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当日,聂鹤筠早早地就起来梳妆,丫鬟婆子们在一旁整理嫁衣。
聂欢束在给妹妹整理发饰,“鹤筠,他要是敢欺负你,千万要跟我们说,也不是个知根知底的人,就这么嫁过去,不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呢。”随后叹一口气。
见姐姐如此悲观,反倒是聂鹤筠安慰起她来:“姐姐,没事的,我见过那人几面,看起来不像是个坏人。再说有姐姐罩着,谅他不敢惹我。”
两人轻笑起来。
外面敲锣打鼓的声音愈发热闹了,聂鹤筠穿好了嫁衣,带着沉重的配饰站在镜子面前,微微转了一圈,心想,没想到一转眼就嫁做人妇了。
聂鹤筠低眉想了一下,喊来自己的贴身丫鬟蕊莓,悄声吩咐了她几句。
蕊莓跟在她身边好多年了,如今带她去逢府,也算彼此有个照应。
明太太见女儿已经梳妆完毕,过来抱住她,哽咽着说道:“好女儿,这一走,娘心里难受。”
聂鹤筠拿手绢替她擦了泪,只喊了声娘,自己一滴泪也没有落。
逢家接亲的人到了,外边正放着炮,聂鹤筠头戴红罩头,看不见是什么场景。
蕊莓扶着她上了轿子,她猜逢惊越此时正骑着高头大马引着轿子往城东逢家走去。
一路上敲锣的声音实在是烦人,聒噪得很,以前见别人结婚也没这么吵,只觉得是个喜庆事,谁知轮到自己的时候就这般讨人厌。
轿子里只有聂鹤筠自己,她悄悄地掀起盖头,用手指挑起帘子缝。
大街上围着的都是人,大多都不认识,但看他们脸上个个都喜气洋洋的,好像真正不合气氛的只有她一人。
没趣。聂鹤筠随即缩回手,重重地倚到后边,想着晚上的事。
还没到逢家门口,就远远地听见有人喊:“新娘子到了!新娘子到了!”
她赶忙把红盖头重新盖好,身子坐正。
不一会儿,轿子停了,有人掀开帘,她从盖头下面看见对方身穿大红袍子,朝她伸出手,手又白又长。
聂鹤筠心想这定是逢惊越,就一把抓住他的手,要从轿子里下来。
在喧闹的氛围当中,她听见离她最近的那个人轻声细语地对她说:“慢点。”语气很温柔,动作很稳。
他们二人携手朝前走去,这一段路很长很长,聂鹤筠从没来过逢家,她原以为会很快到大堂,然后拜堂成亲。
但身旁的人似乎故意走得很慢,一路上宾客们祝贺的声音不绝入耳,她看不见别人的表情,也不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聂鹤筠演了一日的提线木偶,终于有了个清静的地方可以歇息。
逢惊越出门应对宾客去了,外面喝酒作乐的声音传到新房内已经消减了许多。
聂鹤筠自己掀了红盖头,倚在床边打盹。
她不知道保持这样的姿势多久了,似乎是被饿醒的,刚想喊蕊莓,忽然想到自己身在何处,立刻清醒过来。
一抬眼,聂鹤筠就看见对面桌边坐着一个人,原来是逢惊越。
他一身大红色新郎袍,着喜冠,眉清目秀,亭亭地坐在桌边。因为喝了酒,脸颊染上一圈红晕。
不知他来这里多久了,想是外边的宾客散了。
桌上摆着好几盘糕点,还有合卺酒。
聂鹤筠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但嫁衣和头饰好重,伸了一半就放下了,随后走到桌边看了看所有的糕点,拿起一块尝了尝,味道不错。
也不顾逢惊越坐在对面,眼神一直放在她身上,自顾自吃起来。
“蕊莓真不错,还好给我准备了这么多好吃的,我都被饿醒了。”聂鹤筠抱怨道。
逢惊越感到自己彻底被无视了,眼底藏着一股晦暗不明的情绪,半天,他终于开口:“是我让人送来的。”
她怎么听出一丝委屈来:“那奇怪,我明明让她给我准备吃的来着。多谢你了,病秧子。”
“你家厨师水平不错,这些糕点都是我爱吃的。你不饿吗,尝尝这块凤梨酥。”聂鹤筠心满意足地吃饱后看见逢惊越一点也没动,就递给他一块。
逢惊越在外招待客人,的确没吃什么,一直被敬酒,现在还真是有点饿了,就接过那块凤梨酥。
他心想,自然是符合你的口味的,毕竟是我特意安排的。
聂鹤筠抬眼看向他,见他喝过酒脸有些红,“多喝点水,解解酒。”
逢惊越耳朵更红了,端起杯子浅啜一口,扭过头去。
“幸好你身上没什么酒味,我最讨厌醉鬼了。不过病秧子你身子不好,酒还是少喝。”
“别叫我病秧子。”逢惊越略微提声,似乎还带着一点羞涩。
“我说的是事实,”聂鹤筠偏要这么叫,“不过你放心,我只私底下这么叫。”
专属于他的名称吗?可逢惊越还是不敢看她的眼睛。他一进屋里就见她倚在床边打盹,活像一个睡美人。
如今心上人离他这么近,还逗他,他却只感到躁动难耐。
“吃完了也该说正事了。既然我们是合约夫妻,平日里面对亲戚朋友不能露馅,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聂鹤筠认真起来。
逢惊越点点头,但心中一直对“合约夫妻”耿耿于怀。
“我呢,平时会在外面照料生意,你就在家安心读书。”聂鹤筠见他没反驳,继续说道。
逢惊越暗自伤神,但又不能不信守承诺,红着眼闷闷地说:“我累了,先睡了。”
说着倒了两杯合卺酒,自己一口闷了一杯,然后到屏风后边换了睡袍,独自躺在婚床内侧背对着她。
见他这么利索,这么自觉,聂鹤筠心中暗喜,把剩下的那杯酒喝完,坐到梳妆台前,卸下首饰,洗把脸后,打开柜子看见娘准备的嫁妆里有件新的睡袍,就拿出来换了。
熄灯后,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聂鹤筠平时沾床就睡,今日偏偏失眠了。
身旁的人没有动静,她只好睁着眼看向屋顶,一会儿又侧过身来,盯着从窗户泻下的月光出了神。
她心里完全没有新婚的喜悦,反而被一股惆怅裹着心,扰得她思绪难安。
可是一想起自己几天之后就可以去书坊,她还是窃喜的,以她聂鹤筠的搞钱能力,一个小小书坊不在话下!
她越想竟然越激动了,真是见钱眼开的小财迷。
殊不知,一夜难眠的不只是她一人。
逢惊越一想到心心念念的人成了自己的妻子,就激动得睡不着,可看她对自己毫无想法,就失落不已。
他听见枕边人翻身的动静,心中越发躁动不安。
第二天早上,逢惊越早早地醒了,他转过身来看见聂鹤筠平静的睡颜,看得呆住了。
直到聂鹤筠动了一下,要醒了,他才闭上眼继续装睡。
聂鹤筠刚想在床上挣扎一下,没想到一抻胳膊就碰到一个人的脸,她不知道是什么,就又胡乱摸了几下,好像是张脸,奇怪……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抓住了手。
“娘子,你醒了。”逢惊越抓着她不安分的手,轻轻地说。
聂鹤筠吓了一跳,才看见他在旁边,急忙把手收回来,不好意思地说:“打扰到你了,你继续睡,继续睡。”
逢惊越就势坐起来,意思是他也要起床了。
聂鹤筠忙下床给他腾位置,喊蕊莓进来给她准备洗脸水。
蕊莓在这边给她梳妆,逢惊越在屏风后面自己穿衣裳。
修整完毕,两人竟不约而同地都穿了件淡蓝色的衣服,一起出门时甚是养眼。
蕊莓心中为聂鹤筠松了一口气。
逢惊越领着她去拜见公婆,聂鹤筠十分自然地挽住逢惊越的胳膊。
逢惊越僵了一下,被聂鹤筠察觉到,她不动声色地低声说:“人前要相敬如宾,莫让人说闲话。”
刚走近堂内,就听见逢简卓的大笑声。聂鹤筠微微一笑,调整好状态,走进门去。
“公公婆婆好,鹤筠有礼了。”聂鹤筠按照礼仪敬拜公婆、亲自敬茶,又说了许多滴水不漏的问好话。
逢简卓本就高兴,看见儿媳这般董礼德慧,也没计较自己逼婚,就止不住地夸赞聂鹤筠。
左太太见她二人手挽手进来,像是感情浓厚,看着就顺眼,又见一旁的老爷子心情大好,连忙请她坐到自己身边。
聂鹤筠十分自然地给逢惊越夹菜,一切都被逢简卓和左太太看在眼里,他们也都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冷性子,平时沉默寡言话很少,如今娶了这么一位能说会道的媳妇,说不定以后也会变变性呢。
逢惊越静静地看着妻子在父母面前谈笑自如,但明明她的眼神里没有一丝笑意,难道嫁给他就是这么不堪的事吗,他的心直直地落下去。
几个人也十分和谐,聂鹤筠给足了逢惊越面子,只是后者面上依旧十分冰冷。
左太太忍不住握住她的手亲切地说道:“鹤筠,从今往后就把这当做自己的家,惊越若是敢欺负你,一定要跟我说,他平时就不爱说话,你多担待些。”
“娘,惊越的性子我明白,往常在书院时就总是一个人静静读书,我想着他将来是个读书的好苗子,有说话的功夫不如多念些圣贤书呢。”
聂鹤筠知道左太太十分宠爱独生子,就顺着她的话说,其实她之前在书院的时候只知道逢惊越是个孤僻的病秧子罢了。
左太太十分高兴,又笑着数落自己儿子总板着脸,“鹤筠这般热情的姑娘,你也不多笑笑。”
逢惊越只听进去这最后一句话,他垂眉想起些别的,又看向聂鹤筠,她的眼底依旧没有任何杂质,也没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