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 第8章 不为人知的期待

“苏文，你说一个人真的就是一下午都很忙吗？”陈千帆桌子上放着那本《交通工程学》，不过两个小时过去，还在26页停着。

“啊？”苏文被问得发愣，他倒是也看到陈千帆一下课就在这发呆，不过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原因。

怪不得看陈千帆上课的时候，心不在焉的，一会一会地看手机有没有新消息。

“他想人家小女生不回消息呢！别理他！苏文，咱俩上号上号！”李桥松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没理会在这伤春的陈千帆。

“哦哈哈哈哈哈，没想到，我们一向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陈公子，也为别人牵肠挂肚啊！”苏文这才知道，陈千帆反常的原因。

“哎呀去去去！”陈千帆没理会苏文，拿起身旁的那本书往李桥松身上怼“你最好保佑明天不会抽到你啊！”

李桥松顺势接着，略略略几声，让他先担心自己吧。

陈千帆心烦意乱，便随意的拿出几张纸乱写。说是乱写，其实写了几张，他才发现，竟是“万木春”几个字。

“哎呀！”

万木春很快告别程惟，疾步往宿舍走。在路上她已经开始给陈千帆回话。

其实昨晚“大张旗鼓”的，陈千帆只是给她讲了个故事，一个自己小时候调皮捣蛋的故事。

他说自己小时候和体育的事情，说自己爸爸妈妈是如何教育管理他，说自己小时候有一次去姑姑家里边，自己调皮，在大屋子里跑来跑去，一不留神没看到横亘在阳台与客厅之间的玻璃，就这样横冲直撞地跑过去，玻璃被撞碎，他自己也在一大堆玻璃碎渣中，一时不知道怎么才好，缓了好一会，才看到自己膝盖上早就已经殷红一片，都是碎渣，这才开始哇哇大哭。后来讲到自己大学，大一刚来的时候，不知天高地厚，内心张得厉害，恰逢当时又封校，几个朋友又拉着他翻墙出去玩，他寻思着要不试试，最后还是冲动战胜了理智，决定晚上一块翻出去玩。不过翻墙未遂，他们被保安抓了个正着。好在陈千帆积极认错，觉得一人做事一人当，去辅导员面前把责任揽过来，那段时间天天在办公室帮忙打扫帮忙整理，念在他诚心悔过，辅导员才决定把这事压下去，学生还小，不要上报学院。

她想，陈千帆在说的时候，应该是笑着的吧，笑自己以前的糗事。

不过万木春可不这么想了，她看到小时候他划破膝盖的信息，联想到她自己曾经做过一个微创手术，那还疼得要命，陈千帆这，肯定要缝合，那么小，这不得疼得哭天喊地啊。

“疼吗？”

“嗯？”陈千帆没想到，万木春竟然先关注了这个。“疼吧，当时肯定是疼的，不过都过去啦，我不记得了。”

“你膝盖有伤，那你之后恢复好了吗，好完全了吗？每次打球疼不疼啊？”万木春发完这条，才发觉自己的失态。

两个没认识几天的人，她现在搞得这么关心人家，多引人误会啊。

陈千帆也没想到，万木春还挺关心他。

“真的没事啦，好得很呢！我身体可好了。”他想，她应该确实是很忙吧，不是故意不找他的。

“你好大胆哦！还翻墙，下不为例啊！”

“这么好的辅导员，可得好好感谢人家。”

“团支书都这么大胆，这可不是好表率啊。”

“虽然大家封校都闷，但是还要遵守校纪校规啦，以后不许了。”

“还好没有什么大处分，不影响以后的评优评先什么的。”

说到这，她自己也为陈千帆松了一口气。

“年轻气盛啊还是，不过我知道，你是有自己想法和规划的，会对自己的前途负责的。”

“只是这点小错误，以后可一定要避免啊！”

“我的天哈哈哈，我怎么感觉，我好像更像你辅导员。”

陈千帆被这话逗笑，他还真仔细想了想，有这样的辅导员会是什么样子。

“好啦好啦，不听我这些光辉岁月了，给你看个东西。”

他把那张写她名字的照片发过去。

陈千帆字写得漂亮，虽说万木春的字也很好看，但是和陈千帆的一比，她倒是觉得逊色一些。

万木春的娟秀中带点飞扬，陈千帆的字是真真切切的龙飞凤舞，刚健十足。

“真好看！”

这应该是万木春第一次看到，在同龄人之间，除了自己，把她名字写得这么好看的。

可她转念一想，陈千帆才刚说自己做实验不久，怎么突然写了这个给她。

“哎呀！你不想前程想钗裙欸！”

万木春故意逗他，不过现在确实有点梁祝的意味。

“梁兄你可要专心做文章，前程不想啊想钗裙。”

“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陈千帆脑子里回荡出这句话。

对方如果是这样的祝英台，他就是做了做梁山伯，又如何呢？

万木春在他心里，生了根。

她把这张图转给易晨，易晨嘬嘬嘬几声，让万木春告诉他，给他易晨姐也写一个。

万木春把这记录转给陈千帆，陈千帆当即拒绝。

万木春没问原因，只是打了一句“朋友妻不可欺？”发过去，马上陈千帆的信息也过来，就是这句话。

看着这两句“朋友妻不可欺”，他们二人都忍俊不禁，还真是默契。

“肯定啊哈哈哈哈，我可不敢写！”

“我怕李桥松半夜爬我床上打我。”

“哈哈哈哈哈哈。”

“不过，你可没我写的好看！”

万木春把自己写他名字那一张也发过去。

真好看，不过陈千帆心里此刻想的，却是，万木春是在意他的吧。

“好漂亮，不过，我不觉得你有我的好看！”陈千帆才不承认，其实他开心的不得了。

这两个人，在这互相比着到底谁写对方的名字更好看，其实比来比去，他们最终夸的不还是自己，不过，他们彼此在意的，却是对方。

“你的字，是练过网红字体吗？”

陈千帆觉得她的字很漂亮，像是网上经常看到过那种笔体，不过她的字更有劲道。

“没有哦！这可是万木春自己有的！”

她觉得不解，这年头，好看的字也得说是仿别人的吗，不过看在陈千帆是夸她的份上，就免了吧。

“那哪里能买到万木春都字体呢？”

他发了一张杰瑞瞪大眼睛的表情包，原来在这等着呢。

“这可是万木春绝版！不过你喜欢的话，我以后写一份给你，你好好临摹哈哈哈哈哈！”

她开玩笑跟他打趣，也觉得心里的烦闷消散了一大半。

“我听桥松说，你今天小组作业有点问题，现在解决了吗？”

“我们的状态不要emo啦好不好呀~”

陈千帆是最早发觉她把状态设为emo中的，当时他就想问，但想了想，还是先去问李桥松。

李桥松又辗转着去问易晨，易晨这才发觉，她自己都没发现万木春有什么问题，

陈千帆倒是先问了。

“哎...是有些难过吧。”

“一个专业课的作业，她不怎么做，也不管，那本书她现在拿着，明明一开始说着要借给我，现在又自己拽得紧紧的，生怕我多看一点啊....”

“其实我不理解，要么就别答应嘛，答应了又不做，其实我也不会去内卷啊，就是纯粹完成个作业而已。”

“大家都来找我求安慰，其实我也需要安慰啊...”

她发了几个小狗哭哭的表情包，陈千帆愕然，随即回一个杰瑞惊讶的表情包。

正当万木春想要觉得陈千帆不解风情时，陈千帆发来一句话“你拍我”。

“啊？”

接下来页面出现了——

“陈千帆拍了拍自己说万木春不难过”

“陈千帆拍了拍自己说不难过好不好”

“陈千帆拍了拍自己说我不难过啦”

万木春觉得有趣，她自己去拍了拍陈千帆。

“我拍了拍陈千帆说我要开开心心”

“我拍了拍陈千帆说好嘛好嘛不难过”

他还真是别出心裁。

万木春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我真是”

“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万木春第一次见到，如此别致的哄人方法。

“那你把哭留给我”

“把笑留给你自己”

天知道陈千帆这句话的杀伤力有多大。

万木春一直认为，自己算是在语言方面有些造诣，很会讲话，可是在面对陈千帆的时候，她好像怯了场。

陈千帆的话啊，五分真心，五分深情，却能把人搅得天翻地覆。

在这一刻，让万木春心里那一汪春水更加融化。她看着这两句话，久久地不能回神，自此，陈千帆这个人，是与她分不开了。

在久远的未来，这却是一句一语成谶的话。

还真的，把哭留给他了。

只不过不一样的是，笑，并不在万木春身上。

没曾想，在认识之初，这二人就已经把之后的事情，铺陈纸笔了。

“你这样帮我，是因为你比较空闲吗？”

是她煞风景了，可是陈千帆越这样好，她就越觉得不踏实。

想起上次和易晨谈论到这件事，易晨突然得一句“他不会是天天闲得没事干吧。。。”，这话在万木春心里扎了根。

“抱歉，我不是胡乱揣测你，是我担心...”

“你不用担心，我帮你，不是因为我闲得没事干，而是因为，我欣赏你。”

陈千帆第一次直白得表露心迹。

不是因为空闲，不是因为故意，就是因为，他欣赏她。

怎么会不欣赏她呢。

万木春清澈，纯净，善良，优秀，温柔，好得像是他觉得读过所有的书，然后终于出现了小时候他所梦想的“颜如玉”，古老国度里的仙女宛然出现在他面前，她符合他对幻想的一切幻想。

陈千帆欣赏她的才华横溢，欣赏她的如诗如画，欣赏她龙飞凤舞的字迹，欣赏她才情斐然。

恋人与知己的界限在这一刻模糊，他的心，早已在他不自知的角度发生了偏移。

欣赏。

欣赏是爱慕的前提。

他欣赏她。

“谢谢你。”

“不知道此刻说这样的话是不是显得刻意，但是，我对你，也一样。”

她没多说什么，一句谢谢，一句她也是。万语千言，都汇集成这两句话，她与陈千帆，在这样的纸上周章里，倒可以凑一对梁祝。

陈千帆风姿卓然，文采飞扬，幽默风趣，最重要的是，他是一个多么有共情能力的人，是一个多么懂得尊重她理解她的人。

她欣赏他。

她，也喜欢他。

月底，青协又一次承办校内核酸检测活动。这次正好碰到周四，她课不多，就报名参与了。群里接完龙没多久，她看到程惟也在后面跟着报名。

“这个人...破天荒的”万木春大二开学事情很多，忙得连寝室都没怎么回去过，因此这边的活动很少参加，但也多少注意过部门的情况，程惟确实没怎么参与过。

“到时候你在那等我吼！要不我不知道要怎么办。”

她手机来了通知，是程惟的消息。

“我有早八，你有吗？要是没有的话，我就先回枫园那边。”她其实挺困的，这节早八的英语课，已经在这打了好多哈欠。

“我有。你事情这么多，还又报名，好累啊...下课了应该回去睡个觉的。”程惟的关注点啊，还是如此特别。

万木春惊了，她没想到，对方会问她这一点。

“哎呀没事儿，参加是应该的。要不我就在三教这等你，下课一块去搬东西呗。”她赶忙转了话题，要不总觉得怪怪的，这种关怀类的话题，果然不是那么好说的。

“好，那我在一楼等你。”

万木春拍了拍程惟，表示自己知道了。

程惟放下手机，看看自己左手正转着的笔，灿烂一笑。

“参加个活动，有必要这么高兴啊？”郑重煞风景，特意去堵程惟。

“我爱工作，要你管？”这话一说，程惟自己都不信，口是心非的程度，还真是越来越强。

郑重没再回话，程惟也没理他。

程惟又一次打开手机，看看那条说着要等她的话，百看不厌。

九点半铃声一响，老师刚说下课，程惟就拎着包跑出去了。

“欸！不是说了要打球吗？”

“哦~人家要去工作！”

“可是昨天晚上不是刚说了嘛，下课去打球！”

他没理会朋友的叫喊，球可以下次再打，工作嘛，机不可失。

万木春下楼的时候，看到站在楼梯口的程惟，早晨的阳光打在他身上，给他蒙了一层金灿灿的光。

少年偏头对她笑，风过林梢，吹乱沉闷的困倦。

“好漂亮的裙子啊，你是喜欢裙子吗？每次见你，你都穿各种各样的裙子，下次见，你又要换啊？”她今天穿了暗金色的马面，其实跟前几天那条黑色的很像，程惟眼尖，倒是一眼发现了。

“嗯，那当然！每次都不一样哈哈哈哈哈。开玩笑啦，只是换了搭配，其实裙子也没几件。”她低头整理衣袖，去别志愿者的袖章。

程惟没说话，只是自然地伸手去帮她别上。

“谢谢...”

“客气啥，你帮我也别一下不就行啦。”

她本想拒绝，但是又想到，人家都已经帮她了，她就别自己在这矫情了。

程惟182，比万木春高近20cm，她需要踮一下脚，才能去够得着程惟别袖章的地方。

万木春正欲起身，程惟很快弯腰，看着万木春眨眨眼。

“我弯腰就好啦~”

“谢谢你啊...”

“哎呀！领导好客气呀。”

万木春帮他别着袖章，突然想到，原来她跟182的身高差距这么大，听朋友讲，陈千帆186，那岂不是差得更多。

想到这，她倒是被自己逗笑了。

“笑什么！哥们知道自己风流倜傥，你就这么偷着笑啊！”程惟是个大胆的，这种玩笑说开就开。

万木春拍了他胳膊一下，想得美啊！

二人走到器材室，几个志愿者已经先到了，在那来回地搬着桌子。

那条过道很窄，50cm的桌子还得侧着过，那两个同学搬得很费劲，万木春想过去帮忙，但人家摆摆手表示不用。

她和程惟只好现在过道那边等着他们先过。

“欸！”

“躲躲躲一下！”

桌子太重，一个同学一手抬着，另一只手还拿着几个废弃纸篓，在过的时候，不小心一碰墙，桌子便径直往下坠。

万木春和程惟站在这旁，这么看着，空间狭窄，他们两个躲不开，桌子势必是要磕到他们的。电光火石间，她下意识走去程惟身前挡着，另一只手把他往身后推，但似乎程惟更快，万木春只觉得一股强大拉力，她倒是被程惟挡在身后了。

随着“哐当”一声，桌子坠地，程惟“嘶”得吃痛一声。

两个同学忙着道歉，万木春表示没关系，让他们赶紧先搬过去，别错过核酸时间。她自己拉起程惟的手，去看刚刚碰的地方，桌子虽是木质材料，但是年久失修，边角早就已经不光滑了，粗糙的木头横斜逸出，程惟手腕上伤口不长，但是蛮深，已经隐约能看到渗出的血迹。

“你等会先等我，我去买创可贴应急一下。”万木春拉着他往楼外走，她刚刚都没怎么反应过来，就被他拉到后面，倒是让程惟白白受了罪。

“就擦破点皮，不用那样啦！训练这是常有的事，还好不是你，看你这小细胳膊，这不得磕个大坑啊！”程惟有心去安慰万木春，不想让她为此自责。

万木春着急，先赶紧跟负责人说明情况，就赶忙带着程惟往校医院走。

“嗐！真没事儿！我的好领导~”程惟还在嬉皮笑脸，万木春瞪他，没轻没重。“好好好，贴个创可贴就行啦，这过几天就好了，不影响我上课的。等会买了咱们赶快去做核酸吧，这做完都不早了，等会吃完饭赶紧休息啊！下午不是还有课嘛。”

“行。谢谢你啊，这本来就是我没协调好路线，也是我该被划的，连累你了，挺对不起的。”她确实很愧疚，这算是她工作失误的一部分，却让别人遭了罪。

“哎呀说什么呢，什么对不起谢谢你的，没事就是没事。你要是受了罪，我可就遭罪了略略略！”他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程惟看着万木春为自己忙前忙后，更觉得刚刚电光石火间，自己反应迅速是无比正确和幸运。

她没事就好。

程惟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