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秋白惊讶地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无声道:“是谁?”
雁声将手指抵在唇上,示意噤声。但段秋白看见他脸上的坏笑,就知道他定然是有了什么主意。
只见雁声一挥手,床上赫然躺了两个人偶,远远看去,身形与两人一模一样。
段秋白一挑眉,等待雁声下一步动作:“要不要出去?”
段秋白正觉得不舒服,就当消食,便期待着点了点头。
雁声嘴角一弯,一手搂住段秋白,转瞬间天旋地转,段秋白只感觉柔和春风在脸上拂过,再睁眼,自己竟来到了一处高崖,从这里能够看见州府全貌。
段秋白惊喜地环顾四周,然后重新看向远处灯火阑珊的州府:“你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雁声微笑看着已经开始玩起来的段秋白:“早年游山玩水路过此地,便记得了。”
段秋白回头道:“谢谢你带我来这。”
“你我之间说什么谢谢。”雁声见段秋白站在崖边,往前走去,“我再带你去个地方。”
段秋白期待地点头,又是转眼间,他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一处密林,而林中水雾弥漫,竟然藏着一池温泉。
“你今天累了,泡一会儿也是好的。”雁声微笑劝着,段秋白毫无戒备,高兴地就要脱衣服准备入水。
然而刚解开腰带,段秋白忽然意识到什么,抬头看见雁声,目光明显躲闪:“你,你转过去。”
谁料雁声直接拥了上来,一边笑道“我有什么看不得的”,一边和段秋白一起摔进水里。
段秋白不会水,在水里不停扑腾,忽然被雁声捞起来,睁开眼的第一下就是要打雁声:“你干什么。”
一巴掌轻轻打在肩头,雁声笑着接下,然后把段秋白拉得更近,在他耳边轻声道:“那我道歉。”
温泉里激起层层水浪,温热的水让段秋白快感与痛感交集。身后的雁声捂住他的嘴,段秋白只能发出呜呜声。
雁声把他从温泉里抱出来,来到高崖上,让段秋白面对着州府夜景。
“即使那些人那么看我们,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雁声掰过段秋白的脸,恶狠狠地在他耳边问。
段秋白已经完全脱力,但听到这句话,他还是勉强睁开眼,一手抚上雁声放在自己脸颊的手:“自然。”
雁声满足一笑,春末一夜,不眠不休。
翌日阳光晒在脸上,段秋白才悠悠醒来。
一睁眼,却是客栈房顶。
他一激灵就要爬起来,却被雁声拉回来。
“再睡会儿。”雁声话音还带着浓浓睡意,
段秋白也不动了,想必雁声这几天也是累了,也闭着眼再睡了会儿。
不知道睡了多久,段秋白迷迷糊糊感觉周围有动静。睁开眼,果然是雁声轻手轻脚在收拾东西。
“吵醒你了。”雁声立马收手,段秋白摆摆手,一边下床一边道:“是我自己醒了……我们走吧。”
背上行囊,段秋白下楼的时候无意往那些伙计瞟。他们见两人下来,还是一副嫌弃模样,不过如今的段秋白看来,已经是无所谓了。
直至出城,雁声都没说什么,马车一出城,雁声才终于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终于自由了。”
段秋白掀开窗帘回头看,繁华的州府渐渐远离。
他想起与雁声度过的这些日夜,想起别人投来的怪异眼神,想起遇见的程大人……
“我以后,一定要和你多出来走走。”段秋白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雁声正好扬起马鞭,马鞭打在空中发出噼里声响,他回头看段秋白:“你说什么?”
“没什么。”段秋白想了想,忽然一笑,“我说我喜欢你。”
这句话的后果是当日雁声恨不得用妖力直接飞回去,到家更是没让段秋白下床,让他一遍遍地复述。
带回来的点心段秋白自然不能亲自送给掌柜了,雁声替他跑一趟,段秋白便自己慢慢坐到桌子旁,翻起书册来。
他对朝堂之事并不了解,只是之前掌柜会常送他几份野本子和奇闻录,闲来无事,也能翻翻。
段秋白忽然好奇起那位程大人来,等雁声回来时,他便坐在窗边一页页翻着。
书中并未具体记载程大人的官职,但从满篇赞誉中,想必也是个为人良善的大官。
再翻一页,便是说起这位大人的丰功,不仅有授禄制度改革,为朝廷省了许多银两,并助当今圣上从宦官手中夺权,肃清朝野。
段秋白一行行看下去,只觉得当年夺权之事甚为险重。
再下面,引了当年程大人一章兴来书法:“吾友知榆,落拓不羁,家风清正,于朝廷百姓有功,余敬之,佩之。”
知榆?段秋白默默念叨一句,忽然好奇起这个知榆来。
不过他翻遍册子,都没看见知榆二字。段秋白想了想,又从程大人的事迹开始翻起,果然在某一页有了发现。
那页曾提起,程大人刚升官职,便不顾朝臣反对,举荐主将之友昭武校尉孟常平,以副将随军出征肃州。后昭武校尉果然不负皇命,军队大败敌寇,回京即被封武安侯。
段秋白忽然想起,之前自己在书上也曾翻到过肃州之征,既然主将一家清正刚毅,为何不管是这本书还是那本,都对主将一笔带过?皇帝又为何对将军府下此狠手?
眼见雁声还没回来,段秋白干脆沿着这位武安将查了起来。
只是手上册子太少,段秋白翻来翻去,也只能翻到寥寥数语:“武安侯出身草野,幸得护国大将军赏识,随后带领军队屡战屡胜,肃州一役,骁勇立功,封侯武安。”
主将既为护国大将军,功名显赫位高权重,皇帝要如此对他,莫不是以为功高盖主……
段秋白扼住了头脑中的胡思乱想,准备之后找个时间再去镇上一趟。
“看什么呢?”雁声在段秋白低头看书时正好回来,段秋白听见他声音,便抬头扬了扬手里的书:“在找当年肃州战役的主将是谁。”
雁声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不像是忆起往事的悲愤,也不是对主将身份的不屑。
即使雁声极快掩住,但段秋白还是注意到他脸上复杂的表情。
段秋白有些结巴:“我,我就是好奇,不找了。”他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收起旁边的书。
“无妨,你好奇只管找就是,只是不容易找到。”雁声忽然道,段秋白收拾东西的手一顿,听着语气,雁声怎么像是知道些事情。
雁声深吸一口气,跟着坐到段秋白身边。
春末夏初的阳光不是很毒辣,加上微风轻拂,雁声便娓娓道来:“你应该也知道了,那天你见的那人,就是主将长子的好友。”
段秋白心想,那“知榆”就是主将长子喽。
“副将是主将旧友,两人通力合作平定战乱大兴肃城,但军队回京不过一年,就传来主将通敌叛国,拥兵自重的流言。”
“叛国?”段秋白吓得快坐起来,当初掌柜那种语气,他就知道恐怕不是一般罪名,但他没想过会是如此诛九族的大罪,“可是他不是平定了战乱吗?”
“有人说,那是他和敌寇做的交易,敌寇假意战败,实则暗自供兵,只等时机成熟,他就发动兵变夺权。”雁声语气淡淡,像是在诉说多年往事。
“不可能。”段秋白下意识反驳,等雁声看过来,他才发现,自己并未见过那位大将军,怎么这么信任为他辩护。
段秋白支支吾吾:“我就是觉得能让肃州变成富饶之地的将军,定然是个爱民为公的好官,我不信他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雁声笑了笑:“当时肃州人也为他打抱不平,只是没想到再过几年,将军府一朝覆灭的消息才从京城传过来。”
京城离肃州几千里,这消息传到时,恐怕京城人已经在禁止议论此事的明令中淡忘了。
想到这,段秋白忽然心念一动:“不过,你怎么这么清楚?”
雁声抬头望天,直到刺眼阳光照得他眼睛发疼,鼻子酸涩,才低头笑了笑:“因为大将军第三子,就是我要找的恩人。”
闻言,段秋白手里的书都拿不稳了。他想去安慰雁声,可雁声低着头,语气是释怀的,可脸上并无笑容。
所以当初他说找不找得到恩人都没关系了,所以他愿意和自己留在这。
一个妖想从肃州到京城能有多麻烦,自己当时遇见他,其实不是在他去京城的路上,而是他知道所有真相之后。
“你,你不要,你恩人是个好人,来世也定然有福报。”段秋白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好靠近了雁声,一手轻轻在他背上轻抚。
雁声终于笑了一声,他抬起头,段秋白看见他泛红的眼角,回头看向自己时,脸上是格外无奈又满足的笑:“不过现在我能遇见你,一切都没关系了。”
段秋白没料到雁声转变如此之快,自己的手还停在他背上,转眼就被雁声擒住,他也凑过来亲了亲段秋白。
“哎呀你。”段秋白恼红了脸推开雁声,“我还以为你哭了呢。”
雁声笑笑,起身道:“我去做饭,冷了就回屋去。”
段秋白也开始收拾书册,但收拾到一半,他忽然转头叫住雁声:“那你的恩人,他叫什么啊?”
雁声停下脚步,片刻后才转身,本来平静的脸,看见段秋白后却忽然泛起笑意。
“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