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叫声此起彼伏,人群开始失控。
孟灿云只觉双肩一沉,索靖山整个人压在了她身上。
“你怎么了……”
她踉跄接住他,发现他胸口一块被染透的深迹。
孟灿云看着汩汩流出的鲜血,大脑一片空白。她下意识想推开索靖山像其他人一样逃命。可身上的人似乎有千斤重,压得她动弹不得。
“喊人……”索靖山艰难开口。
孟灿云反应过来,迅速朝四周喊道:
“救命!”
“救命!”
很快,有人领着一队士兵跑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辟出一方安全场地。
“靖山!”
赶来的人正是何子凌。他急忙从孟灿云手中接过索靖山,当看见索的伤势,他忽而神色不明地看了孟灿云一眼。
“孟小姐,为了你的安全起见,我让副官先送你回去吧。”何子凌语气冷硬,似乎有些不悦。
孟灿云以为他将索靖山受伤的责任归咎于她了,正要解释原委,他们已带着索靖山离开了。
“孟小姐,请!”副官要送她回去。
孟灿云走了两步,记起什么似的往舞池外的酒桌望过去。
那个外国商人还没有来得及离开,正蜷缩在桌下瑟瑟发抖。
她让副官稍等片刻,大步走过去。
“别、别杀我……”络腮胡子的中文说得倒很流利,只是魁梧的身材在狭窄空间拼命扭动的姿态显得异常滑稽。
孟灿云安抚道:“先生,现在安全了。”
络腮胡子稍微镇定下来,灰绿色的瞳仁透过歪在鼻梁上的单片眼镜,先是在场外扫视一圈,然后小心翼翼落在孟灿云身上。
“你是?……”
“我是索先生的下属。”
孟灿云借口送他回家,与他攀谈起来。
络腮胡子名斯奈德,是一个德籍军火商。他来华时间较晚,因难以插足上海和北方军火市场,他便想在其他城市寻找可以长期合作的势力,机缘巧合下结实了索靖山。
“索先生他……没事吧?”
索靖山中枪的一幕他看得一清二楚,想到今天来的目的,斯奈德的眼睛里又聚集恐惧的光芒,一点也没有外国人该有的傲慢与愤怒。
斯奈德后怕道:“我们原本约定在四国饭店,索先生临时接了一个电话,才将地点改到西华大世界。”
“事情不可能这么凑巧,这里面一定有阴谋!”
“是,督军府会调查清楚的。”孟灿云见斯奈德似乎慢慢放下防备,话锋一转,“那么您与索先生谈定的后续事项,或许由我来对接。斯奈德先生,交易的日子是几号呢?”
斯奈德顿了顿,半晌耸肩摇头,叹道:“很遗憾,我们的交易没有成功。”他自顾说道,“索先生的报价太低啦,五十万大洋,最多买一车军需,其他的不要想啦。”
斯奈德抱怨了一阵买卖的不现实性,突然说了一句,“不知道密斯谭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呢。”
孟灿云耳尖,追问:“哪位谭小姐?”
斯奈德浓厚的胡子下面绽开一个笑容,镜片后的眼睛也光彩熠熠。
“你一定听过她的芳名,谭嘉怡小姐,她是我见过最美丽的中国女人。”
*
夜色冷寂,急诊室外的空气如同凝固一般。
几名军官神色凝重地立在过道上,他们的心被手术室的动静揪着,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一秒、两秒、三秒……
不知过去多久,急诊室玻璃门后有身影晃动,“哗啦”一声门被拉开,身着大白褂的医生从里面走出来。
何子凌赶紧迎上去,“怎么样?”
医生脱掉手套,冷哼道:“可惜得很,没死成!”
何子凌和几个军官同时松了一口气,想要进去看看,却被医生拦住。
“他现在还处于昏迷状态,你们进去既没有用,反倒会给他带一身细菌。别添乱了,这里交给医院,你们都回去吧。”
话音刚落,一个护士快步走出来,“蔡医生,他醒了,说要见何少将。”
蔡医生瞬间无语,剜了何子凌一眼,没好气道:“记得消毒!”
何子凌大步迈进手术间。
血腥味和药水味交织成刺鼻的气味,血迹斑斑的纱布块堆在一旁。
当他看见仍躺在手术台上被缠得像个木乃伊的索靖山,劈头就骂:“你简直疯了!”
索靖山拿眼睛斜瞥他一眼,不以为意地扯了扯嘴角,“到底是我疯了,还是你妹妹疯了?”
何子凌语塞,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子珠这次犯错我肯定会教训她。只是靖山,你怎么这样胡闹,孟小姐什么来历都不清楚,值得你为她这样做?!”
“谁说我是为她?”索靖山似乎非常不满他的说辞,立刻辩驳道,“我图的是她的钱。她愿意拿三百万大洋买命,这种捡便宜的好事,我能放过?”
“好好好,你总有你的道理,我说不过你。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万一,你真的——”
“不存在这个假设。”索靖山截断他的话,伸手摸了摸受伤的胸口,“我知道她找的是谁,那个‘蹩脚手’连枪靶都射不中,他能杀我?做梦。”
何子凌知晓索靖山不认错不服输的个性,遂不再与他争论这个问题。
“那么孟小姐知道真相吗?”
“知道什么?”记起孟灿云在混乱中惊慌无措的模样,索靖山挑了挑眉,“这件事我来处理,你最好别插手。”
何子凌神色古怪地看着他。
“靖山,你对她,究竟是什么心思?”
索靖山顿了顿,转眼望向头顶的手术灯。灯光炫白刺目,中央似乎映出一张冷寂的脸,藏于疏离之下的神情朦胧变幻着,渐渐变成了可以入梦的画卷……
“回去告诉何子珠,再有下次,我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
送完斯奈德,汽车开往城郊,驶至一处偏僻的楼前。
车门被拉开,一个身影挤进车内。
“孟小姐?”上车后的何子凌发现孟灿云仍在车中,显得有些惊讶。
驾驶座的副官禀报道:“少将,属下奉孟小姐的命令,将与少帅谈生意的外国老板送回了家。因此耽误了接您的时间。”
孟灿云也不避讳,“抱歉何少将,是我自作主张。您别怪黄副官。”
何子凌点点头,沉吟半晌道:“孟小姐,能与你聊一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