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先生,您亲自过来请人啦!”小关张率先迎上去,非常自然地挽住索靖山的胳膊。
孟灿云注意到索靖山今天没有穿军装,西装笔挺的他显出几分冷冽的成熟,即便在这样昏溃不清的场合,也无比引人注目。
“你办事不力,自然得我亲自出马。”索靖山笑着搂住小关张,视线却落在孟灿云与陈泰予紧挨着的身上,“还不向我介绍介绍?”
他竟然装作不认识他们。
小关张抿唇一笑,走到陈泰予身边,“他就是我之前向您提到的,泰兴洋行的总经理,陈泰予少爷。”
“陈少爷,这位是索先生。”她暗中掐了陈泰予一把,示意他给点反应。
陈泰予神色微变,正要回瞪小关张,索靖山的手已经伸过来。
“陈少爷,幸会。”
陈泰予看不透索靖山唱的是哪一出,碍于孟灿云之前的告诫,他不打算惹事,便配合着伸出手,“索先生,幸会。”
小关张笑容潋滟,又移步至孟灿云身边。
“至于这位小姐……”她晶亮的唇闪了闪,突然猛地推了孟灿云一把,“先生还是自己问吧。”
孟灿云一个趔趄,撞进索靖山怀里。
“款款!”陈泰予急忙要去拉孟灿云,小关张却攥住了他的衣摆。
“陈少爷,‘仙度瑞拉’我已经学会了,待会儿我调一杯,您给品品?”
“松手!”
“执子之手,请子喝酒。您还没喝上我的仙度瑞拉呢……”
小关张连拖带拽,不一会儿就将陈泰予拖走了。
孟灿云后知后觉,当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处境时,她的脸刷地一下红了。
“抱歉。”她连忙从索靖山怀里挣脱出来。
索靖山欣赏着她慌张的模样,嘴角微扬了扬。
“款款小姐,我是否有幸请你跳一曲?”他学陈泰予叫她“款款”,并做出一副邀请的姿势。
孟灿云听出他的戏谑,窘迫之余脸更发烫。
“我不会。”
她想后退两步,手背一热,被人握住。
索靖山笑了笑,“我教你。”
-
拥挤的舞池里几乎没有落脚的空地。
甫一滑入舞池,孟灿云就因与索靖山过分靠近而浑身不适。
“放松。”索靖山察觉到她的紧张,调笑道,“木偶都没有你这么僵硬。”
你倒是去找木偶跳呀!
孟灿云又羞又窘,忍不住在心里回怼一句。
“钱款筹得如何了?”他冷不丁问道。
孟灿云反应过来他在问经卷钱款的事情,刚要回答,音乐正好开始了。
索靖山也不等她准备,直接带她跳起来。
“保证按时交付。”孟灿云略显慌乱地挪动脚步,因怕摔倒,她下意识抓紧索靖山。
“你倒有些本事。”索靖山瞥了一眼抓在自己衣领上的手,微微扬了扬唇。
“可惜,我等不了那么久。”他轻轻推开她,在指尖快要分开时,又将她拉回,裹进怀里。
孟灿云贴在他的胸膛上,不由呼吸一顿。
“您什么意思?”
索靖山看向舞池外的一张酒桌,一个络腮胡子的外国人朝他举了举杯。
那外国人戴着单片眼镜,叼着雪茄,旁边还有个端算珠的师爷,典型的商人扮相。
孟灿云顿时明白过来:他在谈买卖,且急需用钱。
“难道少帅想毁约?”她隐隐有些不悦,“希望您记得,我们签订过合同。”
索靖山不以为意,“你觉得我会受制于一纸合约?”
“所以,堂堂少帅要做言而无信的小人吗?”她气得停下脚步。
待要与他仔细辩驳,一对忘情摇摆的男女快速游移过来。
“啊!”她被撞得直直朝一旁倒去。
没有预料中的跌倒,有人及时抱住了她。
她抬头,看见一张漂亮的脸。
迷离灯光下,那人俊秀的五官蒙上一层温柔气质。短发隐约遮住他的眉,一双眼睛熠熠生辉。他定定看住你时,简直是勾人的妖魅。
她的心忽然跳漏一拍。
索靖山同样看着怀里的人,昏白光影从她清丽的脸颊掠过,除去薄怒而娇憨的情态,还照见她脸上浓浓的绯色。
他眸光闪了闪,缓缓低头。
“我既是败类,就不怕再做一回小人。”他轻轻擦过她的耳垂。
温热的气息如闪电般击中她,孟灿云一个战栗,猛地推开他——
“你、监听我的电话?!”
她心跳不止,不知是怒,还是羞。
他踉跄两步站定,也不恼,只望着她笑。
“麻烦让让,让让!”
“哎呀啦,不跳赶紧出去的啦,别挡住我们的啦!”
他们的停顿开始令周围的人们不满。
越来越多的视线投望过来,似乎有人认出了索靖山。
索靖山最近风评不佳,如果在这里暴露身份,无疑会引发一场讨伐他的骚乱。
他若不想自找麻烦,肯定会立即离开。
孟灿云以为索靖山会仓皇逃走。
然而下一秒,他欺身上前,牵起她继续跳起来。
“你——”
像是看出她的顾虑,他无所谓地笑了笑:“我很好。”
舞池重新回归秩序,衣香鬓影、娇声艳调再度围过来。
嘈杂浸溶着浓郁的荷尔蒙,红男绿女在隐密的光影中纵情。
孟灿云忽然有些丧气。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毁约亦或是监视,在强权面前,她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选择仰人鼻息而活,势必要在某些方面做出舍弃。
时机未熟,只能徐徐图之。
“若您真打算毁约,我也无可奈何。何必让我知道呢?”
她垂眸看着脚下舞步,左旋右转,快进慢退。她顺从跟随他,不再参杂一丝敌意。
索靖山见她重新戴上面具,也渐渐隐去脸上笑意。
“你跟陈泰予很熟?”记起她与陈泰予说笑时的样子,他莫名有些烦躁。
孟灿云手心一痛,不由抬头看他。
“您想说什么?”
“陈氏父子是督军府的座上宾,记住你的身份,别玩得太过火。”
赌场的第一桶金,赛马场的头等奖,再到投资项目的巨额回报。他全部知晓。
他居然以为自己在“玩”陈泰予。
孟灿云忍不住想要辩解,转念想一想,终究未作一声。
“陈泰予傻,陈奇望和严录可不傻。你赚的是陈家的钱,败的却是我督军府的声威。”
他顿了顿,语调倏然冷下几度,“以后不要再招惹陈泰予,明白吗?”
既然他决定毁约,她便没有必要急着筹款。
何况她本来就有自己做投资的打算。
她顺从点头:“我会尽快让陈少爷还回我的钱。”
“那些钱,归督军府。”索靖山纠正。
孟灿云怀疑自己听错了,可看他并不像在开玩笑,忍不住心急起来。
“那都是我的钱。”
索靖山看着她张皇失措的模样,不由笑了:“曾经是。”
孟灿云怔住。
是了,这个人是地地道道的土匪,为了钱命都可以不要,又怎么会放过她的账户?
什么交易,什么合约,或许一开始他打的就是鱼和熊掌兼得的算盘。
她怎么能轻易相信一个无赖的话?
孟灿云气得不禁咬紧牙关。
舞曲的节奏越来越快,孟灿云的怒火也越烧越旺。
她疯狂设想,如果大喊一声“索靖山”,周围的人群会不会涌过来痛揍他?
如果他死了,钱还是她的,经卷依照合同最终也会回到鸣沙窟。
如果……
“不舍得?”察觉到她的情绪,索靖山愉快地笑了笑,“或者,我可以给你一个选择。”
他猛地收紧手臂,忽然半抱起她,让她落在自己的鞋尖上。
“放开我!”孟灿云大惊失色,瞬间涨红了脸。
索靖山不为所动,又故意凑近寸许,细细欣赏着她娇羞而愤怒的表情。
“那些钱和你的命,你只能选一个。”他语气轻柔,却言语残忍。
孟灿云心中一颤。
喧嚣立时远去,旖旎的氛围沁出肃杀的冷意。
他对她,与对待其他猎物一般,并没有任何区别。
那天与她吐露心声时所表现出的善良似乎是错觉。
他真的是个毫无怜悯心的“败类”。
“我要命。”她不假思索地做出选择。
”好。”他很满意她的识时务,慢慢松开她。
舞曲戛然而止。
就在孟灿云以为她终于得以解脱时。
突然天旋地转,一声枪响划破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