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影与苏棘刚寻至砾漠山时,昏迷前看到的人影重合。
“就是他,终于现身了。”苏棘道。
若是两人再快那么两天走,恐怕就与人错过了。
戚嵘宁也看到了山上的红衣人,但距离得太远,根本看不清对方的面容。
二人对视一眼,戚嵘宁眼神询问,要上去喊人吗?
苏棘干脆利落道:“走。”
山脚的巨鼠在沙坑里翻滚无果,开始陆续转回山上。二人沿着来路返回山中,最后一只巨鼠正好离开。
红衣人看着巨鼠回去,扫了一眼山脚正赶过来的两人,当即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苏棘和戚嵘宁过来时,就只看到了对方离开的背影。
苏棘忙道:“跟上去,这人看见我们了。”
二人远远跟着红衣人,却怎么也追不上,只能遥遥看到一个红色的身影在前方荒石中出没。
双方隔着半座山,幸而地表植物稀少,否则两人早已失去红衣人的踪迹。
眼看对方就要跑没影,苏棘朝红衣人喊道:“这位朋友,我等并无恶意,可否……”
话音未落,红衣人加快脚步,眨眼便没了身影。
苏棘心中暗骂一声,两人只能朝着红衣人离开的方向继续追赶。
在山中跟着绕了半座山后,二人追到红衣人消失的位置,是一处靠近山脚的小路。
循着红衣人消失的方向往前看,不见尽头的黄沙上脚印还未被覆盖,一浅一深地往连绵起伏的沙丘群山去。
二人看着脚印犹豫片刻,相视一眼后顺着脚印走入沙漠。
苏棘看着不见尽头的脚印,问戚嵘宁:“这人为何要跑?”
戚嵘宁道:“当年我在晇国时,每当去到新的部落,那里的人见到我们外人的第一反应往往不是躲就是赶,我猜想是他们封闭了太久,较为排外的缘故。”
听完他的话,苏棘道:“那看来这人很有可能就是本地人,否则若是同我们一样是外来人,在听到我喊话后,理应不是这个反应才对。”
戚嵘宁:“**不离十。”
脚印一直延伸往前,两人追了许久,却始终没看到红衣人的身影,不禁觉得不对劲起来。
苏棘脚步不停,累得微喘问:“你方才可看清了那红衣人是男是女,年岁几何?”
戚嵘宁同样累得不行,喘着气回答:“那人穿着繁厚臃肿,男女难辨,但身形矮小,看着像是十三四的少年。”
苏棘疑惑:“身形矮小,怎会轻易跑得这般快,着实有些古怪。”
话毕,她暂停下脚步,眼神幽深地观察前方深深浅浅的脚印。
“确实古怪,”戚嵘宁赞同道,他回头往来路一看,脸色当即变得有些阴沉,于是连忙同身旁的人说:“苏棘,你回头看。”
苏棘转身回头,看到身后二人的脚印并不齐整,有些被塌流下的黄沙填埋,有些还留着深深的坑,与旁边红衣人齐整的脚印完全不一样。
脚印完美得不像人刚走出来的,更像是有人特意引二人上钩布置的,苏棘冷哼一声道:“我们想着守株待兔,未曾想到人家正想着引蛇出洞。”
现在摆在两人面前的只有三个选择,一是沿脚步继续往前找,二是沿回路回到山里继续等,三是按着原计划往东南去。
“你想怎么走?”苏棘问着,语气却不似征求戚嵘宁意见。
她心中已有决断,无论戚嵘宁跟不跟她走,她都会坚持自己的选择。
戚嵘宁闻言看向苏棘,嘴角一扬,脸颊两个酒窝生动起来,他说:“无论哪边,我跟你走。”
苏棘脸上表情一松:“走,继续沿着脚步往前,去看看这人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再次启程,一个时辰后,二人才终于看到了脚印的尽头,视野里也出现了除黄沙以外的景色。
翻过一座沙丘,金灿灿的大湖现身在二人面前。
湖水波光粼粼,白色盐地绕湖岸一圈,湖面像是一块镶嵌在黄沙中的巨型琥珀石,在烈阳照射下美得动人心魄。
两人止步于此,苏棘管擦着眼前突兀出现的湖,听身旁的戚嵘宁道:“这似乎是个硫磺湖。”
苏棘盯着湖面道:“这人将我们引来这里,是何目的?”
戚嵘宁走近湖边,随即脸色微沉地转头同她道:“这不是个普通的硫磺湖。”
她疑惑问:“怎么?”说着走上前靠近湖岸。
戚嵘宁道:“你看湖底。”
伴随着靠近,她看清了湖底下未被腐蚀的尸体,约三百亩大的湖内,几乎每一寸土地都有尸体,尸群或坐或站正静静矗立在湖面之下。
湖水并不深,但是刚好能将所有尸体淹过。
按理就算是盐化,尸体也不该会被保存得如此完整才是。
可里面几乎每一具尸体都还留着死前鲜活的模样,有的安详沉睡,有的眼神惊恐,有的微笑仰头看着湖面,尸体们表情各异,却都无一例外保留着完整的尸身。
若说之前两人面对胡杨林那成千上万的尸骸还能泰然自若,此刻面对这鲜活的的水下尸群,脸色就只剩阴沉。
戚嵘宁犹豫说:“这是红衣人……在恐吓我们?”
还是说,对方也打算让两人死在这湖底?
无论是哪一种,在看清里面的尸群后,两人都不由下意识地远离了湖岸。
直到站回沙丘上,仿佛被尸群盯着的不适感才消不少。
但苏棘只要一往湖面看,就仿佛能感觉到里面正注视着她的群尸,背后不由发凉。
“你看里面这些人的衣服像什么?”苏棘转移注意问戚嵘宁。
戚嵘宁回忆方才看到的尸体,说道:“各种各样的都有,有身着仙门各宗弟子服的,还有魔教的,和许多身穿麻布粗衣的平民。”
苏棘道:“江湖的人会出现在里面尚可解释为是两百年前战争留下的遗骸,可是那些平民衣物明显是草原中牧人的服饰。”
可见当年战争不知有多少平民卷入其中。
“不止是两百年前。”戚嵘宁突然说。
苏棘转头看他侧脸,只见戚嵘宁眼神深深地盯着湖面:“里面还有一些身穿甲胄的士兵,那套甲是燕启前年才开始投入伍中使用的甲胄。”
话落,他转头回视苏棘的目光解释说:“我先前入晇国,便是跟着一支朝廷军队进去的,因此比较熟悉。”
苏棘:“也就是说,这两年也有人陆续进来过,只不过他们最终都到了这里?”
话落,她心道,所以红衣人将两人引过来,是在宣告两人的下场也会如他们一般吗?
想罢,苏棘心念一转,突然提高声音问:“跟我来这里,后悔吗?”
闻言戚嵘宁一顿,明白了什么似的接着答:“怎会,我们是不会死在这的,还有机会,只要我们远离这里,不会怎么样的。”
苏棘眉毛一扬,她应道:“好,趁现在那个红衣人还没回来,我们赶紧跑。”
戚嵘宁装作焦急拉她,看准一座最高的沙丘:“好,快走。”
两人被吓到般踉跄往那边去,不多时身影就消失在了沙丘后,只剩下狗爬般的脚印留在沙丘上。
二人身影消失在茫茫黄沙许久后,金灿的硫磺湖边,一个头戴兜帽的红衣人从旁边一座低矮沙丘走出,站于湖岸盯着湖面许久,紧接朝之鞠了一躬,随后转身离开。
方才二人身影消失的沙丘方向,苏棘与戚嵘宁探头观察着这一切,在红衣人离开背影即将消失时,两人悄然跟上去。
刚至硫磺湖时,苏棘便觉着不管红衣人是要二人葬身于此,还是单纯的恐吓警告,既然之前就如此精密设计脚印将他们引出来,对方必然会跟着来看他们的反应。
随后便同戚嵘宁演了这么一出装模作样夹着尾巴被吓跑的戏码,就是为了将红衣人引出来。
苏棘在看到这人在对着湖面鞠躬后,心中越发不解起来,这人将他们引来此地看湖底尸群,究竟是为了什么?
浑身裹得只露出眼睛的红衣人在沙漠中走得自如又飞快,身后鬼祟跟着的两人,几乎要用小跑的速度才能跟上,还得时不时躲好。
幸而红衣人一直在往沙丘起伏密集的方向走,两人可以等红衣人翻过一座沙丘,再现身跟上去。
只不过二人未曾想,竟会在这种关键时候遇到沙暴。
在过某处沙丘低洼时,忽然开始刮起飓风来,随着周围环境变得浑浊,两人就这样看着红衣人速度不减地走入沙暴中。
想来对方是当地人,在沙暴中辨别方向应是比较自如。
苏棘小声道:“不能跟丢了,我们紧贴上去。”
话落,两人迎着风沙,朝红衣人离开的方向快速跑去。
倏忽一阵刮大的飓风向二人吹来,踩在沙子上不适应且脚下不稳的二人当即被风吹倒,从沙丘上滚落下去。
待停下时,苏棘赶忙起身伸手紧紧拉住身旁戚嵘宁的手,声音略显焦急说:“拉住我,莫要像之前一样走散了。”
戚嵘宁回握她,应道:“好。”
二人双手紧握在黄沙中互相搀扶地站起,巨大的风沙声中苏棘只能贴近戚嵘宁身边道:“走,得跟上去,跟丢了就没机会了。”
说完,两人紧靠着往前,顺着方才滚落的沙丘再次爬上,艰难地压低着身体不被飓风吹走。
待越过沙丘,前方只剩茫茫黄沙飞舞,红衣人的身影早已不见。
苏棘盯着地上尚未来得及消失的脚印说:“还有机会,走!”
她未及注意的身后,戚嵘宁累得脸色苍白“嗯”了一声,跟着苏棘的脚步已经略显虚浮,他本就比常人凉的体温正慢慢冷下来。
继续往前才不远,苏棘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着戚嵘宁拉着的手格外的冰凉。
风沙中她回头看身旁慢她一步的人问:“你手在变凉,没事吧?”
戚嵘宁朝她看过来,露出的眼中只是浮出放心的眼神,但却没有答话。
风沙声实在太大,苏棘以为他说话了自己没听见,看他眼神表示无事后,她便回头继续往前。
只是再次翻爬上沙丘时,手中回握她的力量倏地放开了,苏棘当即用力握住回头看他是怎么回事,转身瞬间被未放开的手一扯,随后同戚嵘宁带着一起往地上倒去。
苏棘连忙抱住他,两人相拥着再次从沙丘上往低处滚落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