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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皇遗事 第217章 七十四 巧舌

作者:金牌芋头糕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12-15 10:26:12 来源:文学城

变故横生。

连长乐都微微讶然,目光往秦灼跟前晃去。

他又要玩什么把戏?

秦灼道:“陛下圣明,臣的确不是甘棠。”

长乐蛾眉微动,正要开口制止,已听秦灼叩首道:“臣的真实身份,是永王爷麾下的线人。臣入公主府之事,正是受永王爷指派。”

皇帝蹙额看向他,沉声问:“你既是永王的人,他又何故举发你?又何必多出这些弯绕,叫吕择兰为你假造身份?”

“因为臣窥破了永王私密,改邪归正,转投公主门下。”秦灼语气不疾不徐,“臣的文牒在入吕府拜谒前就由永王爷做好,永王爷提点臣,莫要择兰公知晓臣的真正身份。择兰公为人正直,定不许他行此险招。陛下试想,若非与择兰公极其亲密之人,又如何得知他与晁氏旧友相交之事,并又知晓此事定能打动择兰公为臣说项?若非吕公出面,公主会收下臣这样一个与永王府关系不清之人吗?”

见皇帝面露思索之意,秦灼继续道:“臣由择兰公引荐入公主府,公主遇臣甚厚,臣便从公主身边安插下来。”

永王急声叫道:“扯谎!爹爹,元和十四年他随长乐入宫,冲撞了臣的车马,臣还为此责骂了他。他若是臣的线人,臣又因何如此待他!”

“因为公主对臣起疑了。”秦灼说,“永王为安公主的心,才与臣商定,做下周瑜打黄盖的好戏。果不其然,公主疑虑尽散。不久之后,臣收到潜伏之后永王爷传达的第一个命令。”

“陛下将虎符托付公主,王爷命臣监守自盗,偷换虎符。”

他此语一出,永王浑身一竦,当即扑在地上,哀声叫道:“爹爹,臣不敢、臣万死不敢有此念头!”

秦灼径直说道:“臣心知窃取虎符等同谋逆,胆小畏死,不敢轻举妄动。王爷一直没有得到臣的消息,心中焦虑,故而驱遣了第二个人。”

“陛下圣鉴,定然记得不久前通缉的影卫‘昭阳’,化名阮道生。”秦灼说,“他的军籍为永王买卖,籍贯同臣一样,也确系永王所作,他正是王爷安插在禁卫中的线人。”

皇帝目色越发阴沉,秦灼声音却更加坦荡,“永王派阮道生来监视臣,确保虎符偷换得逞,但陛下所制匣子精巧,臣二人用尽心思也无法打开。阮道生便要向永王复命,结果却窥破王爷派遣刘正英与京兆尹串谋、要待事成之后以虎符统兵造反的真相。阮道生慌忙逃走,被刘正英发觉,这便有了刘正英声称逃犯走脱、在街大肆搜捕,并与臣当街冲突。”

永王浑身战栗,“欺君诽谤,当诛九族!你说本王要与京兆尹谋同造反,有什么证据!”

秦灼转头看他,“刘正英与京兆尹往来密切,有迹可循,难道也是臣能随意污蔑的吗?”

永王的确有意笼络大小京官,这事藏得不算严实,能查出来。

秦灼要做的就是偷换概念,用他私交京兆尹之事咬死他们合谋谋逆。永王谋逆之事自然没有证据,但只要能查出他二人私下来往,以皇帝之疑心,永王将无可辩驳。

秦灼望向皇帝,“永王心存大逆、意图危害社稷,正因此,臣与阮道生双双背离永王、向公主陈情。公主仁爱,体谅我二人为永王拿捏,宽宥前罪,又恐姐弟阋墙,对永王好意奉劝。永王假意奉承,公主便信以为真,以为永王迷途知返,为了天家亲情,没有向陛下举发他。臣揣测上意,陛下也定然奇怪,公主身为女儿,无法牵涉夺嫡之事,永王为何屡次对公主针锋相对?正是因为他意图窃取虎符之事为公主所知,公主虽不欲追究,但永王却已授人以柄,谋逆之事九死莫赎,他焉能不怕?”

“公主颇得陛下疼爱,又有驸马可依仗,永王不敢轻易对公主下手,便意图先除去臣与阮道生。臣为永王效力时,与刘正英颇有龃龉,永王便试图借刘正英之手将臣铲除。后来刘正英为淮南侯线人的消息暴露——陛下知道,淮南侯与那位南秦少公关系匪浅——永王当时被陛下禁足府中,再等不得,便欲施此一石二鸟之计,以臣为秦灼,以公主为私通南秦之人,奏请陛下,将公主与臣一力除去!”

永王不料他如此诡辩,怒目道:“七夕夜你由刘正英围困打斗,人尽皆知!”

“臣的确被刘正英兵围,但这就能证明臣是秦灼吗?此番不是恰巧能证明,王爷要灭臣的口吗?”秦灼寸步不让,“刘正英一介狱中罪臣,是如何被私放出来,又如何能调动京兆府府卫?王爷当时禁足府中,是如何得知消息,又是如何驱遣京兆尹配合刘正英、于七夕街市当街杀人?”

“当街杀人,那也是天罗地网——若无秦人搭救,你是如何走脱!”

“臣的确为人搭救。”秦灼看向永王,“但搭救臣的不是秦人,是王爷的弃子,阮道生。”

“阮道生因为救臣而暴露,陛下圣明,识破他的影卫身份,追溯源头之际,阮道生骤然横死。”秦灼说,“陛下知道,在李寒陈奏中,京西酒肆的当垆女二娘子正是一名影子,并在永王麾下效命。”

皇帝语气不明,“这与阮道生有何干系?”

“七月初八夜,阮道生殒命京西酒肆,一同身亡的还有其他十二名影子。”秦灼说,“陛下只要活捉阮道生,就能查出与影子勾结的到底是何人。但就是在这个当口,包括阮道生在内十三人皆被灭口。指向何人,岂非显而易见?”

“你这是诬陷!”永王连连叩头,“臣断不敢有此谋逆之心啊,爹爹!”

“格杀阮道生之后,王爷毁尸灭迹,念及臣仍苟活于世便后怕不已,这才不远万里请来褚将军,又做下重重圈套,要将臣钉死在秦灼的身份上。这样一来,臣之所言都是为了活命而狡辩,公主更是有意包庇、百口莫赎!”秦灼伏身在地,大声道,“请陛下明察!”

皇帝没有立时说话,殿中气氛压压迫人。永王如芒在背时,似乎听皇帝低低叹了口气,唤道:“春琴。”

娄春琴低眉顺目地站到皇帝跟前。

“你拿朕的佩剑,去卞国舅府收缴兵符,还有这个孽障。”皇帝垂下眼,目中似乎冰冷又似乎怒其不争,“他闭入府中,待甘棠所奏之事有了结果再行处置。期间但凡与外人再通有无,以谋逆论处。”

娄春琴应是,对皇帝说:“皇后殿下在殿外等候多时了。”

殿外隐隐传来妇人啼哭之声,皇帝微露疲惫,道:“叫她回去,这几天不要出来走动了。”

“陛下……”吕择兰忍不住出声。

皇帝漠然打断:“吕卿,你也闭门谢客的好。”

吕择兰对永王与影子、与秦灼的纠纷从未听闻,更不知道秦灼所说几分真几分假,也无法为永王辩白,当今之际,只能叩首遵旨。

永王的嘶喊挣扎声响起,渐渐远去,秦灼仍俯身在地,一动不动。殿中安静下来,秦灼听到皇帝从高位上走下,脚步声越来越近。

真正的危机要来了。

他身上仍有南秦秦灼的嫌疑,以皇帝之猜忌,宁可错杀一百绝不放过一个。就算他不是秦灼,在秦灼话中,自己便是永王安插、又复背主的线人,这样一个人,皇帝更不会放过他。

今日要么束手待毙,要么玉石俱焚,他没有别的路。

皇帝的脚步逐渐接近。

秦灼额头紧抵地面,似乎已经听见皇帝的气声。

“爹爹。”一旁的长乐突然开口,“今日闹这一出,想必爹爹也累了,儿先领甘棠回去,爹爹早些休息。”

她款步上前,微微持住皇帝手臂,柔声道:“儿看爹爹眼里有血丝,这几日多喝些决明子,里头兑些蜂蜜,也能润喉的。”

她轻声细语,皇帝也很吃这一套,揽过她的手拍了拍,说:“今日受了委屈,是为父的不是。”

长乐仍笑意温婉,“哪里能怪爹爹,小人从中作梗罢了。”

父女二人闲话几句,就此散了。秦灼正是这么发觉,皇帝对长乐的愧疚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多。

他与长乐同乘一轿,二人相对而坐,日头透过绛纱帘子,映在长乐脸畔如同胭脂。她微微侧头,含笑道:“若我所料不错,吕择兰知道少公的真实身份。”

秦灼坦然颔首,“是。”

“少公是有福之人。”长乐说,“永王与你之间他竟会保你,的确在我意料之外。”

秦灼说:“全凭故人薄面。”

他终于明白吕择兰否认他身份的关窍所在。

就是晁舜臣。

吕择兰与晁舜臣的书信之交是私事,二人甚至未曾谋面,虽只以文会友,却的确神交以久。吕择兰并不知殿上出了什么事,若替秦灼掩饰,他以为以皇帝对永王之疼爱,顶多是加以申斥,而秦灼不同。

秦灼身份若经暴露,定要被皇帝斩草除根。追查下去,晁舜臣私放秦灼、瞒天过海之事将无法隐瞒,倘若秦善知晓此事,断然也留不得他。

两害相权取其轻,吕择兰保下秦灼就是保下晁舜臣。

只是他没想到,秦灼会反咬一口。

长乐似笑非笑地看他,“我素来知道少公口齿,如此雄辩的本事,倒是今日才领教。”

“娘娘谬赞。”秦灼笑道,“饶舌而已。”

公主府落轿后,秦灼先行下来,没有像从前一样抬臂请长乐来扶。

他抬起头,与院中的人对视。

长乐由侍女搀扶下轿,目光看向虞山铭,脸上仍带着笑,“今儿回来的早。”

秦灼便对她说:“我先走了。”

长乐点点头,走向虞山铭。虞山铭目光在秦灼后背上黏了一会,等长乐双手扶在臂弯,也就垂下视线。他不想长乐掺和南秦之事,却只温声问:“事情怎么样?”

“这位有本事,巧舌如簧,黑的都能颠倒成白的。”长乐微微蹙眉,“只是我瞧老头对老三还有不舍之意,确切旨意尚未下达,怕会生变。我与老三到今日,已是不死不休。”

她想了想,“我若斗不过老三……”

“不怕。”虞山铭手臂收紧,将她护在怀抱中,“万事有我。”

长乐闻声抬首,一瞬之间眼底闪过的情绪缤纷,最后定格成近乎依靠的感慕。这是所有男人乐见的东西。她丹蔻鲜红的双手捧住虞山铭的脸,踮脚吻了他的唇。

虞山铭身体一绷,气息逐渐粗重,将她拦腰一抱,裙袂飞扬时他大步跨入内室,一脚带上了门。

***

残阳闭于门外。

阁中重重帘幕后,鲜红的指甲劈折了两枚,从虚空中猛抓了几下,突然痉挛一般,软软垂在榻边,腕上金镯随玉臂一下一下摇颤着。

门被骤然叩响时,长乐双腿正从虞山铭腰间滑落。二人同时低叫一声,虞山铭仍伏在她身上,喘着粗气喝道:“什么事!”

门外小厮低声禀报:“老将军来的消息,八百里加急,属下不敢耽搁,还请都尉恕罪!”

虞山铭咬牙撞了几下,猛地翻身坐起。长乐剧烈一抖,轻轻吁气。虞山铭摸了摸她的脸,语带歉意:“我去去就来。”

长乐柔声道:“你先忙。”

虞山铭便不耽搁,套了衣衫走出去。长乐在榻上赤身躺了一会,也没等着虞山铭,那条抹胸裙子已然狼藉不堪,她便自行洗沐,换了新衣。待到夜深,虞山铭才重新回来,一脸凝重。

长乐从榻上坐起身,问:“怎么了?”

虞山铭沉声说:“北狄兴兵二十万,再次南下攻打崤关。”

“你要去?”

虞山铭没有立即回答。

军方平衡巧妙的局面被打破了。

虞山铭若也随父拥兵,皇帝很可能要重新考虑京中制衡。卞秀京那里的口子,说不定会松一松。

“这一战艰险,就算是同陛下,虞氏也不会做只赔不赚的买卖。我父亲与文臣有笔交易要谈,我么……”

虞山铭替她拨正臂钏,叮铃铃的脆响。他惯好这些亲昵动作。

昏暗烛光里,他握住长乐的手,轻声说:“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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