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敛瑜番外】
曹敛瑜醒转后的多日,阿暄总是默默忙前忙后,不教他有机会把自己赶走。
记忆中,阿暄曾是那个机灵讨巧,善体察人心的绣坊学徒,后又成了红缎里独当一面的女掌柜,现在绾髻为自己侍茶,曹敛瑜总是于心不忍。
“这些事吴起来做就可以,何必劳你费心。” 曹敛瑜每每这样说,阿暄都会倔强顶回去:“哪里费心了?我也爱喝茶,顺手替你泡上,待客而已。” 也不知是从何时起,她温柔的声音开始让曹敛瑜听得心疼。
曹敛瑜不是不知阿暄的心意,只是自己先遇到了另一个人,也早早决心把一切都给她,包括钱财,真心,权力,实在是没有精力和余地留给阿暄了。
曹敛瑜也一早知道,赞也接近自己动机不纯,但一切都是自己选的,他心甘情愿,并不后悔。
“你居然是武侯曹翰的儿子?” 赞也这样说时,曹敛瑜看出她拙劣的演技,知道她是明知故问,但还是忍不住为自己能入了她的眼沾沾自喜。
年轻的他愤世嫉俗,早就对奉年皇室深恶痛绝。答应助赞也一臂之力,阻止奉年西扩。那时的他们在大漠的广阔天地中驰骋,看在旁人眼中,定是一双璧人。曹敛瑜觉得,西域是他的福地,不仅教他治好了宿病,还教他遇见世间最美好的女子。
以他的聪明才智,也许早该悟出来,赞也能因他的身份而刻意亲近他,必然也能刻意亲近比他更有本事的人,比如,他的三弟曹敛之。
“你可曾对我有过一分真心?” 曹敛瑜每每想到自己曾痴傻地,忿恨地,不甘地问出这句话,心口还是会隐隐作痛。一路顺风顺水,在祖辈庇佑长大的他,何曾体尝过无数西域人数代反复,国破家亡的滋味?
“敛瑜,你没有一官半职,要怎么帮我?我听说曹敛之现在是三公宗正,即将拜少府,在奉年皇室是举足轻重的角色了,我需要他。”
曹敛瑜心中竟升出一些可笑的甜蜜来,她放弃了自己,仅仅是因为自己无官无职,而不是因为她对自己毫无真心。
“赞也,我仍会助你,只是……希望,希望你能对敛之好。”
少年心情,哪怕过了二十年,那些惊心动魄的瞬间也仍然历历在目。曹敛瑜一退再退,直到与自己达成了奇怪的和解,与其让西域百姓饱受奉年不断的骚扰,不如暗中相助,还边境安宁。至少,赞也嫁作曹家妇,自己还能时时见到她。
他决心,默默陪伴她,爱护她,把她的子女当作自己的子女来疼爱。可他仍不懂,赞也为何留下钰谨,孤身赴死,也许是仗着自己对她的忠诚而有恃无恐,觉得自己定能替她照顾好钰谨。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曹敛瑜都觉得,钰谨和她的母亲很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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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秋之交,皇城处处弥漫着躁动不安的气息。钰谨敏锐地察觉到大厦将倾的危险,因为三大绣坊中,长锦和永新居然关门了,只余红缎里靠阿暄积累起来的人气和吴家不断输血堪堪维持着。
钰谨坐在漠园小院中,等楚慕云在前堂问诊结束。陶谦如往常一样为钰谨泡茶,钰谨突然想起了什么,抬眼问:“陶谦,你是否去过鹞城?”
陶谦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钰谨,似是犹疑了一下,才答道:“是。钰谨姑娘,二月地动,家主发现你独自离开皇城后,动用了在西域和叵罗的人马,甚至东海和南境的关系去寻你,因为你曾说过要游历天下,家主不知你会去哪里。”
陶谦顿了顿又道:“后来打探到你往北去了,他不放心,便让我一路寻去。我见你和金逍在一起,知道你无恙。”
原来自己没有看错,那日在乌兰楼见到的一闪而过的背影,果真是陶谦。钰谨心中升起点滴道不明的滋味,有什么过去的心情在靠近。
竹林婆娑光影中,楚慕云从前堂回返,向钰谨道了一声“久等”,在钰谨对面坐下,抬眉看她。
“城中很多富人举家南迁,云迟绣坊的生意也不如之前了。” 钰谨将账本递过去,满面顾虑。她有些恨自己不争气。
原想尽快赚钱切割,但开局没有本钱,赚赚快钱小钱还行,大环境不好时,若不肯仰仗金逍,就要继续与漠园捆绑。
楚慕云拿过账本放在一边,问:“豪富流失,商贾退市,你可知是为何?”
钰谨想了想,道:“春江水暖鸭先知,皇城的上层社会是对皇权稳定性最敏感的人群,也是最不愿经历动荡的人群,若是他们都开始举家离开了,说明,他们已经对奉年皇帝失了信心。我的生意仰赖于这些人,不若,我们把生意转向南方,或者西域,去到政权稳定的地方?”
楚慕云点点头,深深看了看钰谨,又道:“钰儿,有些话我想要告诉你。”
“什么?” 钰谨略带疑惑和警觉地抬眼,心里通通打鼓。
“西夜国已与叵罗联手,欲瓜分奉年。一年之内,皇城必将易主。” 楚慕云见钰谨双手微抖,伸手将她手中的茶杯接过,放在桌上。
“瓜分奉年?金逍曾说,他希望各国和平相处,永不交战。” 钰谨皱起眉头,疑色更甚。
楚慕云道:“金逍有心独占奉年。然而,地动让叵罗损失惨重,赞丽有佛国僧兵作后盾,以金逍现在的实力,不得不做出让步。”
顿了顿,像是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钰儿,楚家自我祖父时起便一直暗中支持佛国世尊,几十年来佛国根基愈发稳固,变成制衡西域各国甚至控制天下人心最隐秘的不二存在。我虽不能阻止赞丽东扩,但可保你,还有曹家安全。”
钰谨内心翻江倒海般蒸腾,片刻,问道:“你是说,一年之内,奉年便会变成人间炼狱,赞丽和金逍,都会派兵杀来抢夺地盘?铁骑当前,你要如何保曹家安危?”
楚慕云敛容道:“我虽不能领兵上阵,但仍掌握相当于几个西域小国的财富。佛国崛起,因为佛国的支持,楚家已经不再是西夜国奴身份,而是手握巨大财富的资源,还是有力量教赞丽及其母家惧我的。若中原之地兵起,只有我能开出向西的一条生路。”
钰谨沉默不语,楚慕云又道:“昨日,你大伯找到我,要把你许给我。”
钰谨抬头,脸色发白,心中升起愤怒与不甘来:“大伯?他……他为何要找到你?我当初就是被他赶出曹家,他怎么有脸替我做主婚事?”
楚慕云微微牵动嘴角,柔声道:“钰儿,你放心,我不会强迫你做你不愿做的事。你大伯也许不知从哪里探听到我的事情,觉得把你许给我能保得你大哥周全。我告诉他,是我向曹家提亲,但必须要问过你的同意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