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入秋,大雨停歇了几日,暑期的燥气又卷土重来。
林府的家丁早就将府里府外收整得干净立整,一片喜庆祥和。
萧桐跟着林夫人,一行人,衣笼家私,丫鬟奴仆,浩浩荡荡几辆马车来到了京城。
巍峨的城门遥立,进城的马车不少,旖旎的队伍排出了一里地开外。
萧桐从掀开帘子不住的往外瞧,旁边的林夫人笑道,“丫头,没来过京城?”
“嗯,从西边过来,还没走到京城,在上方山就碰到夫人了。”
林夫人又笑了笑,“待会儿回了府,安顿妥当,让林大带你好好去京城逛逛。”
萧桐笑颜绽放,一脸欣喜,“谢夫人。”
林夫人看向外面,眉头皱了皱,对马车外的林大说道,“怎么回事?怎么进城的队伍排得那么长?”
“小的也不知,今晨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容我去前头打听打听?”
“你去吧。”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林大快马回来,回复道,“夫人,京城昨夜发生了一起大案,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的人正在城门设防排查。小的已经跟城门守将打过招呼了,我们从侧门进。”
“真是讨厌,动不动就戒严排查,我最烦待在京城了,还是山里清净。”林夫人不悦道。
“可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旁边的萧桐问道。
林大看了一眼林夫人,不知该不该应这姑娘的问话。他以前没见过萧桐,看她能跟夫人同车,身份自是与丫鬟不同。
“林大,萧管事问你话你就答,以后啊,萧管事就是你半个主子。”
林大一副恭敬的模样,打了个福,答道,“回管事,小的刚才探听到,帽儿胡同那户部李侍郎一家昨夜被灭了满门。”
刚听到这,林夫人连声叹道,“阿弥陀佛,罪孽啊罪孽。”
“这京城天子脚下,守卫这等森严,怎的还会出现朝廷大官被满门杀害之事?”萧桐疑道。
“小的不知,听说这户部侍郎也是刚调任上京的,哪成想这屁股还没捂热,就被灭了满门。”
“林大,说话注意点。”林夫人听林大话不雅,不悦道。
“是是,小的没文化,言语粗俗,污夫人和管事的耳,给夫人和管事赔罪了。”林大恭敬道。
“好了,别在路上耽搁时间了,赶紧回府吧。”林夫人道。
城门守卫一看到相府的车驾人马,果真恭恭敬敬的开了侧门,让一行人乌泱泱的进去了。
出了朝廷官员被灭门的大事,对京城的繁华热闹没有丝毫影响。
路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进了城门以后,萧桐的帘子就没有放下来过,她东张西望,这看看,那瞧瞧,满脸的新奇。
林夫人看她那好奇新鲜劲,笑道,“怎么样?被这京城的繁华迷了眼了?”
“不愧是京城,”萧桐叹道,“夫人,当年我在凉州的时候,以为永平城是世上最最繁华的地方了,城里什么好玩的,好吃的都有,想不到来到这京城,才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
林夫人笑道,“以后呐,你就随着我,在这京城里好好的待着,有你好玩好吃的时候。”
萧桐亲昵的挽着林夫人的胳膊,“夫人,您对我真好。”
一行人来到了城东,穿过一个三门高立的牌坊,就进了菊儿胡同。
进了胡同以后,人明显的少了,道路也比旁的胡同宽些,四周都是高高的围墙和红门石狮,巍峨庄严。
“这条街就在东华门附近,离早朝的地儿近,京中的大员都在这条街上置业。”林夫人向萧桐解释道。
“怪不得进来之后气氛陡然不同。”
“此街交通便捷,闹中取静,出了街口就是王府井,那里什么好吃好玩的都有。改明儿让林西带你去看看。”
听见林夫人人这么说,萧桐笑着连声道了谢。
正说着,桥子停在一深宅大院门口。
门中正红的大门,没有门匾,两边挂着一副乌木青字的木刻对联,“府阁清平人端,门庭渊懿年丰”,低调中透着钟鼎世家的大气底蕴。
门口两边分开八字站了十来个人,每个人都规规矩矩的立着,神情恭敬肃穆。
萧桐扶着林夫人下了车。
林夫人环视了众人一眼,脸上没有了平日的和煦温和,转而代之的是一副庄严凌厉的模样。
在法华寺的日子里,萧桐还从未见过林夫人这副模样,不过她环看四周众人一眼,心下也了然。林夫人做为相府夫人,后院之主,没有严威又如何服众。
刚下车,一个头戴金钗,满身华贵的妇人就迎了上来,她三十多岁年纪,丹凤眼,皮肤细腻白皙,满脸的笑容。
那妇人伸出手,亲切的挽住林夫人的手腕,“夫人,您可让我们好想啊,您这么狠心抛下我们就走,哪里顾及到我等的感受。这相府里没了夫人,跟鱼儿失去了眼睛,鸟儿失去了翅膀,没了一点活气。”
萧桐看那妇人年纪,刚还推断着这会不会是林家长媳,可这一句夫人叫的她有些疑惑,她难道是林相的妾氏?
林夫人被那妇人的巧嘴逗得弯了嘴角,“就你嘴会说,我不在,相府不是还有你执掌中溃吗?”
“哎呦喂,夫人,您可是折煞奴婢了,我哪及夫人的一毫一厘,府里的事我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请示过夫人的,奴婢不敢做主。”那妇人诚惶诚恐道。
“得了,晓茹,你怎么样我还不知道吗?没有人说你的不是。”
林夫人的眼睛突然盯向一旁不动,萧桐顺着她的眼睛看过去,只见旁边一女子,年纪瞧着刚过二八,比她大不了两岁,长眉入鬓,身材纤细,若柳扶枝,只那肚子像个圆球一样挂在身前。
她不敢直视林夫人审视的眼睛,双目低垂,害怕的只盯着自己的肚子。
晓茹看了林夫人一眼,压低声音道,“夫人,这就是我信里跟您提到的芳草。”
林夫人上下打量了芳草,说道“你叫芳草?”
“是”
“何时入府的?”
“回夫人,年前。”芳草的声音怯怯若若的。
“肚子里的孩子几个月了?”
“回夫人,六个月。”
“六个月,还可真快啊。”
萧桐听出了林夫人口中的嘲讽,她甚至感觉她掌心下林夫人的手臂有些微微颤抖。
她转头看了一眼林夫人,却见她面色还是跟刚才一样严肃无异样。
林夫人并不再理会芳草,径自入了门。萧桐随在林夫人旁边,转头看见芳草捂着肚子,仿佛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她也不再看,回头进了门。
“林享谦可真能下得去口。”
萧桐随在后面,听着林夫人的语气满怀愤怒。“这芳草可比绣丹丫头还小的吧。”
“夫人,”旁边的晓茹低声说道,“所以夫人您可别再跟老爷置气了,老爷那秉性您也是知道的,您如果再不回来,不只是芳草,后面还有红草,绿草呢。”
“哼,男人。”林夫人冷哼了一句。
进了花厅,晓茹看了旁边的萧桐,站起来拉着她的手,笑着说道,“这位妹妹,定是夫人常提起的萧桐妹妹吧。”
“奴婢见过。。”她看着林夫人,不知道怎么称呼晓茹。
林夫人笑道,“你就叫她卢姨娘吧。”
“见过卢姨娘。”
“叫什么卢姨娘,叫我卢姨就行。”
晓茹上下左右打量了萧桐,赞道,“这位妹妹真真是标致,您看这眼这嘴,无一长得不好,细一看,还真有夫人年轻时的模样呢!”
说得林夫人哈哈大笑,指着她,“你看这嘴,说起来没个把边的。”
萧桐忙道,“奴婢不敢跟夫人相提并论,请姨娘不要折煞我。”
“看你说的。夫人听我这么说,高兴着咧,我说的是不是,夫人?”晓茹笑着看向林夫人。
林夫人笑道,“好了好了,桐儿面生,你不要拿她打趣了。”
她又转向晓茹,说道,“晓茹就是这个性子,没个正形,你在呆久了就习惯了。”
萧桐低头笑了笑。
看来卢姨娘是林享谦的妾氏,不过看她倒是跟林夫人关系密切,能将林夫人哄得团团转的人,看来也是个人精。
“老爷呢?”
“老爷今日没在府里,夫人您不知道,京城昨夜里发生了一个大案。”
“不就是户部李侍郎家被灭满门的事吗?”
“夫人您真是耳目灵通,刚回京城就知道了?”晓茹随时随地不忘夸赞林夫人。
“我哪有什么耳目,刚才城门戒严,我让林大去打听了也才知道的。”
晓茹继续说道,“这事想起来也挺害怕的,这帽儿胡同离我们这还不远呢。”
“咱家家丁护卫那么多,你怕什么。”
“就怕这只是一个开头。接下来还不知是哪家的。。。”
“胡乱说什么!”林夫人斥道,“不要在背后乱嚼舌根。”
“可。。。可她们都这么说。。。”
“她们是谁?”
“也就是平日里一起吃饭聚会的小姐妹们,各家的姨娘什么的。”晓茹说道,“话说上周我们还跟李大人家里的张姨娘在茶楼聚过一聚呢,是户部张尚书的柳姨娘带过来的,那张姨娘文文静静的,绣工特别好,还说要送我一副她们甘州特有的刺绣,想不到才过几天,就命丧人寰了。。。。”
“甘州?”旁边的萧桐突然出声。
“桐儿去过那?”
“嗯。我从凉州逃难过来的时候,就路过甘州。”
“听说那李大人就是甘州调上来的,以前在甘州任知府,干了十多年了,不知道怎的就得了上面的青眼,一下就调到了京城,当了户部侍郎,可你说这人吧,这天降横福不一定是好事,你看,这才来不到半年,脚跟都还没站稳,就遭了这祸事了。”
“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至。”林夫人道,“祸福本就相伴相生,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还是夫人有慧根,您看您这一开口,一两句就说到点上,我吧唧吧唧说了半天,都是废话。”
林夫人笑道,“你说你这嘴不去做买卖都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