘吧，镜哥叫我来找你说点事。”

看到苏棘脸上蹙眉不耐烦的神色闪过，她说：“有什么事你就在这说罢。”

男人说：“这事有点麻烦，一时半会儿说不清，可能得麻烦姑娘出庙来说，而且你也知道的，村子里大家对这庙都有些忌讳，不好站在庙前太久。”

他神色作可怜状，一张年轻的脸上带着些恳求的意思，自觉颇为可怜。

果然看到苏棘脸上闪过犹豫的神色，他又道：“不会耽误很久的，也就一会儿。”

闻言，苏棘似乎终于放下了心防，犹豫答应道：“那好吧，我出去随你说。”

她回头看了一眼火堆旁并未受影响的燕婆婆，随后转头跨过门槛。

男人神色一轻，嗤笑闪过又被很快掩下去，看着苏棘踏出了水神庙又回身关上门。

“跟我来。”他脸上止不住得意，带着人转身往树林深处走。

跟在后头的苏棘手放上腰间刀柄，眼眸冷得像是霜，她缓缓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