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庭风端着茶盏走到沈彧的身边,碰上沈彧手中的酒杯,“以茶代酒”而后一饮而尽。
虽然没有明确表明自己的态度,可人已经咬住了鱼饵,迟早会敞开心扉,沈彧根本不急于这一时,微微含笑,喝下杯中酒。“若少傅大人觉得明镜司不方便,日后有事可来此处等候。”
柳庭风推开虚掩的窗户,才发现这闹市中的烟花柳巷之地,居然能有观察四方的绝佳位置,还能遥望阙望台。“外界传言沈大人心狠手辣,唯一的温柔乡留在海棠春,看来这也不过是沈大人的伪装。”
沈彧转身看着外面的景象,“谋大事者,自然要想得周全一些,若是没有点让人诟病的地方,又如何能让人放心呢?”那眼神直勾勾盯着皇宫的屋檐,充满敌意。
柳庭风看出沈彧眼中那一份浓烈的恨意,望着同样的地方开口:“似乎沈大人对皇宫充满了仇恨一般,这是为何呢?”
沈彧收回自己带着色彩的眼神,转身走到榻前坐下,“不该知道的,少傅大人莫要多问,该让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会让你知道。”
整理好自己的衣冠,身上那一副懒散的气息立马变得威严起来,没有丝毫笑意在脸上,眼神凶悍得像是炼狱中走出来的恶鬼,“冮州久旱无甘霖,需要一场大雨,还请少傅大人提醒令妹做好准备,三日之后前往冮州祈雨,坐实她圣女的名头,日后好办事。”
不等柳庭风做出疑问和回答,沈彧转头看了一眼玄乙,带着人离开。
徐清涵停止弹奏,走出帘幔,在柳庭风的面前停下脚步,微微屈膝揖礼,“大人无需忧虑,沈大人行事自然会安排周全,日后若需要清涵的地方,随时前往。”
柳庭风看着面前这样一位大小姐姿态的女子,有学识有涵养,明明是可以自力更生的,却偏偏在这烟花之地生存,确实有些不明白,“清涵姑娘品貌端正,该有更好的去处,为何选择在此处营生?”
徐清涵乖巧的给柳庭风斟茶,坐到梳妆台前,整理自己的秀发,“清涵原本也是大家小姐,奈何被人构陷,家道中落,与姐姐分散,幸得沈大人相救。只是清涵乃罪臣之女,身份卑微,不好给沈大人填麻烦,更不愿成为沈大人的累赘。在此处清涵能享受该有的清静,也能在沈大人乏累之时有一个僻静的住所。”
柳庭风对徐清涵倒是没有那么好奇,却对沈彧好奇起来,明明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处处充满算计,也会好心救一个女子,还如此亲近,难道真的如同外界所言,“金屋藏娇吗?”
徐清涵透过铜镜观察柳庭风的表情,放下木梳,转身看向柳庭风,“大人不要误会,清涵并非沈大人圈养的女子,对沈大人,清涵只有尊重,沈大人对清涵也并非红颜知己,没有半分越矩。”
柳庭风低头浅笑,“清涵姑娘似乎很听沈大人的话,也很为沈大人着想。”
徐清涵转过身对着铜镜,“大人请回吧!清涵需要小憩一会儿,晚间还有客人,清涵不好怠慢。”
柳庭风弯腰揖礼,“多有打扰,告辞。”
柳庭风人走,徐清涵便将自己手中的手帕挂到窗外,随后关窗。
在对面茶楼的沈彧看着随风扬起的手帕,放下手中的酒杯,迈开步伐。
玄乙放上两颗碎银在桌面上,跟上沈彧的步伐,“大人,无名那边已经安排好,何时出手?”
沈彧停下脚步想了一下,“明日吧!将人送到明镜司门口,越多人瞧见越好。”
无名出场,那最重要的肯定是牌面,不仅是豪华的马车,还有悦耳的乐声相伴,吸引一大波人跟随。马车停在明镜司的门口,带着面具的无名拧着一个捆绑的男子走出马车,望着门口守卫,“叫你们主事的人出来。”
不管围观之人如何议论纷纷,无名就那么定定站着,表现得很是淡定,有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沈彧随着赵辉一同出来,一个眼神递给烛夜和玄乙。二人立马带人上前将围聚在明镜司的人散开,只是老百姓心中好奇,自然不会走远,围观根本没有停止。
赵辉双手背在身后,拿出一副当官的姿态,“你是何人?”
无名右手搭在左手臂上微微弯腰,“鄙人无名,近日沣京中有人借着我的名义行恶,有损无影楼声誉,故将人给你们送过来。”将身边被绑着的男子推下马车,“此人是西域七色教潜伏在大兴的教徒,执掌大兴七色教众的教主副手,想必明镜司一定能全数铲除七色教还鄙人一个清白。”
命令白宿丢出去一个竹筒,“此乃七色教众散播在大兴各处的聚点,算是鄙人小小的礼物。”
有礼貌的微微弯腰,转身回到马车之中,白宿驾着马车前行,只是没多久马车便砰的一声,凭空消失,连带着人也跟着一起消失在众人面前。
赵辉将竹筒递给沈彧,“此事你怎么看?”
沈彧看了一眼手中的竹筒,“既然都说了是七色教,那便就是七色教好了,无影楼这个地方,朝廷如今根本撼动不了,铲除七色教,也算给圣上一个交代了。”
赵辉有点怀疑的转头看向沈彧,“这能行吗?”
沈彧丝毫不带搭理赵辉的,带着人直接去了牢狱之中,将人绑在十字架上,拿着小刀在脸上拍打了两下,“你该知道明镜司是何种地方,若不想受苦,就全盘脱出。”
“我说了你能放过我吗?”
祈求的眼神落在沈彧的眼中,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不能。”
审讯结束,还不等沈彧奏折上报,百里东临的旨意就已经下达到了明镜司。
拿好无名给的竹筒,沈彧就这么跟着宣旨官进宫面圣,文德殿中百里东临安静看着奏折,听闻沈彧前来,立马放下奏折等候。
沈彧观察了百里东临的面色,才弯腰揖礼开口:“圣上万安。”
百里东临一抬手,“免。”
沈彧起身,规矩站在一旁。
“朕听闻那个无影楼主去了明镜司,还送了一个人?”百里东临夹杂着疑问的话语,并不是真的要确认此事,而是要知道这件事最后的结果。
沈彧微微低头,“圣上消息灵通,这事臣已经查明白了。”将竹筒交到桌案上,“送去的人是七色教的,已经招认刺客一事,这图中圈出之地皆是七色教的聚集点。”
百里东临打开竹筒也只是略微看了一眼,便将目光放在了沈彧的身上,“此事就这么下结论?”
沈彧微微抬眼瞧了一眼百里东临此事的表情才缓缓开口:“回圣上,这无影楼江湖行迹多年,突然入沣京固然不简单,可这人是楼主亲自送上门的罪犯,圣上哪有不收下的道理。”
百里东临握着地图,红色圈是那么的刺眼,“无影楼终究是眼中钉,若是收了这份礼,只怕日后铲除便就不容易了。”
“可此时不知无影楼的目的,贸然行事不利于己,今儿的明镜司百姓可都瞧见了,这无影楼主谦和有礼,送来罪魁祸首为大兴除害,那是帮着圣上的,若是圣上要处决,那百姓的心中又会如何想呢?”沈彧开口闭口便是百姓,而百姓无疑是百里东临最为在意的。
百里东临放下地图,手半握拳放在桌面上,脸色变得沉重起来,“这个无影楼主究竟要作甚?”
沈彧上前一步,揖礼,“只要人在圣上眼皮子底下,那不管这人意欲何为,圣上都能及时应对。”
百里东临几乎没有犹豫的说出口:“你是要朕招安他们?”很明显心里早就想过了招安的事情,不过是不确定自己的做法到底可不可行而已。
沈彧摇头,“圣上能招安一个无名,却无法招安整个无影楼,一个无名消失,还会出现另一个无名,招安毫无意义。”
百里东临起身,双手背在身后,定睛看着沈彧,“那依你之见该如何?”
沈彧微微低头,假意沉思,“无名此人,臣知之甚少,说不准到底是利是弊,既然如此,圣上何不将计就计,请君入瓮。”
“请君入瓮”百里东临重复着这四个字,来回走了两圈,停下脚步,“既白啊!看来你的心中已然有了全盘计划,只是不愿对朕说。”
沈彧行礼致歉,“圣上知道的,若非有十层把握,臣不敢乱言。”
百里东临叹息一口气,“行吧!你做事从来讲究,朕不多问,这无影楼便交给你了,你看着办。”
这话就等同于给了沈彧一道便宜行事的权利,日后无影楼做出一些越矩的事情,那么只要沈彧一句话兜着,百里东临都不会说什么,行事自然也就方便了。
沈彧微微弯腰行礼,“圣上放心,臣必然不会让人威胁圣上皇位。”
百里东临挥挥手,沈彧识趣的退下。
屋外内侍悄悄在沈彧耳边说道:“徐嫔娘娘请你老地方见。”
沈彧停步想了想,确实有许久未曾去见过这个徐氏,加上之前动了她的女儿,想来是要兴师问罪的,见一见也无妨,对着内侍一挥手,“知道了。”
来到思月坊,一阵清丽悠扬的乐声,确实很入耳,轻轻推开房门,沈彧找了个角落靠窗的位置落座,“你找我。”
徐氏停止弹奏箜篌的手,站起身走到沈彧的跟前,“你为何要伤害我的玥儿?”
沈彧并没有回答问题,手肘靠在琴架上,撑着自己的脸颊,“真没看出来娘娘竟然这般在意十公主。”
徐氏双手揉搓,喉咙是不是哽咽一下,“她是我的女儿,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就算自小在皇后身边长大,那也改变不了我是她的母亲。”
沈彧抬眼看向徐氏,瞳孔中有种压得人喘不过气的严肃感,“人不是毫发无损送回来了,你还想如何呢?”
徐氏低下头,不敢去看沈彧的眼神,刚刚强硬的语气也变得软弱起来,“玥儿如今日日梦魇,看着我揪心,大人不是说过不会对付我的玥儿吗?为何要害我的玥儿?”
“我说可以不杀她,让她享受公主的尊荣,可从未说过不会利用她。”沈彧起身,抚摸掉自己手上的尘土,“她还小,很快就能忘记这些事情,倒是你别忘了你的任务,若是你无法完成,那我不介意将你妹妹送进宫中。”
只是听到妹妹两个字徐氏的眼神明显慌乱起来,走上前拉住沈彧的手臂,“求你,别将我妹妹卷入其中,更别让她进入这个后宫。”
沈彧扯开徐氏的手臂,“那你最好别忘记你入宫的目的,趁现在圣上还没有厌弃你,好好的利用这份宠爱。”
徐氏点点头,默默一声“好”既然还带着一丝哭腔。
沈彧随意拨弄一下身边的古筝,琴音杂乱,转脸看着徐氏,“你就没有别的想与我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