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人生路 第5章 第 5 章

五 勇武的爷爷和坚强的奶奶

1938年，日军悍然进攻武汉，武汉保卫战就此打响。日军从大别山方向疯狂推进，所到之处，硝烟弥漫，中馆驿不幸处于日军的进攻路线之中，遭到日军飞机的轰炸。

古家的商铺也被炸了。

爷爷奶奶从被炸毁的店铺内抢出来一些财物，雇用了几十辆小车，把炸剩下的货物翻山越岭运回黄陂老家。

这些货物可都是值钱的宝贝，其中有许多珍贵的丝绸丝线，还有黄金白银，每一件都承载着古家多年的心血。

当地的土匪很快就得知了古家货物运回老家的消息。

我外婆家就在住在同一个村里，而这伙土匪的头子竟然是我外婆的族侄。

我那糊涂的外婆得知土匪要抢劫古家的消息后，心中纠结万分。一方面，她担心当时正在古家做童养媳的女儿的安危；另一方面，或许是出于对娘家人的偏袒，她竟没有将这个消息告知古家。

外婆偷偷跑到古家，把母亲叫了出来，急切地想把母亲带离这个即将面临危险的地方。可母亲却死活不愿意走，外婆又不好直接说明原因，也怕把动静搞大了惊动古家。

村子里有人知道了土匪要抢劫古家的消息后，赶忙告诉了爷爷。

爷爷听后，不慌不忙地捋着长长的胡须，微微冷笑道：“他们敢么！”

爷爷可不是一般人，他有着一身好功夫。

一辈子走南闯北，还曾得到名师的悉心指点，爷爷武功高强，据说对付二三十人都不在话下。

村里有位老人，至今仍对爷爷的功夫赞不绝口。

他说，那是在湖南某地的一个镇上，一个恶霸正在街头行凶作恶，百姓们敢怒不敢言。

爷爷路见不平，挺身而出，上前制止。

那恶霸生得五大三粗，身高马大，满脸横肉，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他见爷爷身材瘦小，根本没把爷爷放在眼里，嘴里骂骂咧咧，抡起双拳就向爷爷扑了过来。

可就在两人刚一近身的瞬间，那恶霸就像 “轰”地一下扑面倒在了地上。

老人回忆说，当时他就在现场，爷爷的手快如闪电，根本就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

还有一件事，在村里乃至周围十里八村都广为流传。

那是有一年，古姓的族人跟邻近的何姓族人因争山林地界发生了大规模械斗。

两方的人都手持刀矛，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爷爷毫不畏惧，赤手空拳地走在古姓族人的最前面。

结果，何姓族人被爷爷的气势所震慑，吓得落荒而逃。

跑在最后面的一位何姓族人正好和我们家沾点亲，他一见爷爷，吓得脸色苍白，腿都软了，赶紧把长矛往地上一丢，掉头就跑。

爷爷从地上拾起他丢下的长矛，对着那位逃跑的何姓族人大声喊道：“老表，回来回来，把你的家伙拿回去！别丢人现眼了！”

我没有亲眼见过爷爷的武功，但我记得，每天清晨，爷爷都会到护城河边练功，从不间断。

我还记得，爷爷七十多岁了，腰板挺直，手和脚的力气都很大。

小时候，爷爷翘起二郎腿，我站在爷爷的脚尖上打秋千，能打好长时间。

记得有一次，我陪七十多岁的爷爷去拿货。

一大筐货物，他只手一提，放在肩头上，行走如风。我跟在后面跑，还追不上。

土匪们知道爷爷在家，心里害怕，迟迟不敢动手。

他们在暗处窥视着，等待着时机。

过了十几天，爷爷见一直没什么动静，以为土匪们就此罢休了。再加上麻城的商铺刚刚被日本人炸了，还有好多事情等着他回去处理，于是爷爷便赶回麻城去了。

然而，危险正在悄然逼近。

就在爷爷走后的一天，夜半时分，万籁俱寂，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沉浸在梦乡之中。

突然，十几条黑影如鬼魅般窜进了村中。

村里的狗瞬间警觉起来，狂吠不止，村民们听到动静，却都吓得不敢出门。

此时，古家屋内，生病的叔爷和年仅8岁的父亲躺在床上，奶奶坐在堂屋里，借着微弱的灯光纳鞋底，当时只有6岁的母亲在旁边纺线线。

听到外面传来的嘈杂声，全家人都惊恐得不知所措。

“咚！咚！咚！”一阵剧烈的敲门声打破了夜的寂静，土匪们开始用斧头砍大门了。

古家有两道很厚的大门，直到现在，古家大门上还赫然留着当年斧头砍过的痕迹，仿佛在诉说着那段令人悲痛的往事。

土匪们费了好大的劲，第一道大门还是砍不开，他们知道这样硬砍下去不是办法，于是就爬上屋顶，从堂前的天井闯了进来。

土匪们都用黑布蒙面，只露出两只眼睛。

据奶奶后来回忆说，即使他们蒙着面，她也能认得出其中那个头领就是外婆的那个族侄儿。

两个土匪恶狠狠地把刀架在奶奶脖子上，大声逼问财物放在什么地方。

奶奶紧咬着牙，忍着痛，一声不吭。

土匪们见奶奶不说，顿时恼羞成怒，把奶奶绑在家里的长梯上，用扁担狠狠地抽打，用香火残忍地烫她。

打断了两根扁担，奶奶被打得遍体鳞伤，胸前和腰上都烫起了很多大水泡，鲜血直流，但她依然咬紧牙关，没有透露半点消息。

另外两个土匪闯进北边厢房，拿刀逼问叔爷。

叔爷虽然身体很弱，面对土匪的大刀也坚决不说。

土匪们见状，也是用棍子狠狠地毒打。

叔爷虽惨遭毒打，却还拼命掩护躺在被子里的儿子。

精明的母亲虽也惊恐万分，但她强忍着恐惧，机灵地坐在床上压住被子，帮叔爷掩护父亲。

其他的土匪则在屋里四处翻找，疯狂地抄查，可却没有查到财物。

原来，古家的房屋里有一个外村人不知道的秘密。

在老家，一般人家的房屋大多是一向三间，也就是中间一间堂屋，左右各一个厢房。

村里的房屋都是坐西朝东的，古家的房屋，从外面看起来也是坐西朝东一向三间，其实靠南边的厢房里面还有一间隐蔽的房间。

这个隐蔽的房间前面还有个作为掩护的房屋，它没有门，遇有紧急情况，就拆掉墙砖，把贵重物品藏入房中，然后再封起来。

从麻城运回来的财物就藏在这间暗房里。

土匪们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个秘密，所以怎么也找不到。

谁知他们还有个同村的内应，这个内应与那个土匪头领也是亲戚。

他们赶忙去找这个内应问清了情况，土匪们这才砸开了内厢房，找到了财物。

顺便说一下，爷爷曾救过这个内应的独生儿子一命。

有一次，爷爷从村前的水塘经过，发现有个小孩在水塘中拼命挣扎，当时四处无人，情况十分危急。

爷爷毫不犹豫地跳进水塘中，奋力救起了这个小孩，这个小孩就是那位内应的独生儿子。

可谁能想到，这个没良心的家伙竟也参与了这次抢劫，真是忘恩负义。

土匪们都去忙着搬运财物了，奶奶趁机挣脱绳索，她强忍着身上的伤痛，带着我的父母逃到了上房那个救过我一命的“老大”家里。

古家的一些贵重财物也被奶奶事先藏在她家里，这才得以保全。

土匪们搬财物搬了一夜，直到天快亮了才满载而归。

可怜的叔爷因遭这次毒打，受了严重的内伤，身体每况愈下，不久就去世了。

奶奶本来身体非常强壮，可因遭这次毒打，落下了终生的病根。后来，坚强的奶奶也是因老病复发，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奶奶娘家有个堂兄是新四军一个游击队的队长，听说了此事后，义愤填膺，立刻就要去捉拿这帮土匪，为古家报仇雪恨。

爷爷却拦住了他，长叹一声说：“算了吧，不结子孙仇。”

爷爷的胸怀宽广，他不想让仇恨延续下去。

爷爷带着全家回到了麻城。

多亏奶奶事先转移了一些贵重的财物，麻城永兴商号的生意又渐渐做了起来。

后来，奶奶知道了外婆知情不报的事，心中的怨恨油然而生，所以一直记恨此事。

当奶奶得知那个姑娘在追父亲的时候，就产生过让父亲另娶他人的念头。

但当她知道了父亲的真实想法后，也就作罢了，也因为我母亲太优秀了，奶奶也舍不得。

后来，父亲根本就没和那姑娘有什么瓜葛了。

那位不怀好意的同乡完全是别有用心的造谣，他的目的就是想以下放我家六个人，来保住他家的本来应该下放的人不下放。

奶奶对母亲不满的原因还有一个。

在麻城，街坊邻居都不知道父亲不是奶奶亲生的，而是过继的。

爷爷大名古永兴，有一个弟弟，也就是我的叔爷名叫古永传。

爷爷在麻城做生意，叔爷在老家种地。

叔爷为人老实本分，又生性懦弱，很难娶到媳妇。

贤德的奶奶千方百计托人说媒，才娶了后面村子里一位风水先生的女儿。

奶奶没有生孩子，为了感恩奶奶，叔爷就说，他生下来的第一个孩子就过继给奶奶。

叔爷一共生下了六个孩子，但只活下来一男一女，其他几个都不幸夭折了。

男孩就是父亲，刚满月就过继给了奶奶。

奶奶精心哺育这过继的儿子，也吃尽了苦。

父亲幼儿时多病，还吐过血。

有一次父亲病得非常厉害，性命垂危，医生说没救了。

坚强的奶奶没有哭，一方面精心照料，一方面四处求医。

为了寻找一个偏方，奶奶竟迈着仅三寸的小脚，走几十里山路，买回来一个猫头鹰。

父亲终于转危为安，脱离了生命危险，慢慢地好起来了。

奶奶视父亲为心肝宝宝，父亲对奶奶也特别孝顺。

父亲有一个妹妹，是个智障女孩，二十多岁时也离开了人世。

古家被抢的那天，我亲奶奶带着女儿到娘家去了。

母亲带着我到麻城后，她不知就里，有口无心地把这件事透露了出去。

这让奶奶非常难堪，也非常生气。

于是，婆媳之间就有了矛盾，这也使得奶奶有了让父亲停妻改娶的念头。

但由于父亲的坚决不同意和母亲离婚，奶奶也就作罢了。

不过，婆媳之间还是搞起了冷战，长时期相互不说话。

主动要求下放的事，母亲一直瞒着父亲，事后好多年，母亲都非常后悔，非常自责，总说是自己害了父亲。

在乡镇府办不成手续，就在老家落不了户。怎么办呢？父亲说：“先回到村子里再说吧！”

于是，我们沿着山间的小路，一步一步向老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