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碧春归 第15章 旧制

“对，村子离这不远。”妇人道。

戚嵘宁走过来，从妇人手中状作无意地接住苏棘说：“大娘，我兄妹二人来这边游玩，谁知是撞了什么邪，不知怎的就到沙漠里。”

妇人听完恍然道：“这样啊，那你们进来多久了？”

看她并不惊讶的样子，二人心中顿时明白这妇人应是见过和他们一样的人。

戚嵘宁作真诚状说：“我们今日才进来的，大娘，您知道我们该怎么出去吗？”

方才一出，苏棘身上没什么伤，不过这妇人出现得实在可疑，她也就顺着戚嵘宁的意思装作虚弱地坐在地上，看起来像是被吓得乏力了般。

她看着妇人听到戚嵘宁的话后脸上涌现的犹豫，心中越发确定妇人有问题起来。

“唉，也不是我不想帮你们，实在是我们本地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出去。”妇人叹气道。

苏棘怯生生地问：“大娘，那之前有和我们一样进来的人吗？”

妇人回忆说：“有倒是，但是他们后来都走了。”

“宁哥，那我们要怎么办，今天晚上我们去哪啊？”苏棘说着眼眶发红地转头看戚嵘宁，装作向他求助，她眼珠一转示意戚嵘宁说话。

戚嵘宁当即拍了拍苏棘的肩膀：“阿棘，别怕啊，有哥在呢。”

安慰完，戚嵘宁无可奈何地看向妇人道：“大娘，舍妹实在怕得厉害，我们又不知该往何方去，能行个方便，让我们暂时去您家里住几日吗？”

他话落，苏棘便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向妇人，她眼眶发红，又是一脸惊吓到的模样，看着颇为可怜。

妇人看着她这般，实在于心不忍，犹豫着答应下来。

“我可以带你们回去，不过你们千万要注意，不要被村里的其他人给发现了。”

苏棘小鸡啄米般点头，高兴得笑起来，眼泪在眼眶中将落未落。

妇人看着她模样，心疼说：“小姑娘进来受苦了吧，别哭了啊。”

苏棘扯动嘴角对着她感激一笑，妇人当即心暖起来。

“那你们跟我来，小心别跟丢了，也别往别的地方踩。”

戚嵘宁将苏棘扶起，二人跟在妇人身后启程往西北方向去。

妇人走在前头，看不见的身后，苏棘示意戚嵘宁放开自己。

戚嵘宁抬手做了个“你真厉害的”手势给她，随后用好奇的口吻问前方的人：“大娘，您刚才过来的时候说这里叫‘死亡之海’，可是这里也没有水啊，为何要叫海？”

妇人耐心解释说：“因为这里是流沙聚集地，像方才这位姑娘陷在边界还能挽回，可若是再往里一点，可就真的是救不了了，从前就有过很多人在这里丧生，所以后来大家就把这里叫做死亡之海了，我虽未见过海，但想来祖先取这名字，就是因为流沙与海相似吧。”

“哦，对了，你们进村子前把武器收起来吧，不能让我的家人看见，稍后我带你们悄悄进村也千万不要被别人看见。”

闻言，苏棘才想起来自己腰间弯刀是露出来的状态，想到方才弱小怯声的一出戏，也不知大娘看着自己揣刀哭泣是怎么想的，不会看出来她是装的了吧？

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转头就看到了戚嵘宁忍笑的眸子。

于是当即忍无可忍地在戚嵘宁手臂上打了几下，随后才用黑布把弯刀裹起来。

翻过一座又一座的沙丘，走了近乎半个时辰，满是黄沙的地形才开始有了变化。

之前妇人说村子离那不远，苏棘以为是近到半炷香就可以到的距离，结果居然要这么久，她心中顿时生出担忧。

这妇人究竟是真心帮助他们，还是在装模作样地诓骗二人？

还有，这妇人为何会这么凑巧地出现在死亡之海附近，看身形她比红衣人高些，应不是红衣人。

苏棘压软声音：“大娘，您来死亡之海是要做什么啊？”

妇人坦诚答：“这边啊，常常会出现一种可以入药的蝎子，我来抓点回去。”

“噢，这样啊，那个红衣服的人跟您是一样也是来抓蝎子的吗？”苏棘试探问。

妇人当即问：“谁？什么红衣服？”

看她疑惑的表情，苏棘心道，看来两人不是一伙的。

戚嵘宁接话道：“我们其实是看到了一个红衣人，想着问问路，结果他话都没和我们说就跑了，我们一路追随至此，因而才误入了死亡之海。”

妇人思忖说：“原来是这样，不过我今日过来，就没见到过有什么红衣人。”

多说多漏，想要试探出更多真相，两人只能半真不假地套话。

这几番谈话下来，两人都觉得这妇人的防备实在是太低了些，居然对着两个陌生的外来人如此毫无保留，还愿意让两个人住到自己家里面。

远处绰绰的林子在天际现身，苏棘和戚嵘宁两人相视一眼，心中警惕起来。

苏棘甚至掐了掐自己，感受到清晰的疼痛后，确定了这不是幻境。

林子现身，有了参照地前行，顿时觉得脚程快了不少，半炷香没有就到了林子边缘。

地面依旧是沙土，但是比沙丘上流动的黄沙硬板了不少，树林排列齐整，长得并不高大，而且多数都偏光秃。

进去林子之后，苏棘发现林子大得根本看不到尽头。

前方的妇人在难辨方向的林子中自如往前，带着两人左拐右拐后终于停了下来。

不多时，苏棘和戚嵘宁就远远隐约看到了村子。

那是由石头搭建房屋而成的一个村寨，从他们的位置看过去林林总总不见尽头，一时数不清到底有多少户人家。

妇人对二人说：“你们先在这等等，我先进去同我官人说一声。”

苏棘软声道谢：“麻烦您了。”

同时心中不由奇怪，官人？

看着妇人的身影离开，苏棘当即收起可怜的神态，她问：“现在要跑吗？”

假设妇人别有企图，此番让两人等着，那稍后定会有什么陷阱或危险。

若是妇人真心相助，可带人回家这种事，还得这般小心地请示丈夫，加上先前对于带两人回家住的犹豫和让苏棘收武器避开人的做法，这个村子极有可能很不欢迎外人。

无论这妇人是好是坏，两人的处境都颇为堪忧，现在跑是最好的选择。

反正两人也知道了村子的位置，可以选择到后面再来探查，主动总比现在被动好。

戚嵘宁：“……你似乎不是这样畏首畏尾的人吧？”

苏棘：“你的伤。”

言外之意，提出这个选择是为你考虑的。

心知苏棘本意肯定还是想等着探一探，于是戚嵘宁道：“一天内不会毒发两次，放心。”

苏棘说：“行。”

妇人进去许久后，村子依旧毫无动静，也不见她出来。

戚嵘宁目光落在远处的村子，语气近乎平静地说：“若是哪日你实在带不走我了，就自己走吧，不用一直将我这个拖累留着，结盟第一日我们不是就说好了吗，我的性命我自己保全，你不必负责。”

这话实在消极得厉害，苏棘不由又有那种对方在留遗言的错觉。

她转头看他侧脸，怎么感觉这人从毒发了之后就总是这个态度，分明初遇在胡杨林时也不似这般啊？

苏棘才欲说话，便听到一阵混乱的脚步声传来。

她回头，看到了从村子中快速涌出的人，一群人男人拿锄头、镰刀、斧子等等什么都有。

苏棘再次提议道：“要不你先跑，这么多人，就算他们不会武功，围困起来也不是好对付的。”

戚嵘宁淡淡说：“来不及了，先留下探探他们的情况。”

话落，侧边和身后当即有人从林子里现身，陆续涌出在十多步之外包围住两人。

苏棘扫了一圈，约莫有四十几人。

戚嵘宁对着这些人打圆场般主动先笑说：“各位别误会，我与舍妹只是途径此地，暂时借留一宿，明日便离开，我们并无恶意。”

他圆滑地说道，脸上表情温和，丝毫没有被围困的紧张。

“官人，官人……”之前带两人进来的妇人声音从后面远远奔跑赶来，随后拉住这群人中一个相对瘦弱的男子道，“他们不是坏人，也不像之前的人一样，求求你了，放过他们吧。”

妇人哀哀请求道，同时视线扫过来看向苏棘，满眼愧疚。

打头阵的几个男人中，略微年轻一点的男人冷哼说：“姜姨，这两人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若不是他们哄骗你，怎么可能会来到这里。”

苏棘和戚嵘宁没有说话，两人静静观察着这群人。

妇人的丈夫听完年轻男子所言，脸色微青地直接将妇人推开，用劲没分寸，妇人当即被他推倒在地，脸上的头巾掉了下来。

所有男子都嗤笑着转过头去，妇人当即落着泪将头巾拉上裹好。

此景让苏棘和戚嵘宁都不由皱起了眉，这些人是什么态度？

年轻男子怂恿说：“老姜，别管她了，你要是能把这两人抓回去，我们就原谅你婆娘干的事，直接免罚。”

周围也有男人附和着劝说老姜。

被众人围困在中间的两人面对这般情景，都不由心生奇怪来，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番眼神。

年轻男子看着两人的样子，只当是两个人被他们的阵仗吓到，心中不屑地越发狂妄起来。

那叫老姜的男人眼底乌青，满脸邋遢胡须，看着身体似乎不是很康健，听到年轻男人这样说后，鼓着气拿着手中的镰刀就直接向苏棘和戚嵘宁靠近。

周边的人一动不动，只是围着圈不让苏棘和戚嵘宁有能逃生的机会。

众人的目光仿佛在看什么猎物一般，眼中满是戏谑和自大的幸灾乐祸。

老姜在靠近两人只剩三四步时，立刻抬手挥着镰刀朝两人砍来，苏棘和戚嵘宁紧靠的身体当即分开，让老姜砍了个空。

周围见状，男人们轰然发笑，有人说：“老姜，一个小妮子和一个小白脸你也拿不下吗？”

闻言，老姜当即涨红了脸色，继续挥刀先砍向了戚嵘宁，地上的妇人痛苦地哀求哭道：“老姜，你回来，不要这样……他们不是坏人啊……”

继而转身朝先前发出命令的年轻男子求说：“求求你放过他们吧，别让老姜动手，我让他们离开村子就是了，求你了……”

这一切都实在诡异得厉害，苏棘趁老姜再次砍空之际，身如残影般几步到戚嵘宁身边拉着他就往包围中人最少最薄弱的地方去。

那里人见二人过来，当即抬起手中工具要阻止他们离开。

只见刀光一闪，苏棘直接从黑布中拿出了弯刀砍向其中一人，那人手臂上立马见了血，其他人躲开攻击的动作给了两人可乘之机。

苏棘脚步加快，当即拉着戚嵘宁从突破口跑出去，离开时回眸看了一眼地上仍在苦苦哀求的妇人，随后眼神晦暗不明地收回目光。

之前指挥老姜的年轻男人高喊：“追上他们。”

身后的人群追了上来，苏棘和戚嵘宁跑得飞快，不过几下便甩开了这群仿如野兽般的男人们。

不知跑了多久，两人早已在树林中迷路，戚嵘宁才说：“停……停一会儿。”

前头的苏棘停下脚步回头查看他是否有事。

戚嵘宁喘着气断断续续道：“歇歇，身体受不住了。”

因为练过武，过关的体术倒是给了两人很方便的逃生机会，对这些普通人，就算不用上真气招式也能尚能对付。

“还好，你虽没了武功，但是体术尚可，不然我就得拖着你跑了。”苏棘微喘着说，气息比戚嵘宁稳了许多。

她身上真气尚在，就算用体术过于劳累也还能被真气滋养着，对比体内无一丝真气戚嵘宁就比她狼狈很多了。

看身后不再有人追来，两人也就没再乱窜，于是坐下休息开始复盘方才发生的一切。

想起妇人乞求和狼狈情景，两人脸色都不禁有些难看，如此看来，妇人确实是无辜的。

苏棘同戚嵘宁说：“原先那妇人喊他丈夫‘官人’，我便觉着奇怪，这称呼不是自两百年前燕启国立后便改掉了吗？”

戚嵘宁点头说：“确实，且你看那些男人包括老姜的态度和性情，毫不尊重那大娘，他们竟然用老姜的姓冠予大娘来叫，这在燕启可是要杀头的。”

这让两人极度不适的一切都在昭示着一件事，苏棘面色微寒说：“他们还活在旧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