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 第56章 Chapter53

期末考试完后，林羡明得空找到了房子，他挑挑拣拣最后选择了工厂仓库下的地下室。不为别的，就单纯满足了他想要的房租便宜、在市中心两点。

十五平的地下室他收拾了好几天，因为只有最上方只有个小长条格通风，没有窗户，白天也没法照光进来，所以一切都显得极为压抑阴森，潮湿导致白墙发霉产出异味，像是尘封许久的尸腐味突然被掀开般，让人难以接受。

听说以前这地方是没人住的，突然出租是因为房东不想荒废此处，想趁还能住人时摆张床和桌子租出去，收点房租。

这房子挂了一个月没人租，都显味儿大；再一个就是房租跟别的比实在太贵，一个十五平的单间租八百，而且环境那么差，傻子才会租。

而林羡明就是那个傻子，他被房东带下去看房时，虽对其也有点不满，但耐不住房东三言两语、好话连篇的哄骗；说什么现在住地下室，以后要是无论怎么搬、怎么走，都是上游....

然后当天就签了合同，拿了地下室钥匙，开始买东西收拾起来。

等一切安排妥当回到酒馆上班时，已经是四月下旬了。

这次期末考试依旧是蒋晨韵以全科几乎满分的成绩位列第一，没什么改变。但是这次第二却发生了些许变化，有人以两分之差掠过林羡明，成了第二。

这对所有老师来说都是极具危机感的，按理说就算是退步，他也不应该倒退这么狠，相比于上次大考差了三四十分，会被人赶超。

他们已经隐隐感觉到林羡明最近上课心思不在课堂上这一点了，就连隔壁班的蒋晨韵看到排名时都觉得不可思议，她下面的“万年老二”换届了，这无疑是一大惊天新闻。

BBS帖子讨论的热火朝天，其中一个盖楼贴是这样说的——

“特招生也不过如此，不仅从入校以来没考过年级第一的追求者蒋大校花，现在竟然连被群嘲的万年老三都可以蹬鼻子上脸，想不通学校招他的意义，明明咱们侨中根本不缺万里挑一的学生，却还是偏偏下手要招一个什么都不行的人，真搞不懂学校在干什么？搞慈善吗？”

还有不知道从哪来的小道消息，说他每天放了学之后就去酒吧卖唱，怕人不信，还附带上了名为证据的“照片”。

此照片已经流出，侨中论坛立马全面炸开了锅，这条评论被人顶上最上方，热度飙升。

许是大家进侨中都不容易，那中考都是踩着别人尸首淌过来的缘故，所以这次像是集中发泄般，四面八方都开始涌来莫名的恶意，唾骂这个拿着保送名额进来的特招生。

因为没人跟他说，所以他自然不知道学校有这么一个论坛，更不知道学校里的人都是怎么讨论他的。

他的生活开始回归了正轨，照旧兼职、学校两点一线。

酒馆复工那天，店里来了很多人。

不，应该说来了很多侨中一探究竟的学生。

林羡明学着大人模样穿着单件白色衬衫，西装黑裤，带着一个鸭舌帽背着吉他上台。

他刚一上台坐上高脚凳，调整吉他音弦往下看时，平静的眸子骤然震慑。他往旁边瞄了一眼，周围站着全是平常熟悉的面孔，所有人都在盯着他，带着几分鄙夷意味瞧着他，嘴里不知在说什么难听的话。

他慌张地压低帽子，逃似的想要取下肩上吉他下台，离开这个地方。

但头顶刺眼射灯准时打开，舞台上所有灯光都聚集在他身上，无形的压力倒戈在他身上，所有期待落在他身上，那些东西就像是一座座压人的大山，迫使他无法起身离去。

他又将帽子往下压了几分，心怀忐忑，硬着头皮开始在台上唱起来。

好在曲子早已牢记于心，不用抬头去看架子上的曲谱。

其实他从未觉得这个工作有什么不好，靠双手混饭吃总比那些强人钱财的混混好；但这一刻，他的脑子里，心里，被悔意填满了全部。

他不想让学校里的人认为，蒋晨韵喜欢的人，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烂人。

他不想让他们认为她的眼光差，说他配不上那么好的她。

思绪间，一个男生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走上前，一把摘下了遮掩他面貌的帽子，将他所有样子崭露无遗了出来。

“！”

林羡明惊恐抬头，他看着男生脸上戏虐的表情和他手中的帽子，顿然停了手上扫弦的动作，大脑陷入一片空白。

所有人用意味不明的眼光看着他，还有人在举着手机拍视频，他像突然成为了一个马戏团的猴子，供人嘲弄观赏。

林羡明最后一丝遮羞布被人无情掀开，他起身夺过面前男生手中帽子，眼神冷厉地扫过下面一群人，带着警告意味看着他们。

下面人不敢说话。

既然被所有人知道了，他也就不再遮遮掩掩，开始大大方方地弹唱起来。

蒋晨韵是在九点零几分的时候来到店里的，历经一个月的麻辣烫约定，她今天最后一次拆线换药后终于可以实现了。

只是没想到刚进店门就被今天的客流量给惊到了，卡座上还有空闲，但边上两排站着全是人，所有人都明晃晃盯着台上那个少年在唱歌，目不转睛。

她往里走了几步，刚走进来，就被一个面熟女生抓着偷偷摸摸打了声招呼。

女生：“蒋晨韵，你也是来看林羡明的？”

蒋晨韵点点头。

身边几人闻声往她这边看，围了起来。

——“哎蒋哥，你也是看帖子来的？”

——“没想到我们这特招生还挺有才艺，在这灯红酒绿的地方打工，看不出来啊，真是深藏不漏。”

——“怪不得学习退步了呢，干这不正经工作肯定谁干谁退步啊！”

——“你两一个不良少女外加一个不良少男，别说，还真就天生就一登对。”

各种冷嘲热讽迎面而来，混合酒馆昏暗的灯光环境，一切非议都显得烂透了。

听了一会，蒋晨韵总算是稀里糊涂搞清楚了事情由来——那就是他在这工作的事情被人发上论坛添油加醋了。

她看着台上那个发着光的温柔少年，不选择为他解释，也不选择为他澄清任何东西。

她需要做的，就是无条件的站在他身边，力排万难。

那些人见她不吭声，以为她是太过吃惊才导致于此，所以最后大家为不给她添堵，看了两眼之后就相继离开。

蒋晨韵走到吧台要了杯水，她拿出手机开始看他们所说的论坛。

她很少翻这玩意，除了上两回看什么颜值榜之外，她就再也没打开过一次。

天天学习课都上不完了，哪还有心思八卦？

翻开之前，她本以为就是那些人小打小闹，无风不起浪，热度几个小时就过去了；没想到最新最热一条贴子发至十几个小时前，热度直接超过了侨中所谓的颜值榜，成为了开头贴，显眼的不行。

那个照片就是热评第一条，点赞过了千，下面评论全在求证是真是假，简直闲的没事干。

还有针对这次期中考各种歹毒言论看气得她直想砸手机。

“什么狗屁玩意？”

.

九点半，林羡明从台上下来。

他今天临上台前喷了点乌木香型，是同事的，说是女孩子会喜欢。

蒋晨韵手机倒扣在吧台上，她百无聊赖地托着脑袋看人从台上下来，笑眼弯弯地看着他。

“拆线了，请我吃麻辣烫。”

林羡明以为她会跟他说些什么，或是开口问他些什么。

但她始终什么都没问。

她只想告诉她，她只是来赴了一场耽误很久的麻辣烫约定，仅此而已。

他笑着答应，“好。我要上楼去找一趟赵哥，下来就一起去。”

蒋晨韵点头，“那你先去，我坐这等你。”

林羡明放下琴包绕过吧台上了三楼，他走到办公室门口试探性敲了两下门，往里喊了一声，“赵哥。”

赵荣东不常出现在酒吧，今天他能在办公室，是林羡明特意打电话叫来的。

“进来吧。”

林羡明推开办公室的玻璃门，就见穿着一件休闲服赵荣东坐在落地窗沙发前，手中拿着一个高脚杯随意摇晃着，姿态看起来很是闲散不过心。

他绕过沙发走到落地窗边的茶几前，窗外马路车流成河，高楼大厦灯火通明，处处无声在叙述着人们庸碌与无作为的生活奏调。

一张熟悉的银行卡被男生放在了桌上往前推了推。

“赵哥，你借我的十万块我现在按照银行利息连本带利还你，都在这张你给我的卡上了，你查收一下。”

赵荣东瞄了眼桌上的卡，他本姿态极为随意不堪，看见桌上的银行卡和听见男生的话后，放下手中红酒杯，神色倏的变得严谨起来。

“你突然哪来的这些钱？”

他怕他做了些见不得光的勾当，走他老路。

虽然他这人游走于黑白之间，但林羡明这孩子也是他亲自从街上捡回来的，为了留下他还特意给他安排了个工作，说没有感情那是假的。

林羡明没骗他，如实答：“最近家里出了点事，卖了房，这钱我就先还你，谢谢赵哥当时的信任，以后我会好好工作，不会辜负赵哥期待。”

“那你现在有地方住吧？你要是没地方住这钱就先拿去租个房，应应急，我这边也不急，可以慢慢还。”赵荣东说。

林羡明：“房子我已经找好了，所有一切都已经打点好了，现在只需把这钱还你，身上就没债了，也轻松些。”

赵荣东拾起卡端详，他看了几秒，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笑着说：“哎哟，我最近账户限额了，可能查不到，这可怎么办呢？”

“那怎么办？”林羡明一听他可能收不到，也急了起来。

他现在最紧要的任务就是把钱还给赵荣东，只要把钱还给赵荣东，他就再也没有债款可压身，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赵荣东沉吟片刻，故作懊恼地卖了个关子，“其实我倒有一个主意，就是不知道羡明愿不愿意相信我。”

“你说。”

“现在只能再拿原来的卡把钱转会原账户，然后再从原账户转到我那些没限额冻结的卡上，应该就可以了。”

林羡明表情认真，“那赵哥，你需要我怎么做？”

赵荣东坐起身子，他习惯性拢了拢身上外套，表现出一副沉稳可靠的做派拿着那张卡说：“如果你相信我的话，你可以把你原来转账的那张卡拿出来给我，明天我花时间去趟银行，让柜员帮我们弄一下，反正经过银行柜员的工作都是有记录的，我也不能拿你那张什么都没有的卡干什么，你说呢？”

林羡明迟疑了半晌，心中警铃大作。

赵荣东见他如此防备，连忙从钱包里那随手拿出一张招商卡给他，善解人意地谅解道：“你有顾虑，我能理解；那这样，我拿自己的卡跟你换，等我把事情办完，卡拿回来还你，咱俩再一卡换一卡，这样你我也安心，怎么样？”

怕他还不信，他又掏出手机翻开自己今天的消费记录扣款项的银行卡给他看，“这张卡是我平常用的，你看看，今天还在消费买东西，不是假的。”

林羡明看了一眼，接过他放在桌上的工商卡，把自己分文未存的农行卡小心翼翼地交给他，谨慎地嘱咐道：“赵哥，你明天能还我吗？因为这卡....”

“能，明天你来上班我就还你，我这么大一店还在这呢？怎么可能跑？”赵荣东笑，“不过你有安全意识，我很高兴，说明长大了，不是当年在街头唱歌的小伙子了。”

“当年的事多亏赵哥，就算说千言万语，都抵不过一句赵哥的信任和救命之恩。”

当年的事情被拉出，林羡明心中的疑虑顿时荡然无存。

他心想，他不该对赵荣东产生怀疑，他应该无条件的信任他，就像当初他二话不说，没有考虑他还款能力，还依然借他十万块钱那般，给予他同样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