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过后又是周一,枝桠晃荡,雀鸟来了又去,留下几声吟鸣。华坛中学广播准时播报,混杂其中。
“同学们好,今天是2017年9月11日周一,我将以广播员身份迎接新的一周,汇报上周班级扣分情况……”
高二A班一如既往地喧闹,由于周一有升旗仪式,班里人基本到齐。
“班里怎么又扣这么多分啊,上周轮到谁打扫卫生啊?流动红旗又没了……”
报道自己班时,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闭了嘴。
班长是位瘦瘦小小的女生,盯着其他班班长来自己班门口摘取流动红旗沾沾自喜的画面,愤愤不平。
劳动委员推推镜片:“从第一排轮过去的!周三扣的分最多吧……周三是……一,二,三,张兆康那一组值日!”
张兆康躺在椅背上呲嘴笑,听见自己名字,倏地回过头。
一个笔盖迎面而来,男生猛然急刹车缩脖颈,即刻往班门口跑,一边回头大喊。
“别别别!班长饶命啊!!”
赵晓旗高高扬起手中卷起的课本,一把勾住张兆康的帽子。
扣分情况完毕后是套模板的几年前的小故事,中间还会放一段歌,时间卡的刚好。
“演讲完毕,我是广播员刘婧然,让我们在下周一,准时相约。”
广播的结束语在喊叫声中挤进耳中,运动员进行曲承上启下展开序幕。
各班进场,班主任随之赶到点查人数。
升旗结束,主任激情演讲,除了把校规校纪翻来覆去的重述没什么有营养的内容。
南应在底下眯会眼,听到感兴趣的字眼时抬头看看。
“最后一件事,由我校讨论过后决定,重整一波学生会成员,把那些无所事事的,屡教不改的全部换掉!有兴趣觉得自己有能力承担的在这两天可以写申请信给我,尝试一下。”
南应隔着人潮望向主席台上满眼写着我对我校充满希望的孙世成的地中海,兴致缺缺,无奈地叹口气。
一旁的胡显深倒是跃跃欲试,在脑海里修改了好几遍申请信。
然后再被余雯亭打击几下子。
南应低头看看铺遍操场的影子,莫名感觉自己周围空空的。
印证猜想转过头,果然。
身后连一撮毛都没有。
他再次抬眼忽视人山人海望向主席台时,除了即兴发言的主任,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周许封站在主席台一旁等候上场,上周五将他拉到自己跟前排列的大手此刻捏着几张演讲稿,显得可怜巴巴。
广播音箱沉静了几秒,再发出声音时却不是孙主任撕心裂肺、慷慨激昂的大嗓门。
“各位同学,老师,早上好,很荣幸能在上个学期期末阶段获奖并站在这里发言……”
低沉冷淡的嗓音在整个华坛高中回荡,底下昏昏欲睡斜到一旁的脑袋即刻竖立。
周许封接过孙世成递来的麦克风,最底下还握着不知什么时候颁发的奖状。
穿过遥遥人海跟南应对视,淡淡一眼,让人有些心虚,又耷拉下眼皮看演讲稿。
回到班上时,南应揉揉右胳膊酸痛的部位。
好久没打羽毛球,周末跟着以前的老同学一块在羽毛球场痛痛快快地待了一下午,胳膊快要报废了。
话是这么说,但到了学校过后反而有些意犹未尽。
他握紧拳头在身前挥了挥,余光瞥见同桌桌肚里尤尼克斯的羽毛球袋。
脑袋里五花八门的想法上蹿下跳,沉思了很久。
**
下午体育课,距离中午不久,烈阳浩浩荡荡地位于正上方。
体育老师点人数,绕操场跑三圈过后宣布解散,十几个男生慌不择路抢球场。
南应他们率先找到了个庇荫的羽毛球场,几个事先约好的男生陆陆续续到场。
每个人脖颈处都有些薄汗,发丝微湿。
“压线了,这球不算!胡显深,你会不会打?”
余雯亭蹲在一旁,一手托腮,一手遮阳,视线始终落在南应身上,时不时往胡显深那瞄一眼,然后嫌弃地指手画脚。
南应手上握着球拍,用力向前一挥,球在空中划过弧度落在地上,对面的球拍才后知后觉地赶上来。
线网上的图标在南应手底下显得熠熠发光。
“又没接到,你下了!让我来。”
余雯亭站起身,接过球拍。羽毛球高高抛起,啪的一声打到对面。
胡显深悻悻走到一边,转转右手腕,试图给自己找补,“太久没打,没手感嘛。”
球在空中兜来转去几个来回,终于定出胜负。
“南应可以啊,这么厉害!给我亭姐都打下来了。”
余雯亭站在场中四处张望,闻言斜他一眼,凉凉道,“是啊,不像某人,一个球都接不到。”
“……”
女生没有在搭理他一句,反倒招呼起来,“唉唉唉周许封!要不要来一局?你有对手了。”
南应闻言望去,周许封短暂跟他对视一秒,朝网的另一面走去。
接过球拍,发球。
手臂上肌肉绷起,线条流畅。
南应一怔,连忙举起球拍接球。
几个来回过后,他头上难得渗出丝丝薄汗。
周许封发球劲很大,接球时就也需要用劲。
没一会,南应就下场了。
“啊看来南应还差点意思,不过已经很好了。”
胡显深鼓掌故作高深道。
余雯亭丝毫不配合,“是,比某些十个球九个接不到,唯一一个接到的还压线了的强。”
“……”
有几个体育生想过来撑场面炸鱼塘的都被一一赶走过后,一节课已经过去一半了。
“我靠这几个体育生缺德吧,剩下时间咱们打双人。去找人借个拍子。”余雯亭推推一旁的胡显深。
胡显深极其不情愿地去了,在死缠烂打以及发誓最后一次后才从张兆康手里抢过球拍。
余雯亭和胡显深一组,南应和周许封一组。
南应和余雯亭站在稍前的位置。
“我怎么跟这个菜鸟一对啊?”余雯亭剐了胡显深一眼。
“……”
杀人诛心啊!!!
胡显深难得没应话,磨磨牙齿,看球的位置。
几个少年的影子重叠到一起,在这块小小的区域。
一开始打得有来有回,还算稳定,到后面很明显看出来胡显深处于下风。
这场2v2争锋对决很快成为余雯亭跟南应及周许封的决赛。
场边围绕着的人越来越多,大多窃窃私语夸赞几声还在作战的三人,有些人甚至打起了赌。
还有部分人跟胡显深关系好,看他畏畏缩缩站在角落,球拍举起来很忙又不知道忙什么的样子,狠狠嘲讽。
“哈哈哈哈哈哈胡显深?忙啥呢?”
一整哄笑。
胡显深看情况已经不在自己掌控下,思来想去,反而蹲在一旁看起了戏。
面对好友的嘲笑,他全然接受,厚着脸皮道。
“及时止损才能更进一步啊!”
“歪门邪理。”
余雯亭抽空瞟他一眼,赶忙回头,差点没接打球。
几分钟,南应也渐渐空闲下来。
周许封打的球都很高,余雯亭小小一姑娘也不知道哪来的手劲,接的球也很高。
他虎视眈眈盯着球,找好时机,却不料周许封和他两人前后距离过近,还没等接球,就先投怀送抱了。
而周许封也因为这么一撞,没能接住球。
“赢了赢了!”
欢呼声传入耳中的同时,身后的人轻轻单手搂住了他。
南应顿时浑身僵硬,感到前所未有的难堪,尴尬。
周身被温热笼罩,明明赴过一阵风,却越吹越热,浑身都在着火。
然后身后搂住自己的那只手缓缓攥成拳,跟自己举着球拍位于腰间的手碰了一下,撤了回去。
指关节若有若无地磨蹭过他的腰侧,一秒分离,还是感到酥麻,滚烫。两人距离太过于近,周许封的呼吸喷洒在他耳尖,然后泛红,炽热。南应眼花缭乱,趋势较小的火苗在煽风下火势加剧,扩散。
然后失控。
等他回过神,周围的人已经散了个七七八八,周许封也走出一段距离。
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平静淡然,能够证明的只有自己。
下课铃响起,他失魂落魄回到班上。
胡显深坐在座位桌子上,周围围了一堆人。
他大放其词地诉说自己在那场比赛的重要性,手也不停空地比划。
其中知情的人好笑地打断,“你不是打了半场就蹲一边啃手了吗?”
“重在参与嘛。”
余雯亭翻个白眼,瞥见南应回班,想起了什么,大声询问,“打到最后我都以为我要输了,你们最后是在干嘛?”
南应一怔,刚刚在球场时腰间的触感,耳边的呼吸似乎都重演了一遍似的,让他呼吸都不由得放慢,一路慢慢吞吞消下去的火重新燃烧。
时间沉静了一会,所有人都在等他的回答。
“不小心撞到了。”
余雯亭盯着他的耳尖,淡淡哦了一声。
南应刚迈入教室,脚步一转,又去了趟卫生间。
还不是胡显深,非要回顾那场不咸不淡的比赛干嘛?
“阿嚏!”胡显深搓搓鼻子,张望教室,皱着脸,“南应呢,刚不是还在这,周许封!你看见没?”
周许封透过窗户盯着南应急里忙慌小跑到厕所的背影,手上捏着笔,头也没回,“不知道。”
然后视线下滑,眼神微变,嘴角淡淡勾起不太明显的弧度。
再次回到教室,班上对比之前明显安静了一些,他脸上挂着水,发尖湿了,比往日添了几分木讷。
胡显深一如既往撞了几下他的胳膊,目不斜视,没注意到南应不同以往的表情,“你刚刚干嘛去了?”
“上厕所。”
“这么久?还好这节自习。”
他抬头看一眼秒钟,7分钟,冲了这么久的冷水脸吗。
怪不得这么安静,已经上课了啊。
他从桌肚里抽出课本,咬住笔盖,迷迷糊糊的想。
在羽毛球场周许封在他身后的时候说了什么来着,当时姿势过于亲密,连回答也是没经过大脑的。
好像是。
“碰一个。”
南应回头,在嘴唇碰到侧脸几毫米的位置及时停了下来,太近了。
“不是没赢吗?”
说话时的气息洒在他半边脸上,溢出丝丝痒意。
“不是没赢就不能祝贺的。”
嘶。
注意力放空,他拨拨头发,兀然想起胡显深体育课时问他的一句话,你很喜欢打羽毛球吗。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还行吧。确实是还行,曾经打羽毛球并不是有多喜欢,纯纯是为了发泄,球在空中抛来抛去,羽毛随风倾斜,动作迅速。拿拍的力度大,球就远,高,这是在自己掌控下的。
以至于那段时间有些痴迷于羽毛球,买了副拍子,虽然于他而言并没有多贵,但他还是爱不释手,一遍遍抚摸查看。连续几天晚了好久才回家后,杨心微终于忍无可忍把他那副拍子折断了,警告他学习为主。
后来他就很少再打了,也没有在想过重新买一副。
没必要了。
南应盯着课本看了很久还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他自暴自弃的丢下笔,翻开聊天界面,杨心微这几天刚到南志扬那边安定下来,很多事还需要处理,没什么空来管南应,但还是会有很多以爱为名义的信息。
他们客厅有一个监控,连接杨心微的手机,正是因为这个,南应很少在客厅逗留。
大致翻了一遍杨心微发来的短信,挑了几个回复了下。
英语课,杨燕大步流星走进教室,一口流利的英文。
全班站起,唯有一个座位保持原样不动。
“南应?”
南应放下手机,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对劲,又很快恢复过来,站起身。
“OK,请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