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着平心静气好好谈,但令唐一姝未曾想到的是,林羡明开场就拽着薛迎坤往他脸上揍了一拳,严峻的气氛就此在客厅处开始无限蔓延。
冷静下来,林羡明细想了下这两人为什么会出现他家。
唐一姝能来找他,那无非就一种情况——
薛晓星或者薛迎坤,这两人肯定又出了什么幺蛾子,需要用钱了。
他嘴角微扬,自嘲地笑了笑。
这唐一姝还真把他当ATM机了?有钱就销声匿迹,没钱就出现求财。
上次十万块,还不够吗?
他漆黑一片的眸子染上无从追踪的玩味,直起身子从沙发上坐起来,抬眸看向迟迟没有动作的两人,用鼻音发出一声短促的笑。
来都来了,就让他看看这次他们又狮子大开口要多少?
“有话说话,没话就滚,再不走就报警了。”
薛迎坤走到林羡明身旁沙坐下,他刚挨了一拳,心底有些后怕,说话怯缩缩的,听起来没什么底气。
“羡明啊...我和你妈这次来是想跟你借点钱...”
“……”
果然不出他所料,只有钱才是他们找他的唯一目的。
薛迎坤抬起眼帘观察了一下林羡明表情,他本来以为他会勃然大怒,或是直接将两人轰出去。
但谁曾想到,林羡明态度平静地像是一滩死水,而刚刚他自己的话则像是一颗抛湖的石子,虽起涟漪,但水面仍旧波澜不惊。
这不该是十七岁该有的从容镇定。
薛迎坤被他身上那股夹带玩味的强势气息所压倒,就连语气都开始变得吭吭哧哧,“这算我和你妈向你借...借的,以后连本带利还你。”
他说:“能来找你,说明我们也是走投无路了,以前要是我哪做得不对,你要是想出气我可以随便让你出,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还手...”
“我想怎样就怎样?”林羡明尾音上挑,看向站在他旁边的唐一姝,身子前倾挨近薛迎坤的脸,弯唇邪魅一笑,用三人都能听见的音量夹带玩味说:“那如果我说,我想,让你去死呢?”
“!”
薛迎坤闻言心底漏了一拍,直愣愣盯着眼前这个宛如恶魔般的少年,声音卡在嗓子眼里,什么话都说不出。
唐一姝闻言瞳孔也震慑了一番,她怎么都想不到,面前这个她从小看着长大的男孩,如今却能说出如此让人大惊失色的话来。
这是极致的心理扭曲,是青少年时期最不该怀有的阴暗心智。
林羡明目光扫过两人脸上呆滞表情,讪笑一番,拿起茶几上的手机快速起身,“如果你们想从我身上借到钱,那我只有刚刚所说的那个要求,除此之外,其它免谈。”
唐一姝无法接受道:“你这是在强人所难!”
“强人所难?”林羡明笑,“你也可以不从我借,让我不给你强人所难的机会。”
他擦肩从唐一姝身边略过,走到玄关戴围巾。
薛迎坤看他的装扮似是要出门。
“明天我就会把门锁换了,以后你要是赶再擅闯我家,我会打电话报警。”林羡明语气冷淡,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临出门前又补充了一句,“要死别死我家,我嫌晦气。”
话音刚落,与之协来就是一道震耳的关门声。
“......”
唐一姝掩面瘫软在沙发上,她没有办法,现在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林羡明不借,那他们就真走投无路了。
她瞧了眼薛迎坤,心急道:“现在怎么办?他……”
她不敢说林羡明的状态像个疯子,因为他始终还是她的儿子,就算不亲,至少之前也有过十几年的感情。
薛迎坤叹息了声,“他恨我情有可原,我理解,这道坎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过的。”
“那怎么办?晓星要怎么办?不能因为他一个人就让晓星遇险吧?”唐一姝病急乱投医地说:“要不我直接去他房间找房本,看看他放在哪儿,找到我们就给房子卖了……”
接下来的话林羡明没选择再听,他站在在门外,屋内争吵的声音一字不漏从门缝溢出,无一例外都是薛晓星。
甚至他在两人口中连名字都不曾出现过,大晚上从南佳火急火燎飞到苏商,都只是问他借钱,没一人问他为什么这么晚才回家……
他今天累了一天,原本打算回家就洗漱躺床上休息的,但后来或许是因为无法接受唐一姝张口闭口都是那个女孩,又或许是无法在那个环境下继续保持理智,所以他再一次选择了最为懦弱的方式——逃避。
不喜欢就逃避,这是他一直以来的行事准则。
出了家门,林羡明从口袋拿出了一个绿色宽形烟盒打开,令人舒心的烟草气从纸盒发散,他刚想抽一根出来放嘴里,没想到烟盒里空空如也,一根都没有了。
林羡明最近抽烟频率比以前多了一两倍,他最开始接触烟是赵荣东给的,说是这玩意能缓解一些精神上的压力,让他试试。
他没有瘾,平时买一包烟可以抽一两个星期,主要是疲倦或者是压力大到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才会偶尔拿出根来抽。
不过最近,他觉得自己有点反常,一包烟踹口袋没两天就空了。
是最近太累了吗?
他把空烟盒揣进兜里,转身下楼,脑子却开始一一回想近几次抽烟的原因。
昨天上午:他出门兼职,发呆的时候偶然想起研学在南佳寺庙的场景,心烦意乱,抽了一根。
昨天下午:他在朋友圈刷到蒋晨韵上传的朋友圈照片,照片里是一个完全没见过的陌生男孩,两人举止亲昵,看样子关系不浅。
林羡明面不改色的退出朋友圈,继续低头扒饭,但心却不知为何突然有点闷。然后在吃完饭后路过吸烟区,犹豫良久,最终还是抽了一根。
昨晚晚上:蒋晨韵给她打电话讲述白天逛街时所遭遇的事,她说这男生是半道拦截要微信的,后来剧本杀人数不够,被徐静强制拽过来充人数,玩完大家互相熟悉过后,还一起吃了个晚饭。
他当时心里有点不爽,这种莫名不爽的心情也不知道为何形成,只把这种情绪归类于压力太大而导致的。
那天晚上,他听着电话教连续抽了两三根。
好在,在电话的末尾,蒋晨韵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他强调自己没加那个男生,移情别恋的事实。
……
想着想着,林羡明恍然发现,自己生活的每一处缝隙好像都被那个叫蒋晨韵的女孩用针线缝补住了漏洞。
他已经无需再为倦怠和压力而去抽烟,他现在更多时候抽的,是内心的惆怅。
那个总是在耳边聒噪不堪的人,似乎成为了他内心深处抚慰一切焦燥的源头。
在这漫长的雪夜里,林羡明独自一人走了很久很久,那条曲折的道路从未有灯,唯有月亮照行。
待思绪回源,他回神驻足之时,发现自己已过小区便利店很远很远。
他抬头瞄了一眼身旁高大建筑上的招牌——
【辉煌酒楼】
原来他在思绪纷飞间走了这么远。
好在酒楼旁就是个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不用再费神大晚上去找买烟的地方。
林羡明走进连锁便利店要了一包烟。
“老板,要包纯境。”
“好,二十,扫这里就行。”
他拿烟扫码,把钱付了过去。
“好,谢谢。”
接过老板手中的烟,撕开外膜拿了根出来放嘴里,然后习惯性从口袋掏出火机点烟,呼出一口寒冷热气,站在门边倚靠共享充电宝,目光空洞看向眼前被大雪覆盖的街景,渐渐失了神。
他本想买完烟直接回家的,但到底是不知道家里那两位有没有走,所以也不敢贸然回去,怕撞见了双方再起冲突。
“林羡明?”
蒋晨韵从酒楼正门出来,她拿着手机歪头将他的面容看真切,疑惑道:“你怎么在这?”
话毕,她摁亮屏幕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20:21】
蒋晨韵在心里犯嘀咕:“八点多他不是在酒馆打工吗?怎么会在这?而且为什么心情看上去很不好的样子,还一个人抽闷烟?”
她走过去抬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林羡明,你在外面多久了,不冷吗?”
待林羡明视线再度聚焦时,女孩占满了他全部视野,像是强盗一样让他看不到除了她以外的任何东西。
……
见他不说话,女孩脸上显现焦急之色,她今天与之前那个霸道不讲道理的女孩判诺两人,她穿得像个洋娃娃,粉白色的草莓棉服和白色羊绒围巾让她看起来奶呼呼的,半高丸子头加上左侧边上粘着的小熊魔术贴,整个人完全就是一副没有脾气的甜妹形象。
这种近乎甜美的风格林羡明从没见过,他表情微怔,控制不住又多看了两眼。
蒋晨韵带着两个连线的白色手套,她向林羡明走近了些,摘下手套去摸他手上的温度,皱眉道: “你手怎么这么凉?”
她把他指尖还未抽完的烟丢地上踩灭,然后两手包裹住他那两只指长纤细的手。
她摸着他的手,他的手宛如天山严寒地带的冰川,就连掌面都一点人体该有的体温传感都没有,就像是毫无生命体的死物一样。
女孩又开始她的自说自话,不用林羡明问,她就自爆行踪地说:“今天是田灿生日,我们在顶楼聚会。我是下来帮他们买酒的,上面喝的可凶了,还发疯……”
今天田灿生日,他们在顶层套房庆祝,本来酒楼也是有酒的,但是田灿硬说要喝黄啤,酒楼里大多都是红、白酒进口酒,黄啤的类型很少,有也大多是进出口,说是喝不习惯,所以指派了她这个不喝酒的人下来买酒。
……
林羡明从始至终没说一句话,他直愣愣看着眼前这个在他眼中变化各种表情的女孩,眼底燃灭的灯火悄然攀升。
蒋晨韵抬头看他,她没喝酒,脸上扫了少许粉色的腮红,在温室的加持下,脸颊显得红扑扑的,像个让人垂帘欲滴的红苹果。
“林羡明,你心情不好吗?”
“你……”她从口袋拿出了一块巧克力撕开,“要吃巧克力吗?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吃巧克力,吃了就会好,效果还挺见效的……”
街头上来往行人不断,天空又开始飘起漫天雪花,昏黄路灯照应在女孩轻盈的发丝上,她眼睛湿漉,韵藏着无限柔情。
林羡明抓住她递至眼前巧克力的手,没有说话。
“?”
蒋晨韵不明白他什么意思,而当她刚想问他要干嘛时,林羡明紧抓着她的手腕突然使力往自己方向带;她一下身子踉跄不稳,猝不及防跌进了他怀里,一双大手静悄悄从她的腰间穿过,紧紧将她禁锢在了自己怀里。
街道万籁俱寂,轻盈的白色雪花落在两人身上慢慢化成了水珠。
他眼中是无尽的沧桑与落寞,头一点点不设防抵靠在女孩的肩上,感受她身上源源不断传输过来的灼热体温。
在这一刻,他卸下了所有压死他一切的重担,勇敢怀抱了希望。
他渴求神怜悯他。
不求多了,只需要一点点就好,只需要这一刻就好。
蒋晨韵手中的巧克力掉在雪地里,她大脑倏忽间陷入一片空白,手不由自主地攀上他的背,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他的脊梁背,温声细语安慰道:
“林羡明,别怕。”
“我会一直一直在你身边陪你的……”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这是蒋晨韵从小到大对人说的第一句承诺。
她不知道林羡明遇到了什么,但是他愿意把脆弱的不堪一面展现在她面前,这对蒋晨韵来说,足以抵上那句直至永远的承诺了。
年少时,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不知“永远”这个词的极限是什么,也不知前路远比想象中要艰难一万倍,所以对于一切承诺才能随随便便地脱口而出。
但蒋晨韵的承诺,是真心实意的。
对林羡明,她甘之如饴地愿意花上一辈子时间去探索那片未知的领域。
.....
等蒋晨韵提着半打酒再次出现在顶层套房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客厅沙发、地板上躺倒一片,不忍直视。
苏满路把徐静在房间安顿好出来,他看蒋晨韵杵在高大电视柜前无从下脚,忍俊不禁。
“害你白跑一趟了,你刚下去不久他们就一个个都倒了。”
“没事。”蒋晨韵转身把酒存放进了冰箱里。
苏满路架起地上烂醉如泥的田灿将他放倒在沙发上,又开口问:“你刚刚在哪买酒?三毛见你半天没上来,怕你有什么危险下去找你,说没看见你。”
她关冰箱的手一顿,脸上又突起一些热度,连忙打着马虎说:“就是……下面那家没有卤蛋要的酒……,”她装作恼怒地模样吐槽,“哎,你都不知道他多难伺候,要不是他今天生日,我才不跑那么远给她买酒呢!冻死我了。”
苏满路往她方向撇了一眼,他见她脸上迟迟未消的红晕,笑着附和了一声:“是吗?”
“对啊!那要不然你以为我被哪个男人拐跑了吗?”
“或许呢?”苏满路笑得意味不明。
“苏满路!你有病啊?”她捂着脸骂他,“你这是毁我清誉,我是那么轻浮的人吗?”
“或许呢?”
“......”
蒋晨韵懒得跟他掰扯,她秉着清者自清的姿势走回房间,甩了甩手说:“你把他们几个搞定,明早顺便叫我起来吃早餐,房费我出的,二十多万你知道对我来说肉多疼吗?那是几个月的生活费啊!”
“你说你们这群公子哥花钱不眨眼,就不能帮我分摊一下房费吗?这么没有美德,白瞎大家十年如一日的感情了。”
苏满路哧了一声,“大脸,你这话我就不认同了,你这都赖几次了,今年你也该出一次了,不然你蹭的心安理得吗?”
蒋式抠门佬果真名不虚传。
“当然,”她握着门把手,说话脸不红心不跳,“我蹭的十分心安理得。”
“谁叫你们家世这么显赫?你说你们一个家靠泰明生物,一个家靠盛科房产以及苏家的千绿,不仅如此,我还有个书香教育世家的朋友。这我以后买房生病、家电设施、生小孩找课外辅导等都要蹭,有东西不蹭,这不傻子吗?”
“......”
“我已经想好了,我就老老实实做个蹭一代,就算不努力不奋斗,以后每天去你们几家家门口捡点破烂,那日子都老丰润了。”
“......”
苏满路汗颜,他想不到这家伙是怎么能说出这么理不直、气也壮的话的?
要不是大家是至交,此时此刻他真想骂蒋晨韵一句——
厚颜无耻。
我蒋哥名副其实的蹭一代。
她牛气哄哄地说:“赚钱不就是拿来花的吗?以后他们努力奋斗,我努力啃友,这样他们就有赚钱的奔头了,我也不算白吃白喝,不挺好的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Chapter31