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山路吹 第4章 第 4 章

方田的小世界是被书籍温柔包裹着的。

从识字起，书本就成了她最亲密的伙伴。卧室角落里一个狭小陈旧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类书籍，除名著外，还有爸爸在外地带回来的《红岩》、《关东传奇》等革命英雄小说，此外还有《本草纲目》和《西藏药草》一些药典类书籍。

暑假里，方田除了和小同学打乒乓球、跳橡皮筋外，还有一大乐趣就是拿着药草书，带着一众小伙伴，按图索骥地在学校的大操场边的杂草丛中、学校院墙下、冬青树的灌木丛，搜寻药草书上的常见草药，有清热解毒、利尿通淋的蒲公英，清肝明目、抗菌消炎的夏枯草，疏散风热、消暑降燥的金银花，凉血止血、退热止痛的车前草等等……

甚至有一次，为了看看高大的水杉树上攀附的一根藤子上的叶片，方田找到一根长长的细竹竿，举着，匆匆跑过来，还不小心捅到了一个马蜂窝……

马蜂嗡嗡飞来，吓得小伙伴们顿时四散开来，纷纷抱头鼠窜……

方田也赶忙东躲西藏，手里还不忘把药典书牢牢抓紧，带回家。

十岁生日的那天中午，方田放学回家吃中饭，爸妈在动筷前说了“祝生日快乐”“茁壮成长”的祝福语，方田就开开心心地吃起来。

一直以来，父母对方田的生日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与平时不同的就是多说两句祝福的话，还有就是午饭加道菜——因为生日恰逢春季，荸荠上市，荸荠炒肉片，脆生生、甜丝丝的，带着春天的气息，是道时令菜。

荸荠其实处理起来，挺繁琐的，因为长在淤泥里，买回来，先要清洗，用刷子刷掉荸荠上的黄泥，冲洗多次，还要把荸荠的蒂去掉，或者直接削皮，但因为个头小，长得又不规则，削皮也不容易，要有耐心一个个削，心急不得，这也算是个费功夫的菜。说实话，方田对这道菜也并没有多感冒，有则吃，没有也不会太过想念——有时候想想，好像觉得妈妈对这道菜的喜爱要超过方田对这道菜的盼望，所以，也有可能是因为她自己喜欢，不好意思说，就按到方田头上，说是孩子喜欢，又加上过生日，那爸爸肯定会不辞辛劳地做这道菜了。

吃过饭，照例帮忙收拾碗筷，重新摆好椅子，爸爸冲方田神秘一笑，让她去自己的小房里看看，方田走到小房，张望了一下，没觉察到有什么差别，爸爸在客厅大声说道：看看书架！

方田一抬头，就看到了一盒心形的巧克力礼盒，旁边是一本《故事大王》合集的第三部！方田开心坏了，一蹦三尺高！拿着书和巧克力盒子就冲到客厅，叫爸爸把盒子打开，拿出巧克力来，一共也就10个心形的巧克力块，用玫瑰色带彩金的锡纸包裹着，方田大方地拿出3块，给爸妈和自己每人一块。

爸爸：我不爱吃这个，你自己留着慢慢吃。

妈妈倒是不客气地剥开一个，先享用了，嘴里还念叨着“儿的生日，娘的苦日”。方田笑笑，把爸爸的那一块小心地放回盒子里，自己的一块巧克力先放到一边，没舍得吃，想等到上学前再享用。

然后，迫不及待地打开《故事大王》，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这些统统都是珍贵又可爱的记忆。对于即将面临的社团招新面试，方田有点忐忑，因为还挺想加入的，平日里的空闲时间大部分都给了书籍。

犹记得街头的那家新华书店，书架上就贴了一则名言“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高尔基”，只不过，那时候的新华书店，柜台还是封闭的，隔绝着买书的人和服务员，需要买书时，总要招呼服务员过来帮你拿，拿到手翻一翻书的内页，看看内容，再决定要不要。

方田是个性格内向又敏感的小孩，每次招呼服务员过来的时候，总要鼓起莫大的勇气，才会小声地叫人“阿——姨，麻烦你帮我拿一下这个架子上的某某书”……总觉得是一种煎熬！

好在，书店的柜台渐渐就撤了，开始变成自由出入的开放式书架，想看什么书，都可以自己在书架上找寻，试读，再决定要不要买，这样的售卖方式对方田来说，简直就是一种福音！一来省去要和服务员打交道，二来，可以在书的海洋中尽情遨游……

而现在，如果能加入读书社，能得到一项福利就是：在学校图书馆里可以多借2本书！此外，社内成员间还可以把自己觉得好的书籍大家共享——光是这两个条件，对方田来说，就足够诱人的了！

面试方田的是一个长着一点艺术气息的师兄，瘦削的脸庞，稍长一点的黑发，还带着点自来卷。方田紧张地坐下来。

师兄：你为什么要加入我们读书社啊？

方田：我从小就很喜欢读书，看到你们读书社在招新，就来了！

师兄：平常都读些什么书啊？

方田：译林出版社的《简爱》、《呼啸山庄》、《少年维特之烦恼》等等，还有名著《红楼梦》、《西游记》，还有家里的《红岩》、《关东传奇》。

师兄：《红楼梦》里最喜欢谁？

方田：刘姥姥。

师兄：嗯？刘姥姥？！

师兄觉得很意外，接着说：一般问这个问题，基本上大家都会回答林黛玉或者是薛宝钗哎。你说说为什么你最喜欢刘姥姥？

方田：林黛玉我固然会喜欢！只是觉得，有些时候，林妹妹有点儿耍小性子了，好多时候，和宝哥哥别别扭扭地，什么话都没说清楚，最后的结局让人扼腕长叹！宝姐姐嘛，虽然长得也很好看，但我不太喜欢她的性格和三观，功利心太强了。刘姥姥虽然刚出场时，为了生计到贾府来打秋风，吃饭时还闹了不少笑话，又误闯宝玉的卧室，搞得乱七八糟，但从人格大义上来说，她对王熙凤信守承诺，为了搭救巧姐，卖掉家里的田产、房产，四处奔波、打听，最后终于把巧姐儿赎回来，她这样的忠心和信守承诺非常值得人敬佩！所以我很喜欢刘姥姥！

师兄：嗯。我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回答，有新意！你读的书不少，喜欢武侠类小说吗？

方田心想，哈，还真是问到我的心坎里去了！高考后的整个暑假里，基本上是一头扎进了金庸、古龙的武侠小说世界！

方田点点头：嗯，很喜欢金庸的武侠小说！

师兄：哦？最喜欢哪一部？

师兄心想，估计又是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答案吧？

方田略微回想了下，说：《白马啸西风》。

师兄呵呵笑了：唔，平常都听惯了《神雕侠侣》和《天龙八部》之类的答案，今天果然又刷新了一下。那么，你说说《白马啸西风》又是怎样打动你的？

方田笑着说：哎，其实故事情节上来说，《白马啸西风》人物少，情节也没有多么地跌宕起伏、引人入胜，但是从李文秀身上，看到了隐忍和坚持。李文秀对苏普的爱从年少时的纯真懵懂开始，一直到长大后的默默守护，经历了很多的波折，哪怕是知道苏普已经忘记了年少时他们曾经说过的话，有了新的爱人阿曼后，她将这份爱意深埋心底，虽然爱而不得，却没有埋怨与愤恨，只有克制和成全。印象最为深刻的就是小说结尾最后一段话。

师兄补了一句：江南有杨柳、桃花、有燕子、金鱼……

方田接口道：汉人中有的是英俊勇武的少年，倜傥潇洒的少年……

师兄：但这个姑娘就像古高昌国人那样固执，‘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欢’……”

方田：没错！读起来真的是让人觉得无比怅惘与心酸……

师兄：令人回味。那么，金庸的小说中，有你不喜欢的吗？

方田：当然有啦！《鹿鼎记》排第一个，还有就是《书剑恩仇录》里的总舵主不太喜欢。

师兄：为什么不喜欢《鹿鼎记》呢？

方田：嗯，大概是因为一夫多妻的剧情安排，一看到这，就感觉对女性非常地不公平，从而对韦小宝的人品——当然了，他的人品也就是油嘴滑舌、坑蒙拐骗……还有一丢丢的江湖义气而已，谈吐粗俗、格调不高……小说我没有耐心看完，电视剧看了一部分，还是在剧荒的时候看的，但始终是喜欢不起来的！也许男生喜欢看吧，像集齐七色龙珠一样，讨了七个性格脾气各异的老婆，心中总是欢喜的吧！但，也只能在书中幻想一下了，哈哈！现实中是不可能的了！

师兄听了这番话，无从反驳：呃，我也不太喜欢《鹿鼎记》，不要打击一大片……

方田：哈哈哈！没有，就事论事而已。喜欢《鹿鼎记》也没有关系，每个人的爱好不同，应该尊重。

师兄抬起手腕，看了下表，对方田说：呃，超时了，下面还有同学在等着面试。我们就先到这里吧。你回去等通知——

方田赶紧起身，告辞。

师兄：哦，对了，我们一般的活动就在图书馆一楼的讨论教室。

方田：好的。谢谢师兄。

面试完，回宿舍的路上

阚剑：你的回答真是独辟蹊径！像《红楼梦》中喜欢刘姥姥这个角度我倒是从来没想过，你应该熟读过，才会有这样的看法，还有那个《白马啸西风》，我还没看过，但听你这样一说，我倒是很想去看看这本书。唔……看来你应该被读书社录取了。

方田：嗯？不是说是回去等通知啊！

阚剑：如果等通知的话，没必要告诉你他们经常活动的地点啊？师兄最后干嘛要多交代一句？

方田：嗯……还是稳妥点吧，别高兴太早，万一没被录取……那我还不白高兴一场！对了，你那边怎么样？

阚剑：嗯，差不多，师姐很喜欢我拍的那些照片，夸我拍得好！暑假里我也确实拿着爸爸给我买的相机到处跑，抓拍风景来着。

方田：真的吗？那太好了！那恭喜你过关啦！

两个小伙伴开开心心叽叽喳喳，说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