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安悦连连眨了眨眼,看着风度翩翩的少年穿过书案,坐在她身侧的空位上,朝她明艳一笑:“秦小姐安。”
秦安悦点头轻笑,算作招呼,脑子里思绪早已飞了。
这剧情若放在她高中,她得幻想好几日转校生同桌爱上我的戏码。惊艳时光的阳光转校生和温柔岁月的安静美少女,啧,磕死了!
这凉亭微风,这墨香氤氲,这书卷翻飞,这氛围感……
“我见过秦小姐。”好听的声音传进耳朵,秦安悦脑子里的弦嘣的一声断了,再看楚君墨……笑容油腻!
“今早在琼香坊中,秦小姐很是率真。”楚君墨的声音压得低,含着笑意,如琳琅撞玉,确实好听。
秦安悦眼珠子一转,反应了下琼香坊是哪里,而后笑容僵住了,略生硬地干笑了两声:“那楚公子的马车还挺快。”
琼香坊,就是有很多美食的那条街。
她转过脸看了看菱欢:你说得对,早上不该没形象地乱跑。
菱欢:?小姐要吃的吗?
老夫子已经开始说话了,丫鬟小厮皆退出了亭子,二人也闭了嘴,安心听着。
秦安悦的快乐随着老夫子的话一点点衰退,待看到老夫子挥手让人端上来一盘厚厚的纸张时,心都凉了。
考试……
不是,她还没学呢!第一天上学!
老夫子着人分发纸张,秦安悦眯眼看到是一整页字,心中微微庆幸了下,好在她是文科生,文言文还不错……
错……误地轻敌了。
是简体文言文,没有标点,方方正正的一块汉字,秦安悦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没找见从哪里开始读。
还有一张是空白的,应该是需要在这上面写一篇文章,就是不知道主题是什么。
秦安悦抬头看了眼旁边,楚君墨已动笔,隐隐能看到字迹很漂亮。
察觉秦安悦的目光,楚君墨斜眸扫过来,递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秦安悦尴尬地笑了笑,别开目光,重新将注意聚到卷子上,还是没懂。
老夫子在各行列间走动,眼看到秦安悦跟前了,她忙拿起毛笔,思索了下,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秦安悦还是小时候在书法课写过几个毛笔字,实在有些紧张,但这身体似乎有肌肉记忆,一笔一划写的有模有样。
她突然想到了一句常言:人到一定的阶段自然就会了。
老夫子在她身边看了会,捋着胡须点了点头,又去看别人了。
秦安悦看着自己的白卷,也不知道老夫子在点什么头。
学生一动笔,亭子里墨香更浓了,秦安悦无奈叹了口气,又拿出卷子研究,却只能从里面挑出一两句明白的,全然无法让她读懂整段文章。
也不知这场考试要多久,秦安悦发了会呆,又在脑子里将卷面上几百字都注上拼音。随即她仔仔细细擦了遍桌子,将桌上物品摆得整整齐齐,又将漂亮的笔架认真擦拭。
而后,她一一拿起桌上的笔对比,认出了每一根笔上的字,忽而发现一支笔上有两个字卷子上也有。
——沐哲。
如果她没猜错,这应该是个名字。
麻烦了,这不会是原先秦富的相好吧?不过听芷澜他们的意思好像并不知道秦富对谁有意思……
秦安悦心思翻转,将毛笔拿在手里反复细看。她不懂毛笔,但也能看出它的名贵,笔杆通体漆黑,精致的雕纹勾勒出一副壮丽的铁骑争锋图。
她又看向试卷,以这个名字为中心往前推,猜测前面引用了这个人写的什么一首诗或者一首词,后面是写一篇文章的意思。
一旦破开就好办了!秦安悦大概看懂了诗句,再往前的文章有些模糊,但也能猜测一二。
她激动地又看了两遍题目,觉得自己好像看懂了,正提笔要写,便听老夫子轻咳一声,道:“诸君请将纸留在桌上,今日便可以离开了。”
秦安悦惊讶地抬起头,看了看老夫子,又看了看自己的白卷。
楚君墨站起来往旁边瞧了一眼,同样有些惊讶,笑道:“秦小姐真是有个性。”
“多谢!”秦安悦看了看楚君墨,有些无语。
楚君墨还想说什么,秦安悦已飞快绕过他跨上了九曲桥。待他转过头,只瞧见一个背影,颇为潇洒。
菱欢与秦安悦中午在国子监美美报餐了一顿,正打嗝呢,又遇见楚君墨。
秦安悦觉得总是在尴尬时候碰见楚君墨这件事非常符合小说里男女主的离谱孽缘。可惜了,楚君墨碰见的是她,她暂时没有发展个对象的想法。
笑话,十七岁,早恋!虽然她上辈子恋的很早……秦安悦喜欢上辈子这个词,有种重来一次生命的奇妙感,好像超市打折买一送一。
下午秦安悦怀着忐忑的心情去了琴房,又体验了茶道,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
本以为她会一窍不通,可学起来却很快,她的肢体早习惯了这些,只是思维尚有些陌生,琴房的温柔姐姐问她是不是病未痊愈。她点头应了,姐姐教的很细。
一下午的时间转瞬即逝,上了马车她还沉浸在氤氲茶香之中。
在现代社会中,她就像一个赶路人,过得匆忙又敷衍。她要学习,还要自己挣学费,没有时间也没有钱去发展任何爱好。她欣赏台上多才多艺的同学,却不奢求,她知道自己的生活,也没空难过。
没想到有一日她也能无忧无虑,曼妙的琴音在她指尖跳跃时、清新的茶香在她手下溢出时,她恍然发觉自己也是羡慕过的。
不难过,是早看透了无可奈何。
“小姐?”菱欢觉得自家小姐从学堂出来就有些沉默,疑惑问道,“可是今早夫子出的题太难了?”
秦安悦睁眼看了看菱欢,想起了正事,问道:“我以前提过沐哲吗?”
菱欢仔细想了想,摇头:“好像没有,小姐一向独来独往,今日在食肆中与楚公子打招呼都让我有些惊讶呢。”
秦安悦挑眉,从来没提过?为什么会有这个人的笔呢?
“我有一支笔不太好了,打算去店里看看。”这种大家贵族一般都有常去的店铺,秦安悦说的含糊,让菱欢直接安排。
“哪一支?”菱欢掏出几支笔,没看出什么问题。
秦安悦观察着菱欢的表情,手指慢悠悠落在那支刻字的上面。
“哎呦!”菱欢脸色一变,秦安悦心一沉,却没多话,耐心听她道,“这支笔是公子送给小姐的,小姐若是喜欢恐怕得问问公子是在哪儿买的。”
秦安悦长舒了一口气,将笔都拿过来装进匣子里,笑道:“无妨,只是喜欢这支笔的颜色,随便买个就好。”
不是相好就行,秦宇从哪儿得来的她一点儿都不关心。
做戏做全套,秦安悦去笔行挑了笔,顺手买了一堆小零嘴,心满意足提着大包小包回了家,惊得芷澜目瞪口呆,忙跑过来接东西:“院里缺什么小姐尽管吩咐,怎能唠小姐亲自去买?”
“这你就不懂了吧!”菱欢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小姐说在散学路上偷空买的零嘴才是最好吃的!”
“以前也没见小姐这么懂。”莲沁一笑,出门去看厨房晚膳备得如何了。
“以前我那是观察,现在是实践!”笑话,以前是超凡脱俗的千金小姐秦富,现在是流连烟火的打工人秦安悦,当然不一样!
秦安悦取了块蜜饼尝了尝,惊喜地瞪大眼,连连点头。
她挥挥手招呼菱欢她们将东西分了,小丫头们对视了眼,纷纷上前去挑,又是品尝又是分享,好不欢乐。
芷澜拿着颗酸糖要让小姐尝尝,一回头看见秦安悦已拿出纸笔安静坐在了书案前。她忙戳了戳菱欢堇语,示意她们噤声。
二人顺着芷澜所指看过去,皆放轻声音,悄悄退了出去。
秦安悦匆匆翻开家族画册,拿出自己记得的人物关系与剧情,列出几个重要节点。
这几日世事纷扰,让她深刻认识到游戏设定的简单,对于复杂的人来说这点信息聊胜于无。
离开程序化的剧情走向,这些人的每一个行为都不是她能预料的了。
这已经不是她解闷的那个简单小游戏了,如今的她更像是一个深陷世俗的普通人,上帝视角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慢慢消失,留给她的是想篡位的爷爷、要出家的哥哥、催婚的父母和混乱的家族。
秦安悦单手撑着下巴,失神地盯着面前的画卷。
没有人再骂骂咧咧点拒绝了,倘若秦延策还是要谋反,这个家族可就危险了!还有二爷爷他们一脉,有侠客、有太医、有御厨……每一个接近皇权的都有潜在风险。
功高盖主,皇权大忌,偏偏秦家又是文官之首又是守边栋梁。
秦安悦向来随性寡淡,若想清清闲闲活着,便需安安静静顾好自己,兴许可以早早脱离秦家,一人一包在古代流浪也不错。
可是……
屋外是芷澜她们压低声音的欢笑声,眼前又浮出沈静容泛红的眼角、一屋子为她着急忙碌的佳人……
秦安悦攥着笔叹了口气,她兢兢业业养的家族,怎么就这么多麻烦呢?
她将纸上的关键剧情按照轻重缓急排了序,看向排第一的皇家冬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