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瞄了眼那边半开的车门,强压下心头的火气,冷不丁吐了两字。
“关门”。
蒋晨韵拉着门把手关上车门。
“安全带。”
她闻言默不作声又系上安全带。
一切准备就绪,在出发之际,林羡明佯装脑子短路,语调极欠地问:“你是去哪来着?”
“.....”蒋晨韵大早上半吊着一口气不上不下,心头窝着火,“你故意的吧林羡明?”
“哦?”林羡明从嗓间发出一道短笑,“这不是记得我名字?还说不熟?”
“德西事务所。”她瞄了眼腕表,没心思再跟他斗嘴置气。
林羡明看蒋晨韵不怎么想搭理他,也就没再继续开玩笑,发动了车子。
车内气氛微凝,蓝牙音响放着一首舒缓的纯音乐,车窗被雨水模糊,伴随音乐一起传入耳朵的,还有车顶噼里啪啦的敲滴雨声。
副驾驶上的女人紧攥怀中单肩包,小心翼翼注意着身旁男人的反应,她大脑每一根神经都紧紧绷着,专注程度比开庭辩护还紧张。
车里音乐一首接一首的切换,从切换的风格来看,她推断林羡明播放的应该是软件首页的推荐歌单,没什么规律,基本全是短视频热门歌曲。
两人在车里沉默无言,只有音乐在默默流淌。
\多讨厌的雨天,总让人想起那画面\
\你走后的时间,那种幸福再也不见\
蒋晨韵扭头看旁边开车的男人。
林羡明撑着车窗单手开着车,他面色平静,眼底也无波无澜,除了刚刚拉她进来时说话有些激进之外,他的反应就像掀不起波浪的一潭死水,镇定的不像话。
她心想,这歌……挺应景的,都是下雨天。
林羡明注意到旁边人投来的目光,斜眼睨了她一眼。
蒋晨韵佯装无恙地收回视线,转向了车窗外。
雨天....
想起十年前在看守所的雨天,一切恍如隔世,却又历历在目。
想起曾经那么疯狂的追过一个人,她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那段感情只是年少时的一腔孤勇,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早就结束了。
况且林羡明和她一样,都27、8岁了,就算没结婚也肯定有女朋友。
这个年龄正常情况下都该结婚了,只是她身边的人包括她都是工作狂,没什么心思放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面。
蒋晨韵有点后悔自己坐在这辆车的副驾上了,万一他女朋友发现,估计又得好一顿闹。
车子驶入十字路,头顶红灯亮起。
蒋晨韵翻出手机地图看了眼,上面显示过了这个路口再往前走几百米就到了,现在时间八点四十七,目测还能赶得上。
她偷偷舒了口气,佩服自己在这度秒如年的车里待了十几分钟。
好在马上就到,这种煎熬日子也算是走到了尽头。
“你现在是在德西工作?”
恍惚间,身边人毫无前言蹦出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她愣了下,反应过来“嗯”了一声。
林羡明手指百无聊赖敲击着方向盘,头顶红灯正在读秒,还有五秒。
他又问:“那天送你来的是你男朋友?”
蒋晨韵思索了一下,不解地问:“你说哪个?”
“你有几个男朋友?”他笑,“看来我们蒋大律师日子过得不错,男朋友和备胎都有那么多。”
“......”
过后,他又说得详细些:“那天在小区门口那个。”
“小区门口……”她脑子过了遍回来这几天遇到的男性,真正对的上在小区门口的,也就回来那天吉泽一个人了。
“你说吉泽?”
“嗯哼?说说看。”
绿灯亮起,林羡明重新驱动车子拐弯右行。
“就是....”她刚想解释说不是,大脑就极速反应过来这人是在干嘛,把话咽了回去。
“就是什么?”
蒋晨韵表情肃穆,一字一句地强调:“林羡明,咱俩充其量只是共处过一年的高中同学,就算现在是住在隔壁的邻居,我也认为我们还没熟到需要跟彼此报告社交关系的程度。”
她从钱包夹层拿出十块钱纸币放在音响上,“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但该给的钱我不会赖的。”
林羡明抽空睨了眼音响上的纸币,脸色如外面的天色一般阴沉。
车子停在国贸大厦楼下,她瞄了眼腕表时间,五十二分,算上等电梯的时间差不多刚好到公司。
她收拾东西开门下车,身后男人一只手刚从座位下方拿起什么东西,就听见女人朝斜对角方向招呼了一声。
“吉泽学长!”
吉泽扭头看从车上下来的蒋晨韵,他撑着伞迎着风雨走过来,看了眼坐在主驾驶位上的男人,反应微顿。
蒋晨韵厚着脸皮走在伞面下,“一下车就碰到你,你说我运气怎么这么好?”
吉泽回过神摸了摸她身上半湿的西装外套,佯装嗔怒:“我昨天都说去接你了,你非要自作主张去坐什么公交车,好了吧,衣服都湿了,你说你要是感冒了怎么办?”
女人挽着他胳膊,俏皮地吐了吐舌,装作耳旁风,“好好好,明天让你接,别啰嗦了,耳朵起茧子了。”
“说再多遍你也还是不听。”吉泽无奈,“算了,先上去再说吧。”
蒋晨韵下车时顺手把车门关上。
两个身穿西装,身形大不相同的男女共撑一把透明雨伞,他们背影距车内男人越来越远,直至在玻璃门处消失不见。
那辆白色轿车停在国贸大厦楼下路边许久,外面风雨交织,车顶噼里啪啦的响,林羡明坐在车内,脑海回荡着她下车前的最后一句话,心里说不清的酸涩复杂。
德西目前是很多公司争先恐后合作的对象,但吉泽这人是业内出了名的稳,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合作上的,起码他们公司约见了几次都无疾而终。
“叮——”
车内音乐暂停,显示屏出现来电界面。
林羡明收拾好心情滑动接通。
“喂。”
对面环境嘈杂,电流声呲呲啦啦的,男人声音夹杂其中,听起来很是急躁。
“老大你人在哪呢?”
“怎么了?”他启动车子离开国贸大厦,语气漫不经心。
——“今早有个联合会议,包括公司高层都会参加,我昨晚不是提醒过你吗?你怎么还是迟到了?现在所有领导都在办公室等你呢,你那边什么情况?”
林羡明打着方向盘,“有事耽误了一会儿,马上到。”
对面显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听不得他口中所谓的“马上到”,他回头瞄了一眼玻璃室内一群已心怀不满的各位领导,虚掩着唇对着电话问:“马上是多久?老大,我们这边真的要撑不住了,那群老东西你又……”
“你在撑会儿——”林羡明突发恶趣味地说:“我还没吃早饭。”
“......。”
“天杀的,你别整我们了,我们真撑不住了。”电话那头欲哭无泪,“你最近身形圆润,今个不吃就当减减肥。”
“那可不行。”林羡明把车驶进地下车库,拿上手机乘坐电梯上行,“早餐可是三餐之中最重要的一餐,万一我那天要是脑供血不足晕倒了,受罪的不还是你们吗?”
“......。”
对面无言以对。
“好了不开玩笑了,我到公司了。”
电梯信号薄弱,他这边率先挂断了电话。
电话那头听到他到公司的消息,立马给里面安抚领导的组员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快步跑去电梯口迎接那尊面大的大佛。
电梯到达十一层,门从两边缓缓延伸。
林羡明一只脚还没踏出电梯,就被蹲守在门外的男人火急火燎拖拽着往里走。
“老大你架子是真大,全公司的人都等你差不多半小时了,你还在事不关己的慢悠悠。我刚跟他们说你路上堵了车,咱俩统一一下口径,等会别说错了。”
林羡明笑着拍了拍他肩,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办公室,浅扬起唇对在座的所有人道了声歉。
“抱歉,今天天气不好,路上堵车来晚了。”
薛晓星坐在长桌后排,她看林羡明一身轻松的走进办公室,立马起身把调好的PPT和资料交给他,“那边的团队延迟了会议时间,九点半,我们还有准备的时间。”
林羡明接过电脑最后检查了一番PPT内容,确认无碍后叫身边人现场联线对方团队。
办公室长桌主位上坐着一个两鬓斑白的老者,他双手交握放在桌上,视线紧盯被一群人包围在其中的男人,眉头紧蹙,眼神透着一丝不耐。
连线上对方商务团队,会议正式开始。
林羡明主讲,薛晓星在另一边做辅助圆他的话,两人身边还有个怯缩的年轻小伙站在一旁观察下面众人的反应。
整场会议气氛十分压抑,谁也不敢说话,谁也不敢当面在主位老者面前嘻嘻哈哈。
半个小时后,会议结束,商讨的结果为一版方案没过。
办公室人员散尽,林羡明拿着电脑在长桌边沿坐下,他就刚刚对方提出的观点进行修正,认真的旁若无人。
不久,办公室玻璃门响了声动静,一个身形端正的男人端着杯咖啡落座在他身边,伸头去看他正在修改的机动方案。
“听他们说,刚才我爸也来了?”
林羡明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就知道身边坐着的人是谁,他简单“嗯”了一声,继续手中马不停蹄的工作。
男人把手上端着的咖啡放在他手边,扬眉一笑,“听说你上周给公司拉来了一笔不菲的投资,不错啊!”
说着说着,他又有些不服:“你说你这几年你为公司拉了多少投资?如果不是你公司早就倒闭了,我爸也不知道给你升升职加加薪,你这组长位置都坐烂了。”
林羡明停下手中动作,顺手拿起手边咖啡昂头喝了一口,神色淡然地问:“申总,你来就是专门给我说这些的?”
“不是。”申凯拿出手机,翻出一篇新闻给他看,讶异道:“我们力求合作的德西,今早合伙人列表多了一人。”
林羡明瞄了一眼,没太在意。
他向来不关心这些有的没的,只在意自己手头上的工作是否完成。
申凯看他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又下翻指着上面那个名字恨铁不成钢地说:“你知道最新合伙人是谁吗?”
林羡明不以为然,敷衍了一声:“谁?”
“蒋晨韵啊!!!”申凯愤恨说:“就是当年把我打到鼻青脸肿,追你追到全校皆知的蒋晨韵啊!!”
林羡明面目一怔,昂头喝咖啡的动作慢了下来。
申凯觉得气不过,指着合伙人履历那栏念介绍信息:“蒋晨韵。初中毕业于梅沙双语,高中就读侨中,后面试通过安多佛;安多佛你知道吧?那个美国第一私高,享受极高圣名的学校,入学面试严格到有钱都进不去。”
“大学就读于哥伦比亚法学系,拥有法学与金融数学双学位证书,大二去米兰理工做交换生,毕业同年留校读研,后因上岗接手的案子从未输和长得漂亮而在国内小有闻名,所以被很多粉丝称为从业以来从无败绩的——“铁血玫瑰”。”
在蒋晨韵油管最火的那几年,只要上过网的,基本没人不知道她,申凯也不例外。
只是他一直看她视频画面都是在国外没变过,所以怎么着想不到她会突然回国。
“啧啧啧……”他唉声感叹,“一直听说很多律所在接触她,没想到竟然去了德西,看来我们和德西的合作以后会有很多弯路要走。”
“怕什么。”林羡明扭头看他,笑着侃道:“你要是再被她打一顿,说不定就合作上了。”
“......”
这风凉话说得还真凉飕飕,找不到一点反驳的点。
他若无其事地合上电脑起身,打气般拍了拍他背,说:“加油申总,我看好你。”
“........”
说罢,他推门出办公室,留下独自回忆往昔的申凯一人。
而坐在椅子上的申凯埋头痛恨:“说多了都是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