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低洼处停下,滚落时牵动伤口,苏棘当即感觉背上发疼,不过感觉伤口应该没有裂开。
她连忙从戚嵘宁身上起开,蹲下查看他的状况。
一探脉便发现,他手上冰凉,脉象微弱,和先前他中毒时症状一样。
偏偏这时候毒发……
苏棘转头看沙丘上红衣人留下的脚印,在飓风吹动下,已经开始慢慢消失,她回头看了一眼地上面色苍白的人,心道,罢了,不能把他独自留在这。
伸手帮戚嵘宁把滚落时不小心松开的头巾拉上捂住脸,她半起身弯腰将对方两手搭在自己肩上,欲背不背地拖着他一起往沙丘高处爬。
这里不能久留,飓风会带动黄沙流动,留在低洼处很容易就会被填埋。
几步往上爬得苏棘满头大汗,沙暴太大,空中满是黄沙,以致于她呼吸都有些艰难。
戚嵘宁这人看似病弱,可身躯并不瘦弱,不施武力背起来倒是十足十的重。
几乎是边爬边歇息,过了许久才将戚嵘宁拖上了沙丘顶处,随后她连忙将人放下,戚嵘宁跟没骨头似的当即滑落到沙子上。
苏棘蹲下坐他身旁,再次查探他气息确定他只是脉象微弱但性命无碍后,终于放下了心。
她看着戚嵘宁脸上浮现的痛苦之色,猜想道,其实他很疼的吧,只是之前在自己面前不想增添麻烦,所以一直强忍着罢了。
沙暴可能还得持续很久,苏棘既无法帮他,只好直接原地盘坐调息,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
约莫一个时辰过后,沙暴终于开始停下来。
苏棘再睁眼时,便看到戚嵘宁睁着眼睛,视线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她问:“什么时候醒来的?”
戚嵘宁:“才醒。”
苏棘“嗯”了一声后起身活动手脚。
戚嵘宁缓慢坐起身,看着苏棘道:“此番跟丢人,责任在我,实在抱歉,日后定加倍补偿姑娘。”
苏棘:“无妨,我确有些心急,但你体内之毒也非意志能控制,我非是那般不讲理之人。”
说完又道:“我已将那红衣人离开的方向记了个大概,待你休息片刻,我们便往那边去。”
戚嵘宁点头说:“好。”
半炷香后,二人启程朝苏棘所记方向去。
一场沙暴过境,地形改动不少,唯一的好处就是,沙丘变得平坦了许多,不必再反复翻越沙丘。
弄丢了红衣人的踪迹,两人的脚程慢下不少,不再像先前那般快疾追赶。若是没有遇到红衣人,二人本该也就是这个速度缓慢往东南去的,只是没想到守株待兔了那么多天的人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苏棘问:“我们顺着那人踪迹的方向走,能寻到他们的本地部落吗?”
戚嵘宁摇头道:“不一定,也许这红衣人并非是回部落。”
“确实,”苏棘说,随后她歪头看了戚嵘宁一眼,“既知不太可能,为何直接就跟着我追来了,你可不像是个喜欢冒险的人?”
戚嵘宁转头看她说:“我运气不好。”
说完他低头苦笑了一下,继续道:“但我相信姑娘的运气,何况……是我求着合作的,大事自然听姑娘的,我若是自行一人,恐怕哪日被黄沙埋了也没人知道。”
广阔沙漠中,此刻仿佛只有他们二人,此番相依为命,倒是让两个心远的人拉近了不少。
苏棘热得厉害,被晒得有些头晕目眩,她抬手擦汗,将脸上围布拉下露出被闷得发红的脸透气,无端好奇问:“你身上这么凉,也出汗?”
戚嵘宁无奈道:“自然,我又不是死人。”
听他戏谑,苏棘低头浅笑一下,脑中清明不少。
戚嵘宁转头瞧她笑颜,视线停滞。
苏棘看着前方的不见尽头:“你说你运气不好,我看你又是个不敢轻易冒险之人,倒是想不到你居然会是个走南闯北的旅商,商人不就讲究运气和冒险吗?”
戚嵘宁调侃般道:“还是先前那句话,形势所迫,生活所逼啊。”
苏棘淡淡应了一声,转头往戚嵘宁浑身上下扫了一眼,看着他在这般恶劣环境中仍能锦衣加身,头顶玉冠,话中有意说:“生活所逼?”
明白她是在打趣自己,戚嵘宁浅笑点头:“嗯,生活所迫。”
一番交谈,在知前路或许没有结果的状况下,二人紧绷的情绪缓和了不少。
戚嵘宁终于主动问:“苏棘,我看你用刀路子正派,真气也是仙门心法,你的师门可是昆墟派?”
他没直接说看出她是昆墟派云行宗出身,仍留有一丝余地,以这些日子相处看来,苏棘似乎是个不太喜欢别人左右她、窥探她的人。
既然被他看出来,她也没有隐瞒必要,苏棘说:“嗯,好眼力,能一眼看出我师出何门,看来你也不简单,之前武功想必不在我之下。”
戚嵘宁:“承让,在下如今于武学之上不过是一介废人,姑娘现在只是经脉有损,所以才会被我这拙眼看出,若是伤势完好,以姑娘武功之高,我是不可能看得出的。”
江湖中,无论仙魔还是散修,修炼等阶皆分为炼气、筑基、金丹、合道、炼神、宗师六个阶段,青年一辈中能在二十有几的年岁时步入合道期就已算是不可多得的天才。
苏棘因为伤势一直未能在他面前展露实力,但是他还是看得出她修炼等阶应是已在金丹期内,使刀早已不讲究拘泥于条框内的武功招式,已隐有初入合道期的架势。
苏棘道:“武功不过是行走世间保全性命的其中一种方式,你这样的人就算不会武功,也有自己的路可走。”
顿了顿,她继续说:“若是担忧遇危难自救,大可选择雇佣我们这些江湖之士日日随身。”
戚嵘宁随即开玩笑道:“那出去后,姑娘可愿接受在下雇佣的邀贴,价可由姑娘定。”
苏棘才要说话,脚下忽觉异样,身子一顿,她连忙对缓慢走在身后离他四五步远的戚嵘宁喊道:“等等,停下,莫要过来!”
戚嵘宁脸上放松神色一变,依她意思站定,忙问道:“怎么了?”
“这沙子不大对劲!”说着她试图拔出已经开始深陷下去的脚,却在反作用力下越陷越深起来。
戚嵘宁见状,脸色微变道:“是流沙,莫要再动,这东西和沼泽一样越用力只会陷得越深。”
二人谈话间竟未注意到地面的变化,没想到会误入流沙。
苏棘没再动,只是脚下陷得极快,不过几句话的光景,身体就已经下陷到了大腿处。
她冷静道:“你别过来,流沙边界就在你我之间几步的位置,你乾坤袋中可有绳子之类的能将我拉出来。”
戚嵘宁当即想到自己的白绫,于是连忙从乾坤袋中拿出折叠了两下后,在剩下能拉到苏棘的长度时,将一端丢给她。
苏棘接下白绫,扭几下拧成绳状后,便听到戚嵘宁道:“你莫要用力,我来拉你就好,否则会反陷下去的。”
她点头,紧紧拉住绳子,在此刻将自己的安危交给了同伴。
戚嵘宁拉着绳子使劲,往相反的方向去,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先前毒发那一下后劲会如此严重,手上刚用力便察觉到了身体的失劲乏力。
他不由皱眉,却没说出来,只想尽自己最大的力不让苏棘担心。
苏棘顺着手上力道被戚嵘宁拉向外,她整个身体倾斜,人倒是没再往下陷了,只是陷在里面的腿脚分毫未出,一动不动。
她能看到戚嵘宁微微发颤的手,心知他方才毒发影响了身体,加之又走了这么久,此刻想必早已没什么力气。
戚嵘宁手上青筋浮现,浑身都在使劲,让原本苍白的脸色倒是浮出了一丝气血。
苏棘看着他,突然事不关己地脑抽般道:“要不,你歇会儿再拉?”
正用力的戚嵘宁听她这话差点气晕过去,直言道:“这流沙不对劲,它比寻常流沙更容易陷进去,还陷得更快,我怎可以放手休息!”
见他如此生气,苏棘平静说:“我开玩笑的。”
戚嵘宁:“……”
哪有人拿自己性命这般开玩笑的。
结果苏棘下一句话直接让他闭了嘴。
“你上次毒发的时候也是这样。”
苏棘心道,也是这般一副不想活了,让人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猝不及防被她提旧账,戚嵘宁沉默,只好手上使劲不再接茬。
两人正僵持着思虑如何用力才能将苏棘拔出来时,远处忽然一阵惊呼传来。
“天呐,天呐!怎么会有人进去‘死亡之海’,这也太不小心!”话中带着极重的口音,是个妇人的声音。
听到声音的戚嵘宁和苏棘皆是一愣,从进来至今第一次听到了除二人以外的人说话,于是几乎都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声源。
远处一个灰布麻衣的身影背着背篓,焦急地朝二人奔来。
随着靠近,苏棘看清了妇人的面貌,她身上粗布麻衣穿得单薄,头颅被灰色头巾裹住只露出了一双饱经风霜的眼睛,但眼神极亮,纵然身形并不高壮,但也非是弱不禁风。
似乎是个年纪逾近不惑的妇人。
她看着苏棘一边惊慌一边安慰说:“小姑娘别害怕,我来拉你上来……”
说着脱下背篓,走到戚嵘宁身边同他一块拉住绳子,握住便开始用力,绳子顿时紧绷起来。
她一边拉一边喊道:“姑娘,你得平躺着身子,这样才不容易陷进去。”
苏棘依她所言照做,不多时,原本深陷的身体开始隐约有松动的趋势,半炷香后,她被两人合力将腿完全拔了出来,又照着妇人的话,一边借力一边轻爬出去。
安全出来那一刻,戚嵘宁连忙上前要扶起她,还没碰到就被同样上来的妇人抢了先。
“我滴乖乖,姑娘哪里有事,有没有哪里疼?”妇人焦急地扶起她,还将她从上到下查看了一番才问。
两人皆被她的热情弄得一愣,苏棘眼神下意识地向戚嵘宁询问,看他也满脸疑惑后,才连忙答道:“呃,我没事,多谢相助,您是?”
妇人毫不避讳答:“我是离这不远的避沙村里人,你们是外面进来的吧?”
闻言,两人即刻震惊地相视一眼,随后苏棘看着妇人问:“避沙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