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周,林羡明每天都在和中介周旋。
因为靠近地铁站,地段很是优良,所以他那套房子几乎是一往网上挂,就被不少人联系看房。
原本六七十万的房子,因为他想尽快拿到钱,最后以全屋精装和四十万的贬值底价,直接卖了出去。
对方虽几次想谈低价,节省成本,但竟然想不到业主竟如此豪爽,直接给了一个史无前例的价格,让他们大吃一惊。
他们似乎也没想到四十万会拿到那里的房子,用一个买公寓的钱买到了一个拥有产权的住宅,这简直是赚翻了。
房子过户,钱很快到账,一切都行云流水,十分顺利。
忙碌的一周,他向赵荣东请了长假,说是有些私事需要处理。
赵荣东没问原由,日久见人心,他对林羡明也开始越发信任,认为他不会带着那十万块卷款潜逃。
他每天放学都要去找中介看房子,因为想要一个朝间好、离学校和CBD(苏商中央商务区)近些,但手头价格预算又很低,所以连续看了几天都签不下来合同。
期中考试后,蒋晨韵每每找他,都会被推拒。
好不容易她终于觉得林羡明也有点喜欢她的时候,他的态度又一下给她推得好远,就像是那天晚上的事,对他来说只是一场虚幻的梦般,可有可无。
她去酒馆找他,也不见人踪影,就连早几天的请假消息都是吧台服务员告知的,谁都不知道他最近在忙些什么。
唐一姝收到钱后立马把钱还了,不敢有一点耽搁。
薛晓星满打满算就在学校住了两周。薛迎坤的债款一还,两老当天就一起去了学校,把薛晓星走读身份改了回来,并且将她宿舍里的东西也一并收回了家。
当天晚上,薛晓星回家坐在餐桌吃饭,她目光瞟了一眼两人放松的姿态,迟钝地问:“妈,怎么突然不让我住宿了?万一下次...”
唐一姝喜笑颜开,面色是藏匿不住的欢喜。她给薛晓星碗中夹了块鱼,笑着说:“咱们以后不用在过这种东躲西藏,担惊受怕的日子了,那些人的钱我们还清了。”
薛晓星微愣,她听到唐一姝说还清债款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紧张后怕,她怕他们是答应了那些强人所难的条件,才会一下子借了那么钱给他们。
“你们哪来的钱?”
薛迎坤放下筷子,欣慰地笑道:“是你哥,他上周打电话来问我们欠了多少钱。然后帮我们还了。”
薛晓星一听,更是慌张。
因为她是知道他借钱的条件的,他是个怎样冷血无情的人,她从上次通话中,已经淋漓尽致地体会过了。
“他怎么会借你们,是不是你们答应了他的那个要求?你们到底怎么想的?做决定之前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薛迎坤虽然可恨,但就算是罪大恶极,那也是她的父亲,是他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
怎么...怎么....会……
她不敢往下想。
唐一姝觉得她吼的莫名其妙,“百分之三十的年利确实很多,但是如果跟银行或是其它借贷软件比的话,他这要求也不是不能接受。”
薛迎坤也随之附和:“我和你妈想过了。如果说是借贷的话,保不齐如期还不了款,到时要是征信上出了什么问题,你这以后考公务员或是想干些其它事也会因此受到影响,所以我和你妈就答应了。”
百分之三十?年利?
什么意思?
怎么跟她上次打电话说的不一样?
薛晓星目光呆滞地看向两人,直愣愣地问:“我哥的要求是年利百分之三十?没其他的了?”
她不相信会这么简单,一定还有别的。
“确实还有。”唐一姝表情严肃地看着她,不给她一丝逃脱辩解的机会,沉声问:“你哪来他的电话?”
虽唐一姝没明说名字,但在场的人都知道她说的那个“他”是谁。
薛晓星心下一沉,她夹着碗中鱼块,心虚地错开她锐利的目光,吭吭哧哧打着掩饰装装傻充愣:“什么...什么电话?我不知道。”
“你哥让你以后别再给他打电话,说是女朋友会误会。你经常给他打电话?你哪来他的电话?”薛迎坤直接了当地明说。
面对两人咄咄逼人的语气,薛晓星不再狡辩,低头默认吃饭。
唐一姝见她不说话,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拿出那一道说教,苦口婆心地对她说:“你哥这次虽然帮了我们,但这不是你能以他为榜样学习的理由,你知道他什么人吗?你知道他现在在干些什么吗?他在酒吧卖唱!小小年纪混迹风花雪月的场所,你说他未来能有什么用?”
“我看他是废了。”
薛晓星夹菜的手一顿,不可置信地抬起眼帘,视线征询地转而看向旁边的薛迎坤,声音受不住地微微颤抖问:“爸,妈说的是真的吗?”
“这事我还能骗你吗?肯定是真的。”
薛迎坤刚张开口,就被对面唐一姝接了话过去,她厉声警告,“我告诉你,你少跟你哥有什么联系,电话也给我删了,知道没?”
“我要是知道你还跟你哥有电话往来,别怪我没收你手机薛晓星。”
薛晓星拿着筷子不停往嘴里塞饭,她为了不说话把嘴塞的满满当当,却最终还是在胁迫压力之下,点了点头。
.
晚上临睡前,薛晓星坐在床上,心情忐忑地又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在今天之前,她觉得林羡明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同样也是个冷血到极致的人。但在今天,她听到唐一姝说他去酒吧卖唱时,心瞬间像是狠狠被重锤了般,觉得有些慌张无措。
她有那么一刻恨透了不要脸的自己,并觉得他讨厌自己是应该的,因为她也讨厌那个苦苦哀求,道德绑架的自己。
所有人都把林羡明当作救命稻草,拼命地想从他身上分割点粮食去解决当下的温饱问题,但是没人知道他身上的稻草从何而来,干的是什么样见不得人的工作。
……
电话响了两声被接通,对面声音很杂,敲击键盘的清脆声和此起彼伏的叫骂声连番在听筒响起,听的出来他现在的位置是在网吧。
林羡明低沉的嗓音混合在一众杂音中,带着漫不经心的玩味,笑问:“动作挺快,从学校搬出来了?”
薛晓星两手紧握,她在电话那头机械地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嗯。”
“以后别给我打电话,这是我给你们还款的条件之一,薛迎坤跟你说了吧?”
薛晓星又温吞的“嗯”了声。
“网管,你这画面不动了,过来看看情况啊!”
一道粗犷的声音传进听筒。
林羡明坐在前台掩着扬声器,他不耐地对那头男人吆喝一声,“重启试试,不行就换!”
薛晓星听着两人对话,好半天才迟疑地问了一句:“哥,你在网吧吗?”
“嗯?”林羡明手指敲击着玻璃台面,鼻音发出一道短促的笑,“你觉得呢?”
因为没找到房子,他把东西尽数收拾出来后,在网上找了个专门寄存行李的自助仓,按年缴费把林泽的东西全部寄存到了仓储柜里,自己则睡在了网吧,顺便兼了个职赚点零用钱。
他不想再跟她多说什么,丢回了两个字给她,“挂了。”
薛晓星眼瞅对面要挂电话,立马出声阻止,“哎”了一声,着急忙慌地说:“哥,你先别挂,我有话想对你说。”
林羡明挂电话的拇指一顿,又重新把手机放在了耳边,等她后话。
“那……那个,我听爸妈说,你拿钱帮他们还清了债款。”薛晓星话音微颤,她在面对自己心中那个阴晴不定的林羡明时,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有些害怕,“我想替他们说声谢谢。”
“谢...”
“我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你们家。”林羡明当即打断她那些肉麻的致辞,直言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怜惜你们的遭遇,才出钱帮你们摆平那些破事的?”
他冷哼一声,笑道:“薛晓星,你和薛迎坤,你们就算是死我都不会有一丝怜悯,因为那是你们罪有应得。但我妈不是,我妈她只是一个不知情,被你们家拖累的那个人,我帮的从始至终都不是你,而是我妈,你明白吗?”
即使她对他做了那么多不可原谅的事,到最后,他还是会由衷喊出一声“妈”,还是会帮她。
薛晓星突然哑然。
其实林羡明说的没错,她和薛迎坤就是唐一姝的累赘,这是事实。
电话对面还在继续:“你以为我想管吗?我恨不得让你们去死,被人活活的打死也好,还是被人怎么样也好,只要你们死了,才能解我心头之恨。就算是一命抵一命,你以为薛迎坤一个人就够了吗?”
“你知不知那天他们找到了苏商差点闹出了人命?”他极力忍着怒意,压抑着自己心口气没骂出来,“如果那天蒋晨韵要是出了事,无论是你,还是薛迎坤,你们十条命都抵不上她一条,懂吗?”
薛晓星怔了怔,在心底默念起他口中的那个名字,没由来的有些落寞。
蒋晨韵...吗?
他女朋友是叫蒋晨韵吗?
那些人循着蛛丝马迹找到了林羡明,不知从哪来的消息,知道了他是他的名不正言不顺的儿子,从而在各种巷子里开始围堵他。
那天的情形不止一次出现过,只是最开始跟来的只有两三人,他孤身一人轻轻松松就能甩开。但那天再次遇见时,他增加了人手,像是逼供般刻意两面夹击,堵住他的去路,让他无法像往常般迅速逃离。
一切的一切他都选择视若无睹,唯独蒋晨韵受伤,成了他仅此唯一的底线。
薛晓星这才明白,原来哪有什么自己遐想的怜悯之心,他从始至终都未曾可怜过她,也从未想过要帮这个家。
那个被自己添油加醋的幻想,不过是他为了保护那个女孩所作出的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