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军棍当头,卫凌霄已经来不及思考太多。
她下意识地就做出了选择:不能!不能让长公主知道,自己重活了一辈子的事情。
于是,卫凌霄就边回想着上辈子第一次在军营中,面对这一套“十八军棍法”时的笨拙应对,边调动手脚和身体,开始依样画葫芦地躲闪。
这是一套对练体要求极强的棍法,是验证一位士兵是否拥有强健柔韧体格的门槛。
眼下就是这棍法的第一式,要求士兵能够一心三用地同时完成扭身、抽腿、绷紧小臂挡住头顶百会这三个动作,才能躲开。
哪怕是其中一个动作慢上一丁半点——
“嘭”!
军棍到肉的闷声。
卫凌霄的腿退慢了半拍,下一瞬,小腿肚就传来剧痛。
她不由得趔趄了一下,好在及时稳住身形,并没有摔倒,而是借势就地侧滚,躲开了军棍的第二式。
“有刺客!”
卫凌霄没有喊痛,也没有继续躲避接下来的第三式、第四式,而是分神地抬起头,目光匆匆地在房中寻找着长公主的身影。
“快来人!保护公主!”
在漫天的军棍中,卫凌霄只堪堪用手护住了头和几处要害,眼睛始终飞快地在房内绕视着。
哪怕她心里早有猜测,眼见之地内应该不会有长公主的身影,但直到真正确定的这一刻,卫凌霄才彻底放下心来。
长公主不在。
那这一切,就一定是长公主的安排。
真好啊!
卫凌霄想,拥有健康身体的长公主,敢想敢为。
一旦心有疑虑,便立即发号施令,付诸于行动。
而不是有心无力,被阳奉阴违。
“你们究竟是何人,竟敢在长公主府行刺!管家,你竟敢与外人勾结,谋害长公主!”卫凌霄可没忘了早她一步进来,却已经不见踪影的管家,开始扯着嗓子放声高喊。
门外立即就有脚步声踏踏汇集而来。
但只是汇集。
脚步声异常统一地止步于门外踏垛。
应当是没有长公主发出的信号,所以没有人敢擅自推门而入。
“有刺客!保护公主!”卫凌霄做戏做全套,已经抽出峨眉刺进行反击。
她下手很狠。
几乎都是冲着士兵们的要害死穴去的,等到第十五式的时候,地上厚实的地毯上已经溅了不少血渍,还有两个士兵支撑不住地倒在地上,进气少出气多了。
但即便是这样,他们也没有停手,反而愈战愈勇,七个人的棍子使地比九个人时还要密集。
卫凌霄是短兵对长棍,身上难免又捱了两棍。
不过卫凌霄的心里是畅快的,因为她看到了不同。
正如长公主不放心她这个初来乍到的暗卫,时时刻刻在观察她一样,卫凌霄因为上辈子那些惨痛的记忆,也在时时刻刻观察着这个长公主府。
她想要揪出害群之马来。
一开始,卫凌霄以为自己揪住了,可事实上,却是自己被长公主揪住了。
眼前的长公主府,肉眼可见地,并不似五年后那般松散至极、千疮百孔。
就好像她的心脏,也可以不似五年后那般时时刻刻在油锅里煎熬了一样……
“嘭”!
当卫凌霄将峨眉刺插入了士兵的心口,同时也不可避免的捱了十八军棍的最后一式后,仍旧站着的,就只剩下五个人了。
“啪啪啪。”几声清脆的鼓掌声从暖阁传出。
“卫大人真是令本公主大开眼界。”赵颜华的身影悠游自得地从隔扇门后信步而出,欣赏的目光直直地投向卫凌霄。
热烈至极,没有半分的吝啬。
卫凌霄从未觉得自己是这样脸皮薄的一个人,只消长公主一眼,就红透了。
她更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上的伤痛是有限的,只要心上人一个赞赏的眼神,就可以不药而愈!
在卫凌霄的心脏乱跳地快要飘起来,眼底的痴迷陶醉也快要藏不住了的时候,忽见长公主瞪了自己一眼。
也不能说是瞪,是之于提醒和媚眼之间,卫凌霄更愿意称之为娇嗔。
不过,有了长公主的提醒,虽然卫凌霄的脑子里还在不可名状地遐想,但面上已经恢复了严肃。
刚准备走到长公主的身侧搀扶,以尽她贴身暗卫和侍女的本职,没想到管家快她一步不说,甚至用的还是那只空翻后撑过地面的脏手!
卫凌霄咬紧了牙根,她是真的想暗杀了。
“陈副将,本公主这位新上任的暗卫如何啊?”赵颜华没再去管卫凌霄和管家的眉眼官司,而是迤迤然地在榻上坐定,端着奉茶侍女捧来的热茶,轻轻吹着气。
“回长公主的话,卫大人受了十八军棍法还能站着,头脸等裸|露在外处无明显淤青,实属上佳。”
陈副将躲在屏风后,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可即便他刻意沉声,放慢了说话的调子,卫凌霄还是从他的姓氏,和改不了的大舌头上,判断出了他的身份。
陈玄武。
京郊御策军的副将,侯门子弟的出身,卖国奸贼的骨气,阴沟老鼠的胆子。
上辈子第一个主动给卫凌霄的“叛军”开城门的守将,却敢做不敢认。
一如此时,明明长公主手握御策军的兵符,他受长公主调遣完全是循章办事,可他却不肯光明正大地来,非要小家子气的躲躲藏藏。
“在我们营中,初次挑战十八军棍者,能只受二十棍以下者,已是少数。如卫大人般,能够反制五人的,更是凤毛麟角。可见卫大人有着不错的功夫底子。”
陈副将满嘴都是溢美之词。
长公主听的没趣,出言打断:“管家,送陈副将出府吧。”
“对了,你去告诉管家,让他们走正门。本公主的府上又不是什么吃人的地方,陈副将前来奏事,没必要如此小心翼翼,诚惶诚恐地走后门。”
待人走远了些后,长公主又猛的招过奉茶侍女,让她去追管家。
其他侍女和门外的侍卫们也如水般,撤地毯的撤地毯,搬士兵的搬士兵,一道退了出去。
如此一来,房内房外,就只剩下了赵颜华和卫凌霄两人。
“卫凌霄。”赵颜华叫了一声名字后,就有一下没一下地拿着盖子绕着茶盏刮,就跟玩地入迷,忘了其他事一般。
“属下在。”卫凌霄恭敬地弯腰垂首,一副认真听从差遣的乖巧模样。
但长公主有心晾着她,就一直没说话。
直到卫凌霄后脖颈的骨头越来越僵,肉越崩越紧,赵颜华才“叮”的一声,把杯盖盖了回去。
“陈副将的话,你也听到了,对于你方才凤毛麟角的表现,没什么想说的吗?”
“属下承认,属下曾不止一次偷溜离开过暗卫堂,去了京郊御策军营外的山上。”卫凌霄原先还没想好借口,但陈玄武的出现,让她福至心灵。
“本公主险些忘了,你最开始并不想当这个贴身暗卫,而是要去从军吧?”赵颜华略有几分浮夸地“哦”了一声,用食指点在了卫凌霄的下巴下。
只是赵颜华还没使力,卫凌霄就一回生,二回熟地主动把头抬了起来。
甚至还伸了伸脖子,自个儿把脸往前送了送。
“属下想要为公主出力,原先以为手握一方兵力是最好的方式,可当属下屡次悄无声息地出入暗卫堂后,属下改变了想法。”卫凌霄毫无保留地剖白了自己的心思。
这个时候的卫凌霄,刚刚十五岁,个子窜得极快,但是很瘦,就跟京郊那些个干巴地上长出来的干巴树杆子似的。
巴掌大的脸,下巴削尖削尖,脸颊上都没什么肉,反倒显得她的狐狸眼都变大了。
尤其当卫凌霄特地把眼睛睁大睁圆的时候,分外水灵,连狐狸眼自带的那种妖娆和野心勃勃都散了不少。
赵颜华下意识地转了手腕,整只手都抓了上去,捏住了卫凌霄的两颊,把这张写满了勾|引二字的脸侧了侧。
“改变想法来当本公主的贴身暗卫吗?你想的究竟是出哪门子的力?”
“自然是保护您!”
卫凌霄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顺便还给何叶上了点眼药:“暗卫堂能如此来去自如,那主子您身边呢?正所谓最安全的地方,亦是最危险的地方,属下想做这个无论何时何地,都能护住您安危的人。”
“咳咳,是嘛?”赵颜华不自然地干咳两声,动手把卫凌霄的脸推远了些。
她突然有点庆幸,卫凌霄虽然贼心明显,胆大包天,但为人还是老实的。
只是如此一来,反倒显得她满脑子伤风败俗之物了。
不可。
赵颜华正了正神色,站起身来往妆台走去:“会梳头吗?”
“会!”卫凌霄原本还在为公主推开的比上一次还要快而感到沮丧,听到这话,突然又好了。
她几乎是用蹦的,脚步欢快极了,一下就站到了长公主的身后。
“公主想梳个什么样式的?凌虚髻可好?”卫凌霄透过铜镜,注视着赵颜华姣好的面容,鼻尖满是从赵颜华散发出来的香气。
卫凌霄把呼吸放的慢了又慢,她想起了昨夜公主沐浴后的那股子香气,是一样的。
经过一夜后,没有那样馥郁香甜了,却柔和温暖许多。
卫凌霄都不敢深呼吸,只是一两口,她就已经有些回忆连连了,要是吸猛了,真怕控制不住色胆包天的眼睛和手,去到不该去的地方。
卫凌霄闭了闭眼睛,她本以为自己已经稳住了心神,怎知,直到赵颜华一盆冷水泼下来,她才真的心如止水了。
“卫大人似乎很了解本公主的喜好。”
铜镜里,赵颜华挑高了眼尾:“昨日,本公主梳的乃是朝云近香髻,卫大人为何觉得本公主不喜欢昨日的发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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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