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鹤筠这几日正为醉笑生的小说发愁,这次让小张印的是醉笑生的完整一本书,因为当初和醉笑生签的合同里他特意提出自己要分批次交稿,就是怕自己临时打退堂鼓,需要有人监督他,这才每月定好时间去催他。
可如今一整本写完了,也先印了两千本,只是聂鹤筠担心她经手的第一本书会不会卖不出去,需要来宣扬一下。
虽然醉笑生本人一直都在为他的新书做各种吆喝,他的朋友甚至于很多写手都知道他在写的这本武侠小说,但碍于他本人性格常与人起争执,人缘不好,恐怕到时候看热闹的多,真正买的人少。
于是聂鹤筠就一直在宣传醉笑生的新书,在门口张贴广告介绍小说特色,甚至因为这是本武侠小说而专门找人画彩图,那招式俊才飘逸,十分形象,倒也吸引行人在门口驻足。
在交给小张印刷之前,已经提早写了书牌,印在书首、书尾、目录后,相当于宣传作用,虽然泛城有很多人愿意花钱买闲书,但更多的还是找买书人借来读,而后抄写一遍,广而传阅。
聂鹤筠跟负责催稿的修书员王润新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找人去写序跋,具体人选参考了醉笑生的意见。他有一位老师,平时隐居于泛城下辖的越县,是一位真正的君子,虽然他本人对于醉笑生的行为举止有所不满,但好在醉笑生最看重师徒情谊,常年去拜访他,敬师如敬父。
这位老师姓曾名跃晟,字行难,在泛城也是一位名人,能文能武,中举之后留在泛城做府学教授,教过的学生很多,在泛城也很有声望。
于是由醉笑生带着聂鹤筠和王润新一起拜访了他的老师。
曾跃晟居于越县南边的郝林村,临水而居,是一处僻静雅地,听醉笑生在路上介绍,他最爱在河边钓鱼,与当地渔樵交好。
因这曾跃晟写一手飘逸的行书,聂鹤筠特地买了一支上好的紫毫笔作为见面礼。醉笑生则备好束脩之礼,另提一壶好酒。
聂鹤筠三人早上辰时初从泛城坐船出发,后改陆路坐车,午时中才到越县县城,三人匆匆吃完午饭,未时初又急往郝林村出发。
这一路上醉笑生先是讲了老师的一些脾性习惯,让他俩有个心理准备,而后三人就开始谈小说的内容。这醉笑生一说到他的文就开始滔滔不绝起来,各种故事、人物、武侠招式捻熟于心。
聂鹤筠一路上对他改观不少,虽然他平时是个酒混子,起码小说写的很好,她暗暗希望文可以大卖。
远远地望见曾跃晟住的农家小院,果真是一副隐居世外、不问世事的好去处。
醉笑生看见师母正在院子槐树下里和人闲聊,醉笑生向师母行礼。师母和朋友作别。
醉笑生向师母介绍了二人,并表明来意。
曾太太满脸笑意地招待三人进院子里来,“原来是聂家的女娃娃和时雅斋的修书员,文晓,你可是长进了不少,前儿我还跟你师父说你在写小说,今日竟真的要出书了。”文晓是醉笑生的本名。
“只是不巧,我家先生刚吃完午饭,还在歇息,聂姑娘,不防稍等他片刻,我看着也快到睡醒的时候了。”
“夫人好,我们冒昧来访,打扰了您。”随后三人就在院中说了会儿话。谈话中得知曾跃晟曾与聂鹤筠的父亲聂乐慨相识,算是老友,又更觉亲近了几分。
不一会儿,曾太太就起身暂别三人去喊曾跃晟起来了,曾跃晟早年还在教书的时候,就曾常与聂家来往,近些年隐居之后,聂乐慨逢年过节也会写信问好,派人来问候他。曾跃晟自己反倒没有回泛城和旧友走动过。这次见聂鹤筠亲自上门,又是给自己的学生写序跋,自然是乐意。
曾跃晟翻看了醉笑生拿来的文稿,读了前几页,点点头对着他们说:“初看不错,后日我写完派人给你们送去,我记得聂家的时雅斋还是在行远街上吧?我以前也常去那里买书。”
聂鹤筠笑意盈盈地说:“高掌柜特意叮嘱我替他向您问好,他今日因为要谈生意,实在走不开,这才让我和润新兄一块来,这是高掌柜才收的一本您的诗集,他让我们顺便给您带来。”王润新从包里拿出来递给曾跃晟。
“原来是《逸山集》,现在还真是买不着了,你们年纪小,应该不知道,这还是你父亲劝我出的书呢。”曾跃晟看见之后如获至宝,十分欣喜。
“这本书我可是记着呢,当年出了之后卖的不错,我们也没多留几本,后来从泛城搬到这里来,收拾东西时却怎么也找不到这本书,托人到老高那去买,结果却没买着。不知道老高这回是从哪个买家手里收得的呢。”曾太太补充道。
几人在屋里说说笑笑,曾跃晟打开话匣子说了许多醉笑生年轻时的趣事,惹得一向轻狂的醉笑生反倒不好意思了。他虽然不经常来看望师父师母,但内心还是把他们当成自己的亲人,这一下午过得十分愉快。
曾太太因为年轻时与明夫人关系不错,也见过聂鹤筠小时候的样子,如今忽的长大了,再见更觉亲切,就约她和母亲有空常来玩。
聂鹤筠自然是答应了。
太阳渐渐西沉,三人告别曾跃晟夫妇。
回到泛城的时候已是酉时中,三人各自回家去了。
聂鹤筠今日一大半都在赶路,回到家好好地吃了顿晚饭,虽然她已经提前跟母亲说了会晚点回来,但明夫人还是在家里一直等着她。
明夫人看见女儿一身疲惫样,但眼睛里还是透露出一丝喜悦,既心疼又责怪她说:“怎么不去你大哥那住一夜,明早上再回来,这赶了一天的路了,累坏我的闺女了。”
“娘,这也没太晚,干嘛非等到明天,再说我大哥那么忙,估计我去了还见不着他人呢。”聂鹤筠小小地狡辩一下,然后就去洗手吃饭了。
明夫人也知道女儿的脾气,只好赶快让厨子把专门给她留的饭端上来。
聂鹤筠晚上早早地睡下了,躺在床上的时候她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既有少女初入世事的欣喜,也有对未来的一点点担忧,不过她晚上睡觉前不爱多想,沾床就睡,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聂鹤筠习惯早起,她起来洗漱之后爱去后院的竹林旁边转一圈,再去书房读会书,精神气儿就上来了,正好也该吃早饭了。
这天上午,聂鹤筠刚走进店里,就有伙计说有给她的信放在柜台那了,聂鹤筠过去打开一看原来是小张寄的。信上说这批书提前两日到货,让聂鹤筠明日巳时来渡口等着收货。
聂鹤筠大喜,这批书竟这么早就印完了,当初跟高掌柜商量的时候,其实他们有意减短了时间,没想到如今依旧能够提前两天完成,那这留给他们宣传的时间就更充裕了。她心里有了一个好主意。
大后日便是中秋,到时候城中甚是热闹,勾栏瓦肆尤甚,若是可以找说书人合作,岂不是离大卖又近了一步!
聂鹤筠合上信,拿着便上楼去找高掌柜。
高掌柜听完她的想法,没有立刻回答,反倒问她:“鹤筠,我不是想破你冷水,只是如果现在跟说书匠谈合作的话,恐怕来不及在中秋那天晚上亮相,我们中秋当天上市是为了图节日的气氛,他们也定有在中秋押宝的本子,有谁会临时买本呢?”
这一下子倒是问住聂鹤筠了,她一时答不上来。
聂鹤筠皱眉思考了一会,“目前的说书人一般都有自己的一套体系,他们会自己写书,也不一定会愿意买我们的新书,更何况是在中秋前三天这么紧的时间内去合作,是很难成功。”
“就算谈成了,他们定会早早地把书的内容都讲完了,那时候还有谁会来买书呢?”高掌柜继续发问。
“是我考虑不周,提了个不成熟的法子,多谢掌柜的提醒,我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
聂鹤筠随后向他作揖,表示感谢。
“鹤筠,其实你的想法很有新意,不防以后试着去多接触一下说书人。我们跟他们其实都是‘卖书的’,有可以一起赚的钱。跟说书人打交道需要慢慢来,他们有些人很怕别人跟他们抢饭碗,都把家伙什牢牢地握在自己手里,有些人一辈子都信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更何况我们呢?”
“您说的是,我这两天晚上去勾栏瓦肆那听听书,摸摸情况,等中秋过后再慢慢找机会吧。”聂鹤筠明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鹤筠,我知道你对这本书很上心,你也想了很多法子,昨日还专门跑到越县去找曾老先生写序,我们大家都看在眼里。老爷让你来时雅斋做我的助手,我也是诚惶诚恐,很多事其实你一点就通,以后聂家有你这样的人在,不愁生意盛隆!”高掌柜不想她因此受挫,说了很多鼓励她的话。
其实聂鹤筠本身没有觉得受挫,只是在反思自己是不是有些心急了,要一步步慢慢来。她与掌柜又说了些关于最近店里生意上的事,还谈了以后想发掘更多写手的想法。
高掌柜对发掘写手很支持,他前日还见了兴文铺的万掌柜,说起了苍瑞的事,两个人都觉得这是个好苗子,聂鹤筠在这件事上做的很对。
聂鹤筠谢过高掌柜,随后便下楼去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